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夏辰東在給郭明遠的相親搗亂，郭明遠智商又不低，自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夏辰東本以為郭明遠會發火，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卻很平靜。說是要請他吃飯，還真的就是請他吃了頓好的。

　　吃飯的時候，郭明遠一直沉默，看得夏辰東心情有點忐忑。郭大神脾氣好是全公司有名的，但好脾氣的人並不代表不會生氣，而且通常一生氣起來就很有威懾力。這點夏辰東早就領教過，就是上次在Gay吧裡，郭明遠來找他的那次，夏辰東知道，那次的郭明遠真的是動了氣。

　　可當時郭明遠是為什麼而生氣的呢？夏辰東不太願意往下想，或者說，他不敢往下想。

　　「喂，怎麼一直不說話，對方長得像恐龍嗎？」為了打破沉默，夏辰東笑了笑問。

　　郭明遠卻不答話，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明天有時間嗎？」

　　「嗯？明天？」夏辰東揚了揚眉毛，「怎麼，難道是要我陪你去相親嗎？什麼樣的姑娘啊，把你嚇成這樣……」

　　「夏辰東。」郭明遠打斷了他，神情略顯疲憊。

　　夏辰東看著他，慢慢收起了笑容。

　　「別玩了。」

　　沒有憤怒，沒有厭惡，只是充滿了無奈和疲憊，帶著溫和的禮貌，卻讓人覺得無法靠近，這是夏辰東最不願意看到的。

　　「哦。」夏辰東點點頭。

　　「別玩了，好嗎？」郭明遠又說了一遍。

　　「哦。」夏辰東再次點點頭。

　　相對無言地吃了這頓飯，回家以後，他們各回各窩，各撲各床，看上去好像井水不犯河水，但兩個人的心情，卻都有那麼一點微妙。

　　星期天早上，郭明遠去見這周最後一個相親物件，出門的時候夏辰東已經不在了，然後，幾乎是意料之中的，他在約會見面的咖啡廳見到了夏辰東。

　　「早。」夏辰東抬起頭，微笑著對郭明遠揮揮手。

　　「早。」郭明遠下意識去看夏辰東的對面，發現還沒有人，然後嘆了口氣，聽天由命地坐過去。

　　這回的相親物件據說是在銀行工作的，對此郭明遠已經沒有什麼興趣了，旁邊坐著夏辰東，他多少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姑娘沒一會兒就來了，她長得很漂亮，齊耳的短髮，性子很豪爽，來了以後坐在郭明遠和夏辰東對面，看了半晌，最後只說了一句話：「你們倆，是一對兒吧？」

　　郭明遠當時在喝咖啡，聽了這話差點一口噴出來。接著，這姑娘就又來了更勁爆的一句：

　　「正巧，我也是同性戀。以後要找互助蕾絲你們可以聯繫我，畢竟這年頭騙婚不好，損陰德。」

　　郭明遠：「……」

　　這姑娘和夏辰東聊得很投緣，兩人甚至還交換了聯繫方式，臨走的時候，銀行姑娘還對夏辰東眨眨眼，壓低聲音問：「喂，你們倆，誰是0誰是1啊，我怎麼沒看出來？」

　　郭明遠：「……」

　　從咖啡廳出來以後，夏辰東忍笑忍得肚子疼，拍了拍郭明遠的肩膀道：「喂，我說你家裡人這是怎麼給你挑的相親物件？不是想坑你吧。」

　　郭明遠默默將夏辰東的爪子從肩膀上扒拉下來，插著口袋悶頭走路。

　　夏辰東則在後面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跟了上去。

　　夏辰東的心裡其實很變態，用正常人的思維根本無法理解。他就是想要看看，這個屢次被挑戰底線的人到底什麼時候會發火，他想看這人被惹急了的樣子。明明很在乎，明明很喜歡，卻總是希望能被他討厭。因為，這既能證明他夏辰東在他心裡是與眾不同的，又能讓他們的關係惡化，簡直是兩全其美。

　　扭曲的靈魂，變態的邏輯，自虐的節奏……

　　如果此時將夏辰東的想法寫出來發到論壇上，下面的回帖肯定都是如以上這般。

　　然而，郭明遠卻再一次讓夏辰東失望了。

　　他沒有生氣，也沒有發火，往前走了一會兒，忽然回頭對夏辰東說：「這裡離潘家園挺近的吧？」

　　夏辰東當然不會想到郭明遠竟然是這種反應，愣了愣，才點點頭，不明所以。

　　「一起去逛逛吧。」郭明遠淡淡地說，甚至還對夏辰東笑了一下。

　　見夏辰東還站在原地，郭明遠嘆了口氣，過來拉他，竟然直接拉住他的手。

　　「走吧，步行十分鐘估計就能到。」

　　夏狐狸被牽著走了幾步，才回過魂來，伸爪子在郭明遠眼前晃了晃，「我說郭明遠，你不是發燒了吧，難道是被氣昏了頭？」

　　郭明遠不予回應，夏辰東甩開了他的手，慢慢皺起眉。

　　郭明遠回過頭，因為站在逆光的位置，好像整個人都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一如夏辰東當年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白襯衫乾淨得透亮，或者說，這人從裡到外都是乾淨的，乾淨得讓人嫉妒，讓人想要褻瀆。

　　「現在我的相親泡湯了，反正也沒什麼事，一直想去潘家園看看，跟我一起去吧。」

　　夏辰東覺得今天的郭明遠太奇怪了，微微挑眉：「誰說我沒什麼事？今天我約了人。」

　　「哦，是麼，那我自己去吧。」郭明遠沒再多說，轉身就走。

　　夏辰東就那麼看著郭明遠走了，原地抽了一支煙，最後煩躁地將煙頭往地上一扔，低聲罵了一句什麼，快步向潘家園的方向追去。

　　郭明遠的心裡有點亂，有一種要被人逼得窒息的壓迫感，其實他可以選擇逃跑，或者對這些煩悶的情緒視而不見，但他不能這麼幹，因為如果這麼幹了，就好像等於承認了什麼。於是，郭大神又拿出了他那慣常處理難題的方法——一件事搞不明白的時候就先把它放一放，轉而去做別的。

　　所以此時此刻，他出現在了擁擠而淩亂的古玩市場，漫無目的地遊走在一個個攤販之間，見到感興趣的東西就停下來和攤主聊上幾句。古玩市場十之九假，郭明遠不是冤大頭，也僅僅是是看熱鬧而已，不管對方吹得如何天花亂墜，也只是一笑置之。

　　「你喜歡玩古董？」又在一個攤販面前停下來的時候，旁邊有個聲音說。

　　郭明遠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嗯？你不是說約了人？」

　　夏辰東總算放下了他那偽裝的笑臉，直視著郭明遠，挺嚴肅地問：「郭明遠，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嗯？你說什麼？」

　　夏辰東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來，帶著點挑逗地問：「這算是約會嗎？你這是在約我嗎？嗯？」

　　但郭明遠沒有被激怒，想了想，反而挺平靜地點了下頭，說：「嗯，就算是吧。」

　　正醞釀著無限陰謀論的狐疑的眼睛，在聽到這句話時，竟然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見夏辰東發呆，郭明遠終於笑了，依然帶著幾分無奈，或者說，是妥協。

　　「為了攪黃我的相親，泰國遊都沒去成，總不能再回家憋著寫程式吧。」

　　夏辰東神情複雜，問：「你都不生氣？」

　　郭明遠卻無所謂地說：「都是家裡的親戚逼的，而且我現在也不想談戀愛，攪合就攪合吧，本來也沒太在意。」

　　夏辰東立刻嘲諷道：「哦？沒太在意？我記得有些人可是又洗澡又換新衣服的，怕約會遲到，甚至都提前一兩個小時出門，原來是不在意。」

　　夏辰東說完這話就後悔了，想他夏辰東什麼時候變成爭風吃醋的腦殘了？這種沒品的話都能說出口，簡直敗壞形象。特別是當郭明遠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竟然有點尷尬。他用一個輕蔑的眼神做遮掩，實為懊惱地轉身，去了另一個攤位。

　　而郭明遠看著夏辰東，卻莫名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人在他的心裡輕輕抓了一下，那滋味兒不好受，但卻叫人拼著命地想要去仔細回味，巴不得再好好品嘗一次。

　　郭明遠沒有去追夏辰東，而是又四處溜達了一圈，但卻悲催地發現，整條古玩街好像再也找不出另一件東西能比夏辰東更有吸引力了，他的目光總是不知不覺間就落回那個身影。

　　見夏辰東從始至終都站在一個地方，似乎在很認真地看著什麼東西，郭明遠不禁好奇，走到他身邊，發現他正默默把玩著一串玉石串珠。

　　「老闆，這串珠多少錢？」夏辰東問。

　　古玩街的流動攤販不少，相比於兩邊的正規店鋪，騙子更多，價錢卻便宜不少，但不論是攤主還是店主，多少都會在能力範圍內好好將自己那一處佈置一番，而這個小攤卻真是簡陋到一定程度了，一大塊破布鋪在地上，上面沒有分類沒有秩序地零散地扔著些物件，要是不仔細，甚至都不會注意到這裡。而攤主本人也不像個正經做生意的，夏辰東和郭明遠在這裡站了這麼久，連句話都沒說。

　　這時夏辰東問價，那攤主也只是伸出兩根手指。

　　「兩千？」

　　攤主點頭。

　　夏辰東連價都不還，直接就要掏腰包付錢。

　　郭明遠見他又要敗家，急忙攔住，低聲在他耳邊說：「這東西看著不像值這麼多錢的，要是假的怎麼辦？還是再看看吧，不就是一串手珠，其他幾個地方也有相似的。」

　　夏辰東卻還是看著那串玉石串珠，其實這東西不怎麼出彩，很樸素的白紋玉石珠子，觸手冰涼，樣式簡單，連成色都談不上。但夏辰東就是一眼看中了，而且還看得入了迷。

　　「郭明遠，你相信人有前世嗎？」夏辰東突然問。

　　郭明遠不知道夏辰東這又是演的哪一出，被問得一愣一愣，心說這人怎麼好好的又犯病了。

　　「我覺得我和這串珠子有緣，一看就喜歡，說不定這東西上輩子就是我的呢。」夏辰東勾勾嘴角，又露出妖孽般的笑容。「所以不管多少錢，我都會買。」

　　說完，夏辰東便不再管郭明遠的勸阻，執意要將那串手珠買下來。

　　可是打開錢包翻了翻，夏辰東卻傻眼了，包裡的現金東拼西湊不足一千塊，只有幾張銀行卡。

　　「能跟我去轉帳嗎？或者找個提款的地方給你錢？」夏辰東問。

　　攤主搖頭，還是一言不發，對夏辰東擺擺手。

　　「那能便宜點？」夏辰東終於想到了還價。

　　但攤主還是搖頭，並且看向旁邊的郭明遠。

　　郭明遠本來暗暗鬆口氣，心想這回總算有理由不讓他亂買東西了，可是當他看到夏辰東看著那串玉石珠的目光時，呼吸突然一窒，勸阻的話到了嘴邊收回來。而是伸手摸出自己的錢包，說了句：「還是我來吧，我這裡有現金。」

　　兩千塊大鈔換回一串不起眼的破珠子，等郭明遠回過神的時候，倆人已經從潘家園出來了。郭明遠看了眼走在身邊的夏辰東，頭一次見他這麼滿足的笑容。郭明遠忽然覺得，夏辰東說的話也許有些道理，說不定人真的有前世，而他上輩子，一定是欠了這個人。

　　他們吃了飯回家，天已經黑了，走到樓道門口的時候，郭明遠隱約發現門口坐著一個人，而那人在看到他們時站起身，腳下好像還放著一個大旅行包。

　　走到近處，微弱的路燈照亮了那人的樣子，十六七歲的男孩子，身材高挑，寬肩窄腰，黑沉沉的眼睛看著眼熟，長得非常好看。

　　少年等他們走到跟前，緩緩展開一個笑容，眼睛看向夏辰東，烏漆漆的黑夜裡，那雙眼睛亮得有點瘮人。

　　「哥，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