第75章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他們定下三人人選後， 那審核門內還傳來了一聲撞擊的巨響。

　　博多已經完全從最初房間內各式儀器中掙脫了，所以西西里教授和多爾教授無從得知他現階段的身體狀況和變異率等。而他們又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 針劑也是臨時調配出來的，誰也不敢保證藥效。

　　所以，保守起見， 最終決定要有一名教授跟著他們進去，另外一名教授在外面進行接應，隨時準備匹配新的藥劑，或者想出應對方案。

　　多爾教授想也不想地就要佔下進去的那個名額， 他始終擔心向瑞會一個戳不了針直接把博多給殺了，並表示自己是博多的主治醫生，這項工作除他以外別無二選。

　　對於他這樣的不信任， 向瑞是挺納悶的。但比起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不行，這樣的話我們沒有人能保證教授的安全。」

　　他們重新調整的分工是向瑞和顧北進行注射， 吸引注意力這項最危險的工作由向澤來做。

　　這樣一來，教授就完全無人防範了， 而指望他像顧北之前那樣次次躲過博多的攻擊是不可能的事情。

　　「必須加派。」向瑞很堅決。

　　多爾卻死活不肯：「四個人已經很極限了，你們還要對他進行攻擊， 他肯定會害怕， 情緒一旦激烈–––」

　　「那就殺了他。」向瑞冷聲道。

　　「……你就是個暴徒！」多爾教授罵道。

　　「我們不把審核門完全關上， 並且加派一名士兵，一旦有變故，將多爾教授送回門這邊並及時關門， 您看可以？」西西里教授商量著語氣說。

　　向瑞看著西西里教授，強調：「一旦有變故，針劑注射任務派後，教授和民眾安全在先。」

　　這個民眾指的就是顧北了。

　　向瑞其實一萬個不願意用顧北。一整個營地的士兵尚在且健全卻要普通人上場，向瑞覺得這簡直是對他職責的一種羞辱。在他看來，他寧願找十個人進去，刺激博多情緒也在所不惜，大不了宣告西西里教授的任務失敗，轉而執行他那套。

　　但許景嚴顯然是贊成西西里教授認為的博多留下利大於弊的，那他就只能選擇聽命執行，將刺激博多情緒的可能降到最低。

　　那頭的顧北在答應下這件事後，已經被人帶去換了一套便於行動的軍裝，並且配上了全套的工具，這會兒正在系著腰間的綁帶，保證槍支和匕首等都能掛住。

　　聽見向瑞的話，抬頭說了句：「教授優先吧，我能自保。」

　　向瑞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在房間里他帶著那麼多精銳士兵一起圍攻博多。結果受傷的受傷昏迷的昏迷，顧北卻說他能自保？

　　說回來，他其實很懷疑顧北到底能不能勝任這項任務。雖然如今全軍營都知道秦將軍和顧北之間的關係，有這樣的基因存在，顧北可能擁有什麼樣的天賦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裡面的博多確實如西西里教授所言，是塔姆人的力量速度和精英士兵戰鬥技能的合體。

　　戰鬥經驗如他應對起來都覺得夠嗆，如果不是許景嚴表示了對顧北能力的信任，他其實是一點都不放心的。

　　「好吧，我換個詞。」接收到向瑞的懷疑，顧北無所謂地笑笑：「我能跑，而且速度很快，有危險我第一時間開溜，行嗎？」

　　向瑞說：「行。」

　　「那就這麼定了。」西西里教授說。

　　他轉而看向屏幕內的許景嚴，後者關閉了那邊的聲音，正在和胖山說著什麼，看樣子顯然是在安排軍務。

　　換做其他情況，許景嚴早在確定方針之後就會掛斷通訊讓他們自己去執行，然後等著接收事情結束的報告就行。但這次不同，大概是因為顧北也在裡面的緣故，許景嚴沒有將通訊按斷。

　　看這意思是要盯著他們直到這項任務結束。

　　西西里教授沒有什麼意見，一行人走到審核門外，教授說：「開始吧。」

　　·

　　p-3手術室是這條走廊處盡頭的一個手術室，再往裡邊走有個雜物間，對面則是間實驗室。這實驗室平時不太有人用，主要是用以輔助手術台的，手術台不開，實驗室自然也就跟著是休息狀態。

　　所以西西里教授說的是對的，這道審核門往裡面就算被博多全部毀掉，損失也是有限的。

　　他們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不殺死博多的話，一旦爆種同化成功，博多那碩大宛若薩姆的腦袋可能會和塔姆星進行聯絡，屆時科研院位置就會暴露，再聯合戰鬥組之前報警的塔姆星靠近的消息，後果確實如向瑞所說不堪設想。

　　但許景嚴同意了西西里教授的賭博，就意味著他做好了應對最壞情況發生的方案。

　　西西里教授和幾個人稍微介紹了一下博多的情況。

　　簡單來說就是人類意識薄弱 ，屬於塔姆人的原始本能擴大，對士兵的靠近會本能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脅，然後做出激烈反抗。

　　在可能擁有了塔姆人能力的前提下，他還是一名士兵，這種激烈的反抗應該比他們曾經見過所有塔姆人的攻擊性都要強上不少。

　　所以，他們不能慢慢靠近博多，那只會讓他的情緒變得更加激烈，必須一招致勝。

　　由向瑞和顧北自行觀察，找到向澤製造的絕佳時機後快進快退。

　　就商量對策的時間，西西里教授命令斯維對全科研院內所有小組通知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讓相對應的小組該準備準備該敏感敏感。

　　同時，命令監控室將將審核門內的監控調轉過來，方便他在場外進行全方位觀察，從而下指揮命令。

　　西西里教授並沒有坐過這樣的指揮位置，這件事其實更適合向瑞來做，但他們當下人數只有這麼多，是沒辦法下的選擇，西西里教授也只能臨危受命。

　　就這樣，當一切準備就緒時，審核門打開了一條縫隙。

　　·

　　博多正縮在走廊盡頭的小角落里，觸手抱緊了自己不斷膨脹的腦袋。

　　他覺得自己的頭很痛，很脹，裡面有各種各樣錯綜複雜的信息在交錯。

　　他有時候記得自己叫博多，是一名聯邦戰士，有時候又記得自己叫別的名字，不同膚色不同性別不同年齡和身份的聯邦人民，還有的時候覺得自己應該是塔姆人，是一名前往聯邦執行任務的塔姆之光，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和母星取得聯絡。只要取得聯絡，他的任務就宣告成功，並且能從此為所有塔姆人民所銘記。

　　每次當博多的那一面佔據最大空間時，他都會覺得又痛又悲哀，其他名字響起時，他則覺得滿面莫名和茫然，而最後一種意識升起時，卻會引起他發自內心深處的排斥和恐懼。

　　他恐懼那個所謂塔姆之光稱呼，以及稱呼之下那意識還隱隱企圖給他施加的榮耀感。

　　博多潛意識里覺得，他寧願去死，都不想接受這份「榮耀」。

　　但事與願違，就算他有這樣強烈的想法，最後一份意識也還是逐漸在他的腦海中佔領高地。

　　慢慢的，博多又忘記了自己是誰。

　　就在原本在他腦中揮散不去的軍徽，聯邦旗幟，和決不能辜負929軍團壯烈犧牲，必須要將他們留下的收尾工作做好的刻骨銘心都要逐漸消散時，審核門再次打開。

　　他的五感在受到同化之後被放大了無數倍，這種放大受塔姆人的基因上限影響，是不足5s級的，但也比一般人要強悍一些。

　　然而博多並不會運用這些加出來的五感，一時間只覺得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在腦中交雜，亂到他提取不出一點關鍵信息，無法進行任何正常判斷。

　　抵擋住他排斥的「榮耀」已經足夠艱難，在察覺到有人靠近後，博多想也不想地就揮舞出一根觸手。

　　然而先進來的幾位反應都極快，光速躲過，瞬間就到了房間內不同的角落。

　　感覺到陌生氣息靠近的博多渾身的抗拒都升了起來，他開始不斷地揮舞自己的觸手去進行攻擊。

　　他不想殺人，可他越是使用觸手，就越無法集中精力於腦部，那不想殺人的意識就逐漸轉變為了想殺。

　　博多是真的覺得難受、無助極了，他的觸手不受控制地在加大力量，好幾次塔姆人意識佔上風時，他的攻擊都是奔著將人置於死地去的。

　　突然，走廊內漫起了一股血腥味，像是他的攻擊湊效傷到了人，甚至見了骨。

　　這血腥味和骨骼的觸感引起了塔姆人肆虐的本性，這種本性渴望更濃重的血腥味和更真實的骨骼觸感，同時也激起了博多強烈的反感。

　　屬於博多的意識再一次重新佔取控權，他用扭曲的雙眼望著走廊內的幾人，沙啞的聲音吼著：「殺了我。」

　　那聲音模糊到讓人聽不清楚，但博多不知道，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直到他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視線逐漸捕捉清了走廊內某一個人的臉。

　　「……秦將軍。」博多的眼睛睜到了極致，在那一瞬間甚至猶然生出了一分悍然無悔。如果他手裡有槍，如果他還是人身，那時候擺出的姿勢一定是雙手掌心面對對方竪於肩上的投降姿勢。

　　「殺了我。」

　　博多最後一次清晰地說道。

　　·

　　「我不走！這點傷我能忍！向瑞你別衝動！你別殺他！」多爾教授吼道。

　　從他們進來開始，博多就進入了瘋狂攻擊的狀態，顧北向瑞和向澤能靈活躲避，還算可以，但多爾教授不能，帶著他的士兵也沒法輕鬆扛著他到處亂跑，有那麼一下沒躲過，觸手尖端從多爾教授的手臂擦過，瞬間一片血肉消失見了骨。

　　「我不殺他！」向瑞被多爾第一反應透露出的深深偏見快搞瘋了：「你好好保護教授！」

　　後一句話是對那名士兵說的。

　　在教授見血的一瞬，那名士兵的汗都下來了，高聲應了句：「是！」

　　「這還不叫同化嗎？！」向瑞又對著門外吼，這是問西西里教授的：「這他媽都這個速度了，比之前還瘋！我可比您懂什麼叫戰場殺意，他剛剛就是想殺人！您還有證據證明他有人類意識嗎！」

　　一句話說完，向瑞被觸手驅趕地換了三個地方。

　　回頭看其他人，狀態也差不多。

　　唯一讓向瑞欣慰的，是顧北確實如他自己所說，至少速度上毫無問題，躲避起觸手來沒有一次失誤，就算是偶爾眼睛沒能捕捉到，也能靠耳朵聽見的破風聲閃開。

　　但向瑞這時已經來不及感慨這天賦了，他還在等外面西西里教授的回應。

　　「所有探測儀器都被他撤掉了，沒有任何數據錄入，所以我沒有。」西西里教授冷靜著聲音說：「但我認為還不到放棄的時候，現在應該將針劑先注入，試探一下他的反應。」

　　向瑞躲得額角青筋都快爆出來了：「這麼高頻的攻擊拿什麼去注射！他對主幹的保護意識肯定更強，如果靠近注射不成功危險性會更大！」

　　如果只有他和向澤，那他無話可說，軍人天職執行命令，但顧北在，他必須考慮安全問題，而且後邊還有個多爾教授：「如果不能確定他還有人類意識，我馬上就下命令放棄這項任務–––」

　　向瑞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裡面的博多傳來一聲嘶吼。

　　是在叫將軍。

　　向瑞沒有聽清，但顧北聽清了，他不光聽清了，訝異地抬頭時，還發現了博多在看他。

　　那雙扭曲的眼睛望著他落下液體，後邊跟著的三個字清清楚楚，走廊內外所有人都聽見了。

　　「殺了我。」

　　向瑞剛剛還要結束任務的聲音戛然而止。

　　空中揮舞的觸手也僵硬了一瞬，

　　顧北乘機要往前跑，卻被另外一根反應過來的觸手擋回，他借著那力度往後，跳到了向瑞身邊。

　　「再想辦法吧。」顧北說。

　　他不知道他的那點感覺能不能作為佐證，但他真的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博多升出過厭惡。

　　他還是覺得，那不是塔姆人。

　　但博多那三個字出來，就算顧北不說，西西里教授不說，向瑞也知道，博多的人類意識還在。

　　「好。」向瑞沈聲應。

　　他們依舊按照之前的安排，由向澤適時對博多進行刺激，吸引了博多大部分的注意力，博多對他的憤怒感是顯而易見的，好幾次都差點將觸手抽到向澤的身上。

　　如果向澤的速度和反應能力不夠優秀的話，恐怕早就落得了和多爾教授一樣的帶傷下場。

　　但這種速度和反應在博多的攻擊下是會逐漸變得緩慢的，幾分鐘下來，向澤已經變得有些狼狽。

　　高度集中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身上已經出現了多多少少的傷痕。

　　而顧北和向瑞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衝上去。

　　博多的觸手實在是太有力量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同化還綜合了人類本身特徵的緣故，他的觸手比一般塔姆人要多，似乎是根據手指腳趾來的，主觸手只有四條，但分支出來的卻足足有二十條。揮舞起來時，這麼小的空間是真的很不利於顧北他們上前。

　　上邊的向澤逐漸被追趕到體力不支，他沒說，但在場的顧北和向瑞都能通過他移動的聲音判斷出來。

　　他們也沒有僵著不動，不斷嘗試上前，不斷被博多擊退。

　　但這種擊退其實是不一樣的。

　　顧北發現，每一次博多雖然是用觸手分別擋開了他和向瑞，但施加給他的力量都會比向瑞要小上很多。

　　從風聲就能判斷出來。

　　他原本一直想憑借著這個漏洞衝上前。

　　教授給他們每個人都配備了兩種針劑，配備時就說過，鎮定劑注入後，如果估算無誤，博多動作應該會僵硬一瞬，屆時第二位再快速借此機會輸入溶解劑。

　　誰先碰到博多，誰就輸入鎮定劑，這是他們已經約好了的。

　　顧北原想借著博多意識的殘留自己衝上前，然而卻屢次無法成功。

　　他有些懊惱，博多對人的動作預料真的很准，防禦能力也是真的強悍。如果他對各種突擊方式更熟練一些，如果現在執行任務的是許景嚴，鎮定劑恐怕早就注入進去了，但他不太可能臨時和向瑞換臉，所以只能繼續想辦法往前突進。

　　然而，事情總是不太如人願的。

　　博多對顧北的「留情」越來越少，給顧北施加的力度也越來越大，他身上的殺意一層層疊加，到最後甚至身體里閃現出了一絲讓顧北寒毛竪起的氣息。

　　也就在那一瞬間，西西里教授預警。

　　「戰鬥組檢測到了信號連接–––」

　　幾乎在西西里教授預警的一瞬，向瑞面色便一變，轉而從背後抽出槍支，對準了博多的腦袋，汗從他的額角划過，向瑞裹著槍的手穩若泰山：「對不住了，兄弟。」

　　「向瑞！」多爾教授撕心裂肺的聲音在走廊內響起。

　　向瑞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子彈低鳴的聲音破開空氣，博多對這個聲音極為敏感，爆出一聲怒吼後，就要伸出觸手去阻攔。

　　然而向瑞早就從之前的對戰中吸取了教訓。

　　他精准打出了數發「煙霧」槍彈，計算好槍彈的角度，然後將最後一髮正對準博多的腦袋，殺意全顯。

　　博多所有的觸手都已經用上，恰巧無法擋住最後那一髮子彈。

　　事實上，當那發子彈飛向他時，他似乎也根本就不想擋。

　　不知道從哪升起的本能讓他將自己巨大的腦袋完全控制在了那發子彈的彈道盡頭。

　　或許在那榮耀感徹底奪取他身體之前被子彈射穿，才是此時此刻最好的歸宿。

　　在那一瞬間，博多是這樣想的。

　　然而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顧北向前縱身，他的速度在那一瞬間爆發，在空中落下一道人眼無法捕捉的弧度，搶在子彈之前，將博多僵立的巨大腦袋踹偏，然後單膝跪在他的腦袋之上，死死將人壓下，抽出身後的鎮定劑。

　　「少將！」顧北將針劑按到底。

　　子彈從他腦後一釐米的位置射入牆壁，博多的身體出現了一瞬間的僵直，向瑞迅速反應，衝至他身邊，將另外一根針劑刺入。

　　·

　　博多的身體逐漸安靜下來，然而在遙遠的上空，塔姆星依舊接到了地址信息，它悄然轉變了靠近的方向。

　　同一時間，通過轉接監控目睹一切的許景嚴啓動炎地，帶著數艘龐大的軍用星艦，直飛二營總營上空。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這章超級粗！！

　　最終決戰開打了。

　　開打了，結束還遠嗎~

　　博多的作用不體現在戰爭，體現在戰後

　　麼麼噠，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