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

　　郭明遠在醫院守了一天一夜，經過兩次緊急搶救，沈淩旭終於醒了，雖然只是幾分鐘，但畢竟讓大腦擺脫了深度昏迷的狀態，脫離了危險。他的身體很弱，萬幸的是，醫生說他並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也許短期內會出現一些健忘的症狀，但只要調養得好，慢慢就會恢復。

　　郭明遠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來，為了照顧沈淩旭還特地向公司請了兩天假。因為母親常年臥病，他對照顧病人很有一套。兩天後，沈淩旭終於能在他的攙扶下坐起來自己吃點東西，而且也願意說話了，只是看上去還很憔悴，巴掌大的臉瘦的就剩一雙大眼睛，還總是在一個人的時候無聲地流眼淚。

　　沈淩旭在京城沒什麼親人，住了院連個來探望的人都沒有。郭明遠覺得這孩子可憐，又想到之前在他家借住時，他說他覺得自己能進千度上班很幸運，說以後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心裡就一陣陣難受，愈發痛恨起那個把他弄成這個樣子的人。

　　郭明遠在沈淩旭脫離危險以後就回去上班了，但每天中午午休都會抽空到醫院來看他一眼。這天看他精神狀態好了很多，郭明遠終於決定要好好跟這小孩談談。身體出問題可以交給醫生，心裡受了傷卻很難治，可往往對一個人有更大的影響。

　　「小沈，你怎麼那麼傻，為了一個混球開煤氣自殺，值得嗎？你忘了你怎麼跟我說的？你還有以後的日子要過，怎麼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呢？你家裡人知道了不得傷心死？」

　　「郭師兄，我已經沒有家人了。」沈淩旭垂著眼輕聲說，嗓子還有點啞。

　　郭明遠想起沈淩旭的身世，也不由得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總會有關心你的人，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沈淩旭默默低頭看著郭明遠給他倒的一杯牛奶，熱乎乎的捧在手裡，讓他心裡好受很多，「夏組長他……也不是壞人，其實他對我很好，只是我自己沒用。他……他應該是真心喜歡過我的。」

　　郭明遠現在一聽夏辰東的名字就來氣，很好奇這人究竟有什麼本事，竟然能讓沈淩旭迷戀成這樣，被拋棄都傷心欲絕到活不下去了，居然還能幫他說話！

　　「他是喜歡過我的，是嗎？」沈淩旭又抬起頭，不確定地問郭明遠。

　　郭明遠在這樣的注視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很想大聲對沈淩旭說夏辰東是個人渣，最好永遠也不要再和這種混蛋有瓜葛，可是他又不忍心打擊他，最後只好以要抽支煙為藉口，離開了病房。

　　醫院禁止吸煙，郭明遠站在病房門口，只將煙叼在嘴裡，並沒有點燃，腦子裡出現的卻都是夏辰東那張臉。笑著的，調侃的，意味深長的，不樂意的，目光裡帶著算計的，還有欠揍的……他想得太入神了，以至於當一個人提著大花籃晃悠晃悠地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的時候，他看到那張臉，竟然以為還是自己的幻覺。

　　「嗨，郭大神，好久不見，最近可好？」夏辰東離著老遠就跟郭明遠友好地打招呼。

　　嗯，郭明遠這回終於確定，這張笑呵呵的臉並不是他腦中臆想出來的。於是他看著那人越走越近，眯起了眼，嘴裡叼著煙大步朝他走了過去，十幾米的距離走得虎虎生風。等他走到夏辰東面前，一句話都不說，直接一個拳頭狠狠招呼過去，將人打趴在地上。

　　郭明遠沉著臉，甩了甩打得生疼的拳頭，也不等夏辰東有時間反應，又抓著衣領把人從地上拖起來，拽進了不遠處的樓梯間，然後將樓梯間的門一反鎖，把夏辰東撲倒在地，騎在他身上又是一頓猛揍。

　　夏辰東剛開始有點被打懵了，還不知道反抗，等後來漸漸覺出不對勁，也用全力抗擊，可是郭明遠這人平時看著沒什麼運動細胞，但手勁卻不是一般的大，夏辰東掙扎了幾次，愣是沒從他身下翻出來，一直只有挨打的份。

　　都說打人不打臉，郭明遠這人卻特別可惡，專挑他臉上明顯的地方揍。夏辰東在那兒踢來蹬去地不消停，郭明遠想要制住他也費了不少勁，最後兩人都氣喘吁吁地沒力氣了，可郭明遠還是不解氣，壓在夏辰東身上不下來。

　　夏辰東舔了舔被打破的嘴角，嘴裡全是血腥味，郭明遠打他，他當然很生氣，可是他更生氣的是，自己居然壓不過這個人！於是也只能嘴上過過癮，故意激道：「打夠了嗎，打夠了就從我身上滾下去，別他媽壓個沒完沒了，要是想跟我幹一炮就直接脫褲子。」

　　郭明遠本來這心裡的火就沒下去，一想到沈淩旭就對這個人恨得牙癢癢，於是二話不說，又狠狠補了一拳。

　　夏辰東被打得臉扭向一邊，發出痛苦的呻吟，另一邊的嘴角也被打破了，吐了口血沫，罵道：「操，郭明遠，你吃牛肉長大的麼，真他媽有勁！」

　　郭明遠死死將人摁在地上，臉壓得極近，平日裡的好脾氣也早就飄到了爪哇國，喘著氣憤恨道：「不是我有勁，是你平時生活習慣不好，身體早被掏空了。」

　　「哦？你這是在隱晦地暗示我平時射得太多了麼？」夏辰東嘲諷道，然後下身故意往前挺了挺，一下下磨蹭郭明遠那個地方，「那麼，你這裡是不是憋屈得太久沒釋放了，怎麼瞧著這麼精神呢？」

　　跟夏辰東比不要臉沒下限，十個郭明遠都不是對手，果然，郭明遠被這話刺激得一下從夏辰東身上站起來，又一腳把他踹下樓梯，好在那樓梯只是個過渡的樓梯，只有十幾級，夏辰東滾到下面的平臺就停住了，倒是沒再受傷。

　　郭明遠之前嘴裡叼的煙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又從兜裡摸出一支，慢慢點燃，靠著樓梯間的門坐下。夏辰東就在他對面，十幾級樓梯以下，也艱難地坐起來，倚著牆掏出煙來抽。

　　「以前沒看出來，還真是人面獸心。」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夏辰東盯著郭明遠看了一會，評價道。

　　「確定說的不是你自己？」郭明遠也不客氣，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暴徒！」

　　「人渣。」

　　接下來兩人就誰都沒說話，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地上抽煙，最後郭明遠看看時間，午休差不多結束了，他還得回公司上班，便從地上站起來。

　　「知道來醫院看看，還算你有良心，不管怎麼樣好好安撫一下他吧。」郭明遠臨離開前對夏辰東說，「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不拿感情當回事。」說完，也不再回頭看他一眼，就直接推門走了。

　　夏辰東從樓梯間出來後，先去了洗手間，看到鏡子裡自己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又狠狠地將郭明遠在意念裡操了一百八十遍。本來想今天就這麼直接回去，免得被人看到這張臉徒增尷尬，可是當他回到走廊，發現剛剛帶來的大花籃還翻倒在地，皺了皺眉，最後還是走過去將花籃撿起來，走進沈淩旭的病房。

　　沈淩旭躺在床上閉著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夏辰東將花籃放到一邊，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默默地看著他，目光有點複雜，良久之後，嘆了口氣。

　　沈淩旭睜開眼，看到夏辰東的時候眼睛一亮，不過很快又黯淡下去，默默看著他，發現他臉上的傷，張了張嘴，似乎想開口詢問，卻又不太敢，睫毛微微顫抖著，眼中滿是關心。

　　夏辰東用手碰了碰嘴角，嘶地倒吸一口涼氣，笑著自嘲：「看，你的郭師兄可算替你報仇了。」

　　「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不是我嗎？」夏辰東伸手摸了摸沈淩旭的頭，紳士而溫柔，「真傻，為什麼會做這種事。我們分手時不是都說好了麼，你要知道，這並不能改變什麼。」

　　「我……」沈淩旭一直滾在眼眶裡的淚珠終於落了下來，一發不可收拾，「我只是看不到希望了。」

　　「為什麼看不到希望？」

　　「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男人，沒有公司願意再雇我，大家都瞧不起我……說我是被你玩厭了扔掉的便宜貨……」

　　「只為幾句傳言就要尋死麼？他們生了你還是養了你？他們給了你智商還是容貌？你的人生，你的生活，憑什麼由別人來決定？只是談了一場戀愛，然後分手，僅此而已。為什麼要為那些愚妄的評價埋單？」夏辰東說著站起身，抬起沈淩旭的下巴，認真地看著他，「當你的實力足夠強的時候，話語權就掌握在你的手裡，你的行為再不為他人左右。喜歡男人又怎麼樣，如果你自己不想一輩子活得憋屈，早晚有一天會讓人知道你的性向。被人說又怎麼樣？飽受非議又怎麼樣？那些重要嗎？記住，老闆只關心你能不能為他賺到錢，沒人會和錢過不去的。」

　　沈淩旭第一次被灌輸這樣扭曲的世界觀，眼睛睜得大大的，有點懵懂地看著夏辰東。「可是，我沒什麼能耐，我……」

　　「小旭，你是全國第一屆電腦夏令營的入圍選手，那一年的報紙上，一百個人裡印有你的名字，你從小家境不好，只憑在學校學的一點電腦知識就可以去參加競賽，你還說你不夠能耐？我是該誇你謙虛還是說你妄自菲薄呢？嗯？而且，如果你沒什麼能耐，我又怎麼會喜歡你？」

　　儘管暫時破了相，但夏狐狸那讓人為之傾倒的個人魅力還是不打折扣，百分百地由內而外散發出來，他微笑著看沈淩旭，好像這全世界除了沈淩旭，其他什麼東西都是狗屁，那樣專注而溫柔的目光，想當初就連郭明遠都抵擋不了，更別提是一個脆弱的剛剛經受痛苦打擊的小零了。

　　沈淩旭好像一瞬間被注入了生命力，有點激動地問：「組長，你真的，喜歡我嗎？」

　　看著那雙熱切的眼睛，夏辰東雖然也開始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但仍不妨礙他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說出這世界上最美的一段謊言。

　　「小旭，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要去找你要照片嗎？」夏辰東側頭看著桌上擺的花籃，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一朵純潔的白色百合。

　　「我問了，你不是沒回答？」

　　「嗯，是啊，不過現在可以告訴你。」夏辰東說著將百合折下，別在沈淩旭病號服上，「因為自從那一年在黃浦江邊幫你拍了照片，我就一直忘不了你。你那天穿著白色的T恤，笑容很可愛，就像這朵百合。所以我很感謝上蒼，讓我有機會再見到你，讓我很幸運地也被你喜歡。」

　　「但是，小旭，我的愛很短暫，而你的人生還有很長，我沒法陪你到最後，可這並不代表我的愛會消失，它一直留在你的過去。」說著，夏辰東俯身在沈淩旭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你終有一天會等到一個更配得上你的人，而我註定會孤老終死，因為我是個愛情的短命鬼。所以，別再為我做傻事了，好嗎？」

　　病房的窗開著，有微風吹過，掀起了陽光的一角，照亮了病床上的年輕人，就好像重新點燃了一盞生命之燈。

　　沈淩旭閉上眼，感受著夏辰東的溫柔，最後輕輕點了下頭，微笑著流下眼淚。

　　所以說，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也是必要的，最起碼，它可以幫助某些人渣彌補曾經犯下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