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5

　　夏辰東很快就知道公司高層打的是什麼主意了。原來，郭明遠的師弟因為初出茅廬不懂規矩，將版權屬於公司的一個程式資料給洩露了出去，其實這本來也不算什麼大事，那資料說是公司機密，可是離核心技術還是相差十萬八千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有人既然打算拿這事大做文章，必然就不會這麼輕易揭過。明面上是要懲治新人的洩密行為，實質上，是想以此為談判條件，將頗看重同門情誼的郭明遠留下來。

　　九月初，與夏辰東同級別的幾個高級項目經理都開始蠢蠢欲動，只有夏辰東一人坐得穩如泰山。都說皇上不急太監急，跟著他的那幾個中層幹部都快熬成熱鍋上的螞蟻了，可夏辰東卻對副總裁的事提不起半點興致。

　　「頭兒，先不說副總裁的競爭。就說那個小員工洩密的事，現在上面還壓著，想要等十一以後再發難。郭大工程師可是您這邊的人，他走了本來就對我們不利，之前我們也勸你讓你想辦法把他留下來，不如借著這次機會，想想辦法，看如何能一舉兩得，既把人留下又不傷及名譽。」

　　夏辰東坐在黑皮轉椅裡，正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腦桌面神遊天外，對助理的苦口婆心一直是一耳朵進一耳朵出，直到聽到那句「郭大工程師可是您這邊的人」，眉毛才略微動了動。

　　「哦？你說郭明遠是我的人？」

　　「不、不是麼？」助理看著頂頭上司那突然變得充滿風情的眉眼，額頭開始嘩嘩往外冒虛汗。

　　「為什麼這麼說？」

　　「這公司裡其他人看不出來，咱們自己還不知道？好幾次了，要不是郭大神在關鍵時候暗中出手，我們這一路也不會那麼順當。畢竟他是技術部門的關鍵人物，很多行政人員沒法插手的地方，他說話都比較有分量。」

　　「好多次了？比如呢？」

　　「就比如那次……」

　　「好了，你倒是觀察得仔細。」夏辰東嗔怪地瞥了助理一眼，反倒又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垂著眼眸沉吟了一會兒，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唇角浮現一絲淡淡的笑。

　　「老、老大？」

　　「嗯？」懶洋洋的一聲拖長的鼻音，十分符合夏辰東的風格，每當這時，助理就知道，他們老大心情不錯。至於為什麼這隻油光水滑的狐狸上司，會忽然變得心情愉悅，不好意思，他們這等凡人是永遠猜不到的。

　　夏辰東站起身，雙手插著西褲口，慢悠悠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徐徐落日，漫天霞光，突然回頭問助理：「對了，你說，這件事要是想快點解決，是不是我這位子還是要往上提一提才行呢？」

　　助理一愣，隨即推了把眼鏡差點激動哭：「老大，你是說……你是說你終於想認真考慮競聘副總裁了對麼！！」

　　「嗯，試試吧。」夏辰東用手指刮了刮高挺的鼻樑骨，不無謙虛地說，「還不知道能不能行，我儘量努力。」

　　助理心花怒放，衝出辦公室以後迫不及待將這一好消息在小團體內奔相走告，一直力挺夏辰東的中層們立刻有所動作，幫夏辰東謀劃起來。程式猿們一邊幹活心裡不免一邊嘀咕，人家別家老大都是削尖了腦袋往上爬，他們家這位倒好，還得求爺爺告奶奶地哄著騙著讓他上進，怎麼當時就眼瞎跟了這麼一位難伺候的主兒？不過嘀咕歸嘀咕，夏辰東的手下幹將們對他還是十二分的忠誠，做起爭權奪勢的事可是一點不含糊。

　　原本以夏辰東的實力，競聘副總裁就非常有優勢，如今再加上他自己上了心，果然事半功倍。經過一個月的運作，十一假期尚未結束時，某隻還在夏威夷海灘度假的狐狸就接到了調任通知，榮升千度新一任副總裁。

　　夏辰東上位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利用職權將郭明遠師弟洩密的事壓下來，整整一天兩夜沒合眼，遙控操作諸多關係，直到把這事完全處理好，才心安理得地繼續趴回沙灘曬太陽。一切都好像盡在掌握，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洩密的消息還是在公司不脛而走，很快就人盡皆知。

　　對於一個IT界的工作者來說，保密信譽非常重要，尤其是像千度這樣的公司，一旦被傳出醜聞，就等於直接宣判了職場死刑。所以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夏辰東心中一沉，覺得事情有點嚴重，也顧不上在熱帶海島上泡美男了，急忙坐飛機趕回公司，沒想到，竟然在辦公室裡碰到了郭明遠。

　　「呦，今兒是什麼風啊，竟然把我們的大工程師給吹來了。」

　　夏辰東知道郭明遠十一假期跟著他的那幾個師弟一起去雲南玩了，如今見他這麼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趕回來，擺明是聽到音信為了那犯事的小菜鳥而來，於是心裡酸酸的略有不爽，明知故問道。

　　郭明遠打量了夏辰東兩眼，只見那張原本白皙細膩的臉被太陽曬黑了，也不知道又去哪塊沙灘上和人鬼混，眼下還掛著黑眼圈，明顯縱欲過度的樣子。他暗暗運了口氣，真心一眼都不想再看下去，恨不得立刻離開，可是考慮到自家小師弟的前途，還是勉強擠出個笑臉，將手中的一份檔放到桌上，對夏辰東說：「這是跟蔡楊這次洩密有關的資料，前前後後的關聯都在這裡了，你要是有空的話就順便看兩眼。我倒是不明白，怎麼這麼一點事就能給弄成洩露商業秘密了？嗯？」

　　夏辰東抬頭看著郭明遠，那一個帶有懷疑的「嗯？」，就好像一粒邊緣尖利的石子，投入到他的心湖裡，表面上看著很快恢復如初，實際內裡卻扎得深沉。

　　當初是誰教他在湖邊打水漂的呢？

　　那一夜，一石入水。湖破，心也破。只可惜當時，作為當事人的他，竟然毫無察覺。

　　邢流墨曾無數次嘲笑他是個情感白癡，夏辰東從來不以為意。可是這兩年來，他卻越來越覺得這話說得很靠譜。

　　他，夏辰東，現在不得不服軟，不得不承認，儘管總是說自己沒有心，沒有付出，可他還是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面前這個男人。

　　他用十年的時間銘記他的名字，又用十年的時間去喜歡他。可他用錯了方法，走了條彎路。曾經的心照不宣，曾經的同甘共苦，都被他在這條錯誤的路上搞丟了，眼睜睜看著和這個人漸行漸遠，走到最後，竟然只剩下了厭棄和懷疑。

　　自討苦吃，自作自受。

　　再想到之前郭明遠的失約，夏辰東覺得事到如今，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有什麼東西，悄悄在他的眼睛裡滑過，然後不見了。

　　「呀，原來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的洩密竟然跟那孩子有關？你看，我這一陣工作變動，也沒時間關注別的，都不知道自家的師弟鬧出這麼大事……」

　　郭明遠看著夏辰東那故作驚訝的表情，知道自己最不願意相信的事恐怕是真的。蔡楊在酒吧裡遇到夏辰東的事他聽說了，也知道李立邦在不知情的時候把他給揍了，夏辰東這人小氣愛記仇，依著他的脾氣肯定要報復。所以此時此刻，他腦子裡突然晃過另一張年輕的臉，那個叫沈淩旭的年輕人。郭明遠永遠無法忘記，當年把那孩子從房間裡搶救出來時他那面無人色的樣子。他知道夏辰東是個人渣，一貫喜歡玩弄人感情，可他禍害人就禍害唄，為什麼總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幹呢？

　　內心的失望簡直無法再用語言表達，但如今對方是自己的上司，他有求於他，所以只能強壓著火氣說：「既然辰東你這麼看得起那孩子，也把他當後輩，就幫他一下。要知道，洩露商業秘密這種帽子被扣上，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辰東？呵呵，這是夏辰東最想聽的稱呼，如今終於從這個人的嘴裡說出來，卻如此不合時宜。

　　「是啊，侵犯商業秘密呢，嘖嘖……一個不留心，公司興許會決定遞交檢察院，要是弄成刑事案子可就不妙了……」

　　終於，郭明遠嘴邊的笑再也掛不住了，猛地從椅子裡站起來：「放屁！他露出去的那麼點無關緊要的東西究竟能給公司造成多大損失你心裡有數！別說什麼商業秘密，就算是開除都有點過分。現在鬧成這樣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呦，急什麼啊。」夏辰東看著郭明遠惱羞成怒，神色淡淡，「什麼叫你知道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你認為是我從中做了手腳？那孩子又沒得罪我，我害他做什麼？況且這種事，要是沒把柄落在別人手裡，無論怎麼折騰都翻不出天去。」

　　「夏副總裁。」郭明遠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打那張狐狸臉，疏遠而客氣地說：「我知道蔡楊可能無意間觸了你的逆鱗，以後在IT業都很難混下去，你就看在他還那麼年輕的份上，放他一馬吧，別把人往絕路上逼。」

　　「放心，我挺喜歡他的，捨不得下那麼重的手。」夏辰東笑了，伸手拍拍郭明遠的肩，湊到他耳邊輕聲道：「他的事，我會留心。」

　　郭明遠身體一僵，側過頭，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看著那雙細長的眼，心臟還是不由自主地跟著快跳了兩下。默默拿掉那隻搭在肩膀上的手，郭明遠轉身離去，臨別前，又對夏辰東說了一句話：

　　「夏辰東，別再讓我看到第二個沈淩旭。」

　　郭明遠離開後，夏辰東告訴自己秘書，今天無論有誰來找他都說他沒時間正在忙，然後就拿著車鑰匙悠哉悠哉地出門去了。他的秘書很納悶，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老總的心情這麼好，恨不得滿心滿眼都透著喜氣。

　　是啊，天生的表演藝術家，喜歡的不說喜歡，討厭的不說討厭，這就是夏辰東，明明長了顆一碰就疼的血肉之心，卻偏偏要說自己是塊臭石頭。難過了，愣是要表現得比誰都開心。自討苦吃，沒人可憐。

　　夏辰東開出了自己騷包的保時捷，滿大道漫無目的地轉悠著，他想要找個地方飆車，可是帝都的交通不給他這個機會。正琢磨著去哪裡發洩一下，忽然在公司附近的噴泉廣場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郭明遠那個水嫩青蔥的小師弟。

　　夏辰東眯起了危險的狐狸眼睛，然後將車子靠近，開到那隻小菜鳥身邊，降下車窗。

　　小菜鳥聞聲回過頭來，夏辰東衝他揚了揚下巴，勾起嘴角，露出妖孽般的笑容：「喂，要不要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