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2

　　夏辰東的母親是獨女，她的病逝給夏辰東的外祖父母帶來巨大打擊。夏辰東外祖父名下曾經也有一家企業，女兒死後，他幾乎將全部心血都傾注在夏辰東身上，原本想著等他再長大一點，就把他從夏家接出來當做繼承人培養，可是誰知道這個外孫各方面都那麼出色，那麼讓人滿意，卻在十四歲那年，給了所有人一個晴天霹靂：

　　他竟然喜歡男人！

　　這個消息對於身為虔誠基督徒的外祖父母來說，簡直就是噩耗！他們根本無法接受！在多次嘗試心理輔導，親情感染，強制治療，都被夏辰東油鹽不進地拒絕之後，兩位老人終於死心了，含著老淚，將公司賣掉，直接投資移民去了國外，對這個外孫從此不聞不問，甚至當年夏辰東念大學時，曾經來美國交換過兩年，他們都沒有看上一眼。

　　同性之愛是罪，為上帝所不容，所以你死了以後是要下地獄的，你到不了天國。

　　這是夏辰東的外祖母臨走前，哭著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夏辰東當時剛上高中，兩位老人離開的那天，他放學後一個人在學校的操場坐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才默默回家，將小時候外祖父送給他的那本《聖經》扔進了社區的人工湖裡。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他學會了抽煙。

　　也許是在國外待久了，看得多了，漸漸地，曾經固執的老人開始對同性之愛有所改觀，近幾年，隨著人們對同志的態度越來越開明寬容，他們也開始後悔，並且主動和這唯一的外孫子取得聯繫。他們的觸碰是小心翼翼的，然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夏辰東竟然那麼輕易地就接受了他們，並沒有怨恨當年他們對他的厭棄，面對他們的解釋和歉意，夏辰東只是笑著說了一句：「嗯，我明白的。」

　　可是兩位老人還是對夏辰東心懷愧疚，總想讓他來美國和他們一起住上一陣，甚至想動用關係幫助夏辰東辦理移民，因為根據他們這個州的法律，同性戀人之間的婚姻是受法律保護的。他們不想再讓自己的外孫活在見不得人的陰影下，想讓他光明正大地正視自己的感情。但夏辰東卻一直沒有來。

　　直到幾個月前，忽然接到夏辰東的探親申請，這讓兩位老人高興得欣喜若狂。

　　所以夏辰東回到外祖父母家的這些日子，享受得簡直是皇帝般的待遇。特別是他的外婆，似乎想將這麼多年所虧欠的疼愛全都一鼓作氣地彌補回來，先是去商店將精品店掃蕩了一番，休閒的，運動的，正式的，從睡衣到禮服，從皮鞋到領帶，這個富裕的老太太簡直是拿出了少女時代玩換裝娃娃的熱情，在各大奢侈品店刷爆信用卡，恨不得將她家外孫打扮成芭比她老公。

　　衣服買完了又是吃的，外婆特地給家裡的廚娘放了長假，開始親自下廚，這麼多年，她居然還記得夏辰東的口味，幾乎頓頓都是按著夏辰東的喜好來的。而且還按照營養搭配，每天都給夏辰東榨新鮮的果汁，烘烤低糖點心，煮現磨咖啡，做新鮮的牛奶冰淇淋。今天拉著他去泡養生溫泉，明天帶著他去做美容spa。

　　夏辰東本來是受了打擊的，可是在外祖父母這滿滿的寵溺之中，才幾天的功夫，他竟然被養得膚白面潤，唇紅齒白……留的有點長的頭髮好像都比以前黑亮柔順了不少。

　　當郭明遠連夜開著車，沿著地址歷盡千辛萬苦地找到這個富人社區的時候，透過漂亮的維多利亞式金屬院門，他看到的，正是這樣的夏辰東：穿著白色休閒長褲和粉紅色寬鬆毛線衫，一手插著褲兜，一手拿著噴壺，在花圃裡悠閒自在地澆著水。不遠處顛顛跑來一隻半大的金毛，嘴裡叼著飛盤，在夏辰東身邊繞來繞去，夏辰東回過頭，騰出手來彎腰撓了撓金毛的耳朵，然後將飛盤從狗嘴裡拿出來，又「嗖」地一下扔遠。

　　金毛歡快地跑著追飛盤去了。

　　夏辰東哼著小曲，繼續澆花。精緻的洋樓背景下，在花團錦簇中，優雅得像個王子。

　　郭明遠：「……」

　　再從後車鏡裡看看此時的自己，郭明遠忽然想到了癩蛤蟆與白天鵝。

　　有那麼一刻，他的手又癢癢起來，很想拔光白天鵝身上礙眼的羽毛，把它變成一隻徹頭徹尾的禿雞。

　　果然，可憐這個詞，從來就和夏辰東不熟。

　　要不是已經看透了這貨到底是個什麼德行，郭明遠幾乎都要以為他之前看到的QQ資訊又是夏辰東自編自演的一手好戲了。

　　下車，摔上車門，憤怒的癩蛤蟆走到了無辜的白天鵝家門口。

　　白天鵝看到癩蛤蟆，驚訝得忘記了手上的噴壺，水一直流出來，溢出花盆。

　　「啊，明遠，你來了。」夏辰東很快擺好一張微笑臉，又淡定又從容，就好像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郭明遠沉著臉看著他，隔著大門，說：「過來。」

　　夏辰東不明所以，放下噴壺走過去，剛要開門，郭明遠卻衝他擺擺手。

　　「我不進去了。這個給你。」說著郭明遠通過大門欄杆，塞給夏辰東一個信封。

　　夏辰東接過信封，臉色頓時變了，剛剛還掛在嘴邊的愉悅微笑也不見了。

　　「這是什麼？」夏辰東還想裝傻。

　　「你的東西。」郭明遠說。

　　「……謝謝。」夏辰東不禁用力捏緊了信封，過了半天才艱難說出這兩個字。再抬頭看向郭明遠，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心如死灰。

　　謝謝你，把照片還給我。

　　「嗯。」郭明遠點點頭，然後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夏辰東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郭明遠走到半路，忽然又轉過身來，遠遠地問道：「你來嗎？」

　　夏辰東一愣，不明白郭明遠在說什麼，緊接著心思轉動，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迅速打開了手中的信封。

　　嗯？一張……船票？

　　維納斯號，明天下午兩點，邁阿密遊輪碼頭起航。

　　維納斯，愛與美之女神。

　　夏辰東：「……」

　　這是郭明遠認識夏辰東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到他茫然無措的樣子，就那樣站在安靜的宅院裡，身後是精心修剪過的草坪和花圃，旁邊有一隻小金毛，正鍥而不捨蹲在地上扯他的褲腳。午後的陽光是那樣明亮而純粹，透過薄紗似的白雲照射下來，映在夏辰東身上，讓他看上去好像守在天國門口的天使。

　　郭明遠曾見過夏辰東最不堪的樣子，但是這一刻，他卻覺得夏辰東是從裡到外透著乾淨的。

　　藍色的馬提尼，又叫藍色妖姬，象徵清純之愛。

　　郭明遠想起夏辰東曾對自己說過的話：「郭明遠，你知道麼，人工的藍色妖姬在染色前，都是最乾淨的白玫瑰花，有一點雜色都不行……」

　　看夏辰東還站在那裡沒回過神來，郭明遠默默轉過身，背對著他，繼續走回自己的車。轉身的瞬間，嘴邊終於忍不住浮起一絲笑容，那是獨屬於郭大神的，溫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