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

　　郭明遠第二天睡了個懶覺，起來時都快中午了，發現客廳早就連個人影都沒有，估計夏辰東已經跟著公司去了機場。他吃了點東西，對著洗手間裡的鏡子開始審視自己，怎麼看都覺得不堪入目，頭髮沒型，衣服邋遢，因為長期熬夜對著電腦，眼底下掛著黑眼圈，就連眼角都隱約可見微小的細紋。

　　哎，真是老了啊。郭明遠摸摸下巴，在心裡默默感嘆。

　　其實對於這次被安排的相親，郭明遠是不怎麼情願的，他現在急著賺錢，以後還想出國，沒那麼多精力談戀愛。他本可以推掉約會和公司去泰國玩，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那麼做。他最近時常會感到害怕，他害怕自己記憶中的美好，再與那個叫夏辰東的人相交。如果以後每當回想起什麼高興的事兒，發現都會在腦海中出現同一個人的身影，而且還是個男人，還是個喜歡男人的男人，該怎麼辦？所以他不能讓事態繼續發展下去，不敢再製造與那人相關的記憶。正如夏辰東那天晚上說的，一不留神，他們就會一起下地獄。

　　不過既然決定要去相親，怎麼也得好好捯飭捯飭，不能給程式猿們丟臉不是。於是郭明遠還是很認真地洗了個澡，換了件新襯衫，難得從犄角旮旯挖出一把梳子在腦袋上扒了扒，折騰完了以後照照鏡子，感覺還算像那麼回事，這才出了門。

　　約定的地點在北京城的另一頭，連地鐵再公交地轉過去，要兩個多小時才能到，郭明遠一路昏昏沉沉，到餐廳的時候不到五點，離約會時間還有半個鐘頭。要了一杯咖啡，一邊喝一邊等人，郭明遠心裡有點緊張。

　　這家西餐廳位置略偏僻，客人不多，環境優雅，也很安靜。玻璃門上吊著兩個銅鈴，每次有人進來就會叮叮咚咚響兩聲。

　　明亮的玻璃窗外，天空黑沉沉的，看著像是要下雨，使得原本炎熱的天氣更加悶得讓人上不來氣。果然，沒過多久，一道閃電劃過，外面下起大雨來。而身處於餐廳裡的郭明遠，卻並沒有注意到外面天氣的變化，只是找了本餐廳提供的休閒雜誌翻著看。

　　不知過了多久，郭明遠忽然聽見銅鈴聲響，一股帶著潮濕氣息的熱風捲進來。

　　他回過頭去看，只見一個一身職業裝的年輕女孩走進來，頭髮卷卷的，戴著眼鏡，長得不算漂亮，卻很耐看。郭明遠剛想站起來打招呼，但女孩卻轉身看向門口，連掃都沒往他這個方向掃一眼。

　　又是兩聲銅鈴響，餐廳的門開了，又關了，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走進來，將手中濕淋淋的雨傘收起，身上的白色襯衫已經被雨打濕，軟薄的布料緊貼在身上，顯出良好的身材。男人正低頭輕拍著褲腿，職業裝女孩在他身邊露出羞澀的笑容，而郭明遠則定定地看著他，等他抬起頭，朱唇微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明遠，你交給我的任務我可是完成了啊，剩下的就看你的了。」說完，還對郭明遠意味深長地眨眨眼。

　　郭明遠：「……」

　　於是，接下來半個小時的相親，就變成了這樣：

　　女孩說：「謝謝你啊，還特地讓朋友去地鐵站接我。」雖然嘴上是在道謝，但很明顯對郭明遠表示鄙視。哪有相親時讓朋友冒雨出去接人，而自己卻躲在屋簷底下喝咖啡的？

　　郭明遠說：「呵呵，不客氣。」儘管看懂了女孩的言外之意，也明白自己這是被某隻狐狸給坑了，但郭明遠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往肚子裡吞，笑呵呵地回答。

　　女孩說：「問一下哈，你那個朋友也是和你一樣做IT的嗎？他叫什麼名字啊？」

　　郭明遠說：「嗯，我們是同事，他叫夏辰東。」

　　女孩又說：「你們關係挺好的吧，那你知道他有女朋友嗎？」

　　郭明遠說：「……應該沒有。」

　　女孩說：「真的啊，那麼優秀的人怎麼可能沒有女朋友呢？方便把他手機號告訴我嗎？」

　　郭明遠：「……」

　　至此，相親結束，郭明遠莫名其妙地就從相親的人變成了拉紅線給人做媒的，職業裝女孩明顯對夏辰東的興趣要比他高出很多，特別是當郭明遠表示不方便透露夏辰東手機號的時候，還被隱晦而溫柔地甩了個白眼。

　　郭明遠很鬱悶。

　　兩人連飯都沒吃就不歡而散，出門的時候還在下雨，女孩攔了輛計程車走了，郭明遠則冒著雨往地鐵站走，倒不是說他要省下那幾個計程車的錢，只是他這心裡憋屈得要命，必須在自由流動的空氣中透透氣。

　　不知不覺中，雨好像小了，可路上的行人還在四處躲雨奔走，郭明遠回過頭，看著為他撐傘的男人，不知該說什麼好。

　　「怎麼樣，相親成功嗎？」夏辰東目光誠摯地問。

　　郭明遠：「……」

　　回家以後，夏辰東看上去心情超級好，居然拾起了荒廢幾個月的廚房大業，為郭明遠做了一頓大餐，吃飯的時候甚至還善解人意地拍拍郭明遠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哪有一次相親就碰到合適的呢，不是說大姨給你介紹了好幾個姑娘呢嗎，還有兩天呢。」

　　郭明遠覺得他在這隻笑面狐狸的話語中聞到了幾分陰謀的味道，問：「夏辰東，你不是跟著公司去泰國玩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哦……我弟弟週末大概要從老家過來，我也是剛知道的。」夏辰東垂著眼撥弄著一碗番茄湯，隨口編瞎話道。

　　「你弟弟？你還有弟弟？是親的嗎？」

　　夏辰東卻只是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便迅速轉移話題。

　　郭明遠第二天又出去相親，這回是個實習醫生，據說家裡還是北京戶籍，他大姨昨天晚上打電話千叮嚀萬囑咐，跟他說一定要重視這次約會，說這女孩什麼都好，就是不喜歡沒時間觀念的人，讓他一定要守時。郭明遠被磨得耳朵都快生繭子了，就差用性命擔保不會遲到他大姨才肯掛電話。

　　所以郭明遠之前特地做足了功課，仔細查看了約會地點，並制定好路線，還提早了一個小時動身。臨出門的時候，郭明遠回頭看了看客廳那張Kingsize的大床，見夏辰東的確在老老實實地睡覺，這才放下心來，輕輕關了門出去。

　　而在他離開之後，床上的人也只是動了動，懶懶地翻了個身，繼續蒙頭大睡。

　　郭明遠上了地鐵後便鬆了口氣，雖然北京的交通擁堵，但至少地鐵是有保障的，看了眼手機，剛好九點半，他和人家約了十一點半見，一個小時的路程怎麼都不會遲到。

　　可是，才坐了幾站地，郭明遠就察覺出不對勁，今天地鐵裡的人格外少，就算是星期六沒有上班高峰，也不應該少成這樣。郭明遠正在那兒琢磨著這是什麼原因呢，忽然覺得地鐵開始減速了，可是這才剛剛離開月臺沒多久，不可能這麼快就到了下一站，為什麼會突然減速呢？

　　幾分鐘後，地鐵徹底停了下來，只聽廣播裡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乘客朋友你們好，現在是地鐵檢測時間，我們可能會在此停留幾分鐘，很抱歉因此給您帶來的不便，請稍安勿躁。」

　　郭明遠：「……」

　　他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地鐵幾乎每走一站都要在中間停一會兒，最誇張的一次，竟然停了有二十多分鐘，平時只有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這麼走走停停非得磨兩個鐘頭不可。眼看距離約會時間越來越近，郭明遠一遍遍地看手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猶豫再三，在十點三刻的時候，在中間一站下車衝出地鐵，攔了一輛計程車，然後意料之中地遇見了京城獨有的大擁堵。

　　「嘿嘿，小夥子，你就甭急啦，這堵得當當的，估計沒有個把小時動不了。」計程車大叔一邊悠閒地剔著牙一邊對郭明遠說。

　　郭明遠很絕望，氣喘吁吁地趕到見面地點的時候，還是遲到了十幾分鐘，好在那醫生姑娘還沒走，但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對不起，五號線今天出問題了，總是停下來維修，所以晚了……實在抱歉。」郭明遠解釋道。

　　而醫生姑娘只是抱著手臂坐在那兒，冷冷地將郭大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五號線？昨天新聞不是說了嗎，今天五號線從九點半到十一點半維修，你還坐五號線來嗎？」

　　姑娘的目光裡充滿了「你這個遲到的理由太遜了」的鄙視，郭明遠看著那雙不滿的眼睛，眼前出現的，卻是一雙狹長的，帶著迷人笑意的眼睛。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夏辰東是如何熱心地幫自己建議行車路線，並拍著胸脯保證這麼走絕對不會遲到的。

　　這次相親自然還是以失敗告終。

　　郭明遠坐上回程的地鐵，這麼來回一折騰，就耗費了大半天的時間。到家門口的時候郭明遠沒有上樓，只是坐在樓下的門洞裡抽煙。他現在已經開始有煙癮了，他知道這樣不好，但心情煩躁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抽上兩支，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下午兩點，社區裡滿樹的蟬都在吱吱鳴叫，郭明遠抽完了煙，在樓底下轉了還幾圈都不肯上樓，忽然手機震動了兩下，拿出一看，是夏辰東的短信：

　　【約會怎麼樣？】

　　郭明遠看著手機螢幕上這行短短的字，就好像看到了編寫短信的人那張禍國殃民的臉，有點牙疼。

　　一個電話撥過去，郭明遠扔了煙頭，狠狠用腳踩滅。

　　「喂？」話筒裡傳來那人懶洋洋的聲音，似乎還沒有從床上起來。

　　「下來。」

　　「嗯？幹嘛？」

　　「請你吃飯。」郭明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