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7

　　夏辰東！

　　郭明遠那一瞬間覺得心臟都停止了跳動，電腦包往地上一扔鞋都沒脫就直接衝到天窗下，結果看到上面慢悠悠地探出一個腦袋。

　　「呦，明遠你回來了？快來，這上邊風景可真不錯。」

　　郭明遠：「……」

　　如果說在郭明遠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他真心討厭過什麼人，那一定是夏辰東無疑。他脾氣好，與人為善幾乎已經成了透進骨子裡的習慣，可是唯獨看見這個人，唯獨這個人，總是有辦法讓他心裡往上蹭蹭冒火。郭明遠看著夏辰東，忍不住想要打他，罵他，踢他，掐死他，可就是不能不管他。

　　夏辰東睡衣外面披著大衣，手裡拿著罐啤酒嘶溜嘶溜地喝，見郭明遠還在下面站著，沉著臉不說話，只是壓抑著怒火盯著他看，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說郭明遠，你不是，不是以為我跳樓了吧……」

　　郭明遠覺得他再也忍不了了，心裡那股火急需往外瀉一瀉，於是二話不說，直接踩著旁邊的椅子爬上了天窗。夏辰東見他上來，不知危機將至，反而配合地往旁邊挪挪地方，甚至還搭了把手將他拉上來，可是沒想到，郭明遠一上來就撲過來把他壓倒，死死抵在屋頂的坡面上，驚落了一大片積雪。

　　夏辰東猝不及防，手中的啤酒罐沒拿穩，脫手而出，酒罐子骨碌碌地沿著屋頂滑落，從七層高的頂樓掉下去，遙遙地傳來墜地聲。

　　「夏辰東，你就不能正常點麼！想作死換個地方，別他媽在這裡！」郭明遠終於爆了粗口。他用手肘抵著夏辰東的脖子，目光一沉，心裡突然冒出想要就這麼摁死這禍害的陰暗想法。他花了多少心血才把這人從泥坑裡撈出來，還養得油光水滑的，結果他就這樣大咧咧在大雪天跑到房蓋頂上來了！也不怕蹄子一滑掉下去摔死！

　　其實這頂樓雖然是坡面結構，但沿著房檐還是有一圈寬半米左右的平臺的，夏辰東剛剛就站在這裡，背靠著坡面看夜景，結果郭明遠這一上來，空間就有點不夠用，尤其是剛剛啤酒罐摔下樓的那一幕，頗讓某隻狐狸心有餘悸。

　　「那個，郭明遠，你別激動。」夏辰東瞄了一眼腳下，慢慢往旁邊移了移，好讓郭明遠有地方放腳，小心翼翼地說，「要是掉下去就不好玩了。」

　　「哦，原來你還怕死？」

　　「當然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死了？」夏辰東義正言辭地發出控訴，「我只是在屋子裡憋得久了，想出來透透氣而已。天天被鎖在這裡，都快長毛了。」

　　郭明好不容易讓自己冷靜下來，也知道這地方不是教訓人的地方，這才緩緩鬆了勁，放開夏辰東，移到旁邊，轉過身，和夏辰東一樣背靠著坡面。其實郭明遠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就在剛才進屋的那一瞬間，他看著空蕩蕩的客廳，還有敞開的天窗，只覺得好像有人將他的心臟生生摘走了，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夏辰東也知道自己理虧，坦白地說，他也不是沒存了捉弄人的心思，而郭明遠如此激動的反應，也讓他心情頗為愉悅，甚至還嘗到了那麼一絲絲甜蜜的滋味。

　　看郭明遠不像剛剛那樣生氣了，夏辰東有些討好地湊過來說：「你看，這裡的視野真的挺不錯，之前被前面這棟小六樓擋著，都不知道從這裡竟然能看到北京的大褲衩。」

　　郭明遠順著夏辰東的目光看過去，的確，雖然只是遠遠的一個影子，但從這裡的確能將CBD的中心區域收在眼底。

　　落雪的北京城總是最浪漫的，尤其是像這樣沒有風的夜晚，流轉的燈光照亮了晶瑩的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蕩在空中，落在高低起伏的建築上，落在街道兩邊的樹枝上，落在行人的肩頭和睫毛上，透著一種讓人不忍觸碰的輕柔。

　　「明遠，剛剛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跳樓尋死吧？」

　　郭明遠不說話，但從表情看，算是默認了夏辰東的提問。

　　夏辰東眯著眼輕笑：「怎麼，我在你眼裡，就那麼脆弱？」

　　郭明遠覺得過去一個多月了，也該和夏辰東好好談一談，便緩緩舒了口氣，道：「之前一直沒機會跟你聊，我聽你弟弟說了你家的事，還有你父親，但你一直沒提起過，我以為你……嗯，你沒事吧？」

　　「所以你這是覺得，我會因為變成窮光蛋而受到刺激不想活了，是麼？」

　　「我不知道一夜之間傾家蕩產的感覺，但我看了新聞，最近南方很多搞對外貿易的公司都倒閉了，自殺的老闆很多。你要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我覺得我可以聽聽。」

　　「明遠，不管你信不信，但我從來沒對我們家裡那點財產上過心。上了大學以後，我的一切開銷都是我自己在外面做程式賺的。沒錯，現在和以前還是不一樣了，我沒了任何指望，只能靠自己。更要命的是我現在自己的帳戶裡也一毛錢沒有了，但是，我從來沒覺得自己落到了一無所有的可憐境地。」

　　夏辰東伸出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雪花玩，靠著房屋坡面，仰起頭，嘴角勾起淺淺的笑。冰涼的雪花落在他留得有點長的頭髮上，也不融化，星星點點地點綴其間，看著竟有那麼點冰清玉潔的味道。

　　「其實第一年沒回家過春節，我爸就把我的一切銀行卡停掉了。幾年以來，我有很多次身無分文，但我從未貧窮。我始終堅信，貧窮是一種生活態度，不是財產狀況。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當你足夠強大，就可以掌控話語權。同樣的，當你足夠強大，就不用擔心有一天會走投無路。因為真正的財富在這裡，誰也搶不走。」夏辰東說著，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著郭明遠笑，「所以，你還擔心我會活不下去麼？」

　　郭明遠忍不住側過頭看向夏辰東，城市夜色做背景，夜幕繁星為底色，風起之時，高處不勝寒，卻只有他和他在這寂靜無人的頂樓並肩而立。黑色的大衣被風吹得掀起了邊角，即使病容未褪，這個迎風淺笑的男人，身上的光彩依然不減分毫。

　　在認識夏辰東以前，郭明遠的生活一直很單一，從沒什麼特別值得回味的記憶。可是自從生命的軌跡和這個人相交，郭明遠發現，他記憶中所有難忘的美好畫面，幾乎都和這個人有關。而這個頂樓的夜晚，無疑又將成為那無數回憶片段中的一個。

　　這讓郭明遠感到不安，因為在這一個又一個怦然心動的瞬間，他甚至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我們下去吧，不然飯菜都涼了。」夏辰東似乎覺得冷了，打了個哆嗦說。

　　郭明遠點點頭，示意夏辰東先下去，結果就在夏辰東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大衣不知道讓什麼東西刮了一下，這使他整個人身體失去平衡，腳下沒站穩地一晃，郭明遠嚇得臉色大變，一把抓住他將他攬在懷裡，有驚無險。

　　夏辰東也嚇得不輕，心跳得砰砰快，再回過頭看郭明遠，發現他看上去竟然比自己還要害怕，臉色慘白，直到現在還一直抓住自己的手不放，而且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他。

　　「嗯……郭明遠？」夏辰東試探地掙了掙。

　　郭明遠抓著夏辰東，沒有反應，看上去真的被嚇壞了。

　　是的，他的確被嚇壞了。他被自己那生死一線之間大腦中所湧現出的一個念頭嚇到了。

　　因為，就在剛剛，就在抱住夏辰東的那一瞬間，郭明遠震驚地發現，他居然想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