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向瑞將之前的事情為許景嚴簡短報告， 然後說：「所以，我的訴求是將博多殺死， 我知道這樣非常殘忍，但只有這樣才能保證科研院的安全。您知道博多一旦被真正同化，向塔姆星發送信號可能造成的後果。戰鬥組已經檢測到塔姆星在向我星靠近， 它們的星球道盡途窮，可能有自毀式降落的意圖，一旦塔姆星繁育處感應到我星科研院的位置，後果不堪設想。」

　　「向瑞！那是你的同僚！他撐了十四年！有朝一日你變成他那樣， 也希望自己的同僚想也不想地說出殺死你的言論嗎？」一側的多爾教授氣極。

　　「希望！」向瑞冷聲打斷：「聯邦戰士為保衛國土不計任何代價，如果有朝一日我變成這樣，有研究價值希望您研究我， 造成了危險就希望您殺死我！」

　　他最後三個字咬得極重，生生將多爾教授震住：「向瑞你–––」

　　「我時間很緊，爭論自行解決， 我只聽結果。」許景嚴冷聲打斷：「向瑞，你如果做了決定不會有這通通訊， 和你相反的意見是什麼？」

　　向瑞冷靜下來：「西西里和多爾兩位教授。」

　　多爾教授立刻就要說話，然而許景嚴目光卻一轉， 徑直掠過他道：「西西里教授？」

　　多爾：「……」

　　西西里教授剛剛才從慌亂中逃出來， 這會兒頭髮看上去有些狼狽， 但他的表情卻極為沈著嚴謹，略微沈吟後語氣快速道：「我和少將想法相反，我認為留下博多對聯邦利大於弊。」

　　同化爆種的事情， 最早將這些士兵轉進總營時，科研院並沒有料到這點，他們當時就是以救治普通昏迷士兵的想法將人轉入的。直到去年，多爾教授提出這種可能，卻因為太荒謬一直都沒有得到大部分人的認同。

　　那時的多爾教授認為，既然能夠變異到模仿人類，那麼繁衍出同化人類的爆種是存在可能的，而反對派則表示，如果塔姆星早就進化出了同化爆種，在當年929軍團一戰時就會使用，屆時維納戰爭聯邦肯定會一敗塗地，但那時塔姆星並沒有使用。而在940戰爭之後，塔姆星受重傷逃跑，在一年時間內只靠潛伏在聯邦內僅剩的塔姆人孕育出同化爆種並種植在士兵體內，可能性太低。

　　多爾教授當時拍著桌子大罵，聯邦就是因為屢次低估才會回回被塔姆人先發制人。

　　這話一語成讖。

　　多爾教授並不討喜，但專業上卻令人無話可說，至少同化爆種的事情他是正確的。一周前明星隊剛到二營，博多就開始出現身體變異。之後這種變異速度日漸加快，科研院及時預警了上層，同化爆種的事情才算在軍營內敲下定鐘。

　　不論他們暫時怎麼弄不明白塔姆人是如何在短期內孕育出爆種並植入士兵體內的，爆種已經被植入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會造成現狀是因為科研院發現同化爆種實在太晚，我們沒有足夠充足的準備，如果準備夠了，博多造成的損失會更少。並且我們退出房間到現在五分鐘過去了，博多在房間內進行攻擊的次數少於五次，我個人認為這是他人類意識在做激烈抵抗的有力佐證。」

　　「少將說得沒錯，科研院受損對聯邦意義確實巨大，但科研院從最初設計的時候就有為這樣一天做出準備，我們的數據不是集中處理置放的，留有空間，p-3是特別手術室，距離那些核心地帶都還非常遠，抑制住博多攻擊的話，損失是可控的。」

　　「一旦同化，與塔姆星產生聯絡，向瑞的擔憂是極大可能出現的。」許景嚴說。

　　如果塔姆星採取自毀式降落，那麼這個損失就完全不可控了。

　　「沒錯，我確實無法否認這一點。但您也不能否認，同化爆種在短短一年內由塔姆星留在聯邦僅剩的潛伏塔姆人孕育出，它很可能是不成熟的。甚至，從博多這麼長時間還能保持人類意識來看 ，完全違反了塔姆星超強的腦神經控制能力，它應該大概率是不成熟的。」

　　許景嚴眼眸微眯：「您這是在賭博，西西里教授。」

　　西西里微微沈的神色靜默片刻後道：「我知道，這確實不像我，但大戰在前，您應該比我更清楚面對一線戰況時時常會陷入這樣的狀況，選擇無可避免。」

　　許景嚴看著他。

　　「還有，」西西里教授拋出了最後一道砝碼：「博多的變異情況最為激烈，除他之外，我們還有29名士兵尚處於控制內，如果我們能控制住博多的變異，就意味著我們很大可能能控制住剩下29名士兵的變異。殺死這29名沈睡的士兵確實容易，但在剛剛的戰鬥中，我已經看見了塔姆人力量與精英士兵戰術的結合，這種能力太珍貴，其代表的潛力也是無窮的，就算只為了這一點，我也懇請您再多給我們一點時間。」

　　許景嚴那邊靜默片刻，炎地已經落在了他的身邊。

　　他瞥了炎地一眼，淡聲道：「您打算怎麼做？」

　　·

　　其實西西里教授也不確定要怎麼做。

　　他們第一次碰到博多這樣的情況，從確定同化爆種到爆種爆發這一切來得實在是太快，留給他們的時間很有限。

　　聽上去好像非常不利於聯邦，但西西里教授卻認為這應該是機會。

　　別的不說，當年多爾教授的理論雖然未被採納，但由於他提出的可能實在是太驚心動魄，就算不同意的人都忍不住犯哆嗦，所以最後科研院其實對這三十名士兵進行過一次徹頭徹尾的檢查。

　　那一次，他們完全沒有檢查出任何同化跡象，所以多爾教授的猜想才在之後被按滅。

　　西西里教授認為，當時科研院沒有檢測出同化跡象，要麼說明塔姆人這個爆種已經孕育了很久，各方面完全成熟，導致躲過了科研院的檢查，要麼，就說明同化爆種並不成熟，甚至一度在士兵體內含量低到無法被查出，卻因為塔姆星的靠近而驟然被喚醒。

　　由於940戰爭沒有出現這種情況，這三十名士兵受傷也確實是940之後兩年之內。

　　所以西西里教授更傾向於後者。

　　他和多爾教授進行了一番藥物方面的探討，最後的決定是，他們要給博多注射兩管藥劑。

　　兩管藥劑成分都很複雜，最終效果為是鎮定和溶解。

　　前者很好理解，後者主在溶解或控制博多體內快速蔓延的塔姆同化成分。

　　因為博多也只爆發了這麼點時間，數據和資料都有限，所以在後者要用哪些成分上，多爾教授和西西里教授爭論得有些瘋狂。

　　向瑞的關注點卻是：「怎麼注射？」

　　西西里教授立即：「不能人海戰術，剛剛大家都看見了，人越多，博多的情緒就會越強烈。」

　　「也不能注射在觸手上，沒有用，那一塊神經太弱，一定要注射在他的主幹上才有效果。」多爾補充。

　　向瑞皺著眉頭：「我同時間只能確保一管，能分開注入嗎？」

　　「不行。」西西里教授道：「這兩種針劑里的成分需要同時注入體內才能將藥效發揮到最大。」

　　「那你們放進一管針劑里？」

　　「直接放進一管針劑里產生的成分效應結果不一樣。」西西里教授又說。

　　「……」不管別人聽沒聽懂，反正向瑞沒聽懂，他決定提取關鍵詞：「所以，必須兩管兩人同時注入？」

　　西西里教授點頭：「您要從您的士兵中再挑一位。」

　　到這的時候，西西里教授又看了眼他手上的傷口：「或者兩位。」

　　向瑞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臂膀，淡聲道：「小事。」

　　他的傷是小事，但從手下挑出一位和他水平差不多的可不是小事。

　　之所以要求這麼高，是因為向瑞之前已經應戰過博多了。他能感覺到，就算經驗豐富如他，也始終佔不了上風，更別提順利注入針劑了。

　　他的戰鬥力已經是整個二營現屬軍官中最強的了，他都得冒險，西西里他們還不讓用人海戰術，讓他怎麼從自己的下屬里挑？

　　「我可以。」這時，一道聲音從耳側傳來。

　　是向澤。

　　顧北沒走，他就不能走，這會兒聽見這句話，理所當然地站了出來。

　　和二營大部分守衛不同，向澤之前是貼身跟在許景嚴身邊的，雖然沒有到達胖山那樣的指揮官位置，但戰鬥方面能力一流，體術甚至比向瑞還要強，否則許景嚴也不會加派他過來跟著顧北。

　　尤其他還有極為豐富的應戰經驗，絕對是不二人選。

　　向瑞盯著他看了兩眼，收回視線，說：「那就我和向澤。」

　　「不對，不夠。」西西里教授皺眉思考片刻後，又說：「博多曾經也是精銳士兵，能力比起少將您並不差多少，只有兩位的話，不夠。」

　　針劑是很脆弱的，他們又要保護針劑又要盯準時機……太為難了。

　　「我再點幾名士兵？」向瑞說。

　　「可以，但這不是最好的方案。」西西里教授答：「我說過的，人數太多會激起博多的情緒反應。」

　　一旦博多情緒激烈，士兵安危都未必能保障，更別提注射針劑了。

　　「那？」向瑞眉頭皺起。

　　西西里教授不答，只看向許景嚴。

　　許景嚴在他們的討論聲中早就登上了炎地，機艙內白色的金屬光芒將他的臉映得尤為冷冽，他語氣平平，沒什麼情感道：「您想怎樣？」

　　西西里教授沒接話。

　　他知道許景嚴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在碰許景嚴的逆鱗。

　　但向澤是向瑞的親弟弟，向瑞在這種情況下能毫不猶豫同意向澤的主動請纓，如果許景嚴如顧北所說，尋常士兵不會做的他也不會做，那麼尋常士兵會做的，他也應該會做。

　　何況應戰博多不是什麼必死的局數。

　　如此想法聽上去有些誅心殘忍，但西西里教授想為最好的結局爭取最有利的條件。

　　許景嚴看著西西里教授，那雙眼睛在前往一線後本來就足夠不近人情了，如今變得更加冷漠。

　　他沈默片刻後說：「顧北不是士兵。」

　　西西里教授說：「是，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關鍵時刻，責任應該落在每一位聯邦民眾身上。」

　　他話音剛落地，就感覺到許景嚴的視線幾乎要透過光屏將他刺穿一般。

　　那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沒有任何人能抵擋住，西西里教授下意識哆嗦了片刻，心中苦笑，眼神卻依舊堅定。

　　又過了半晌，許景嚴才將視線轉向角落里的顧北。

　　他問：「怕嗎？」

　　聲音比和西西里教授對話時溫和下來了不止一星半點。

　　顧北說：「怕。」

　　許景嚴又問：「去嗎？」

　　顧北笑起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