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0

　　夏辰東告訴郭明遠，他辭職了，然後就像當年登堂入室那樣，堂而皇之地侵入了郭明遠平靜的留學生活。當然，這回郭明遠沒有再幹引狼入室的蠢事，直接將門摔在夏辰東臉上，懶得再理他。然而，他可以做到視而不見，卻攔不住夏辰東成天跟著自己，無時無刻不出現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早上去樓下拿牛奶，郭明遠會看到夏辰東倚在對面的花園圍欄邊，一邊喝紙杯裝咖啡一邊衝自己招手，問他要不要也來一杯；開車去超市採購口糧，郭明遠從貨架這邊進去，夏辰東推著車從貨架那邊出來，看見他便一臉無辜地燦爛微笑，衝他晃一晃手中拿的啤酒，正是他們兩個以前經常喝的那個牌子；半夜編程式編到一半，郭明遠覺得肚子餓了準備拆包速食麵煮，這時就會聽見敲門聲，開門一看，身上還穿著圍裙的夏辰東正捧著塊點心站在門口，笑眯眯地問：「明遠，這是我剛烤出來的，要不要嘗一塊？」

　　郭明遠：「……」

　　郭明遠覺得他中了病毒，一種叫夏辰東的病毒正在全面入侵自己的控制程式，他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說不定哪一天整個人就會因程式崩潰而完蛋，所以他變得越來越煩躁，而每次看到夏辰東，這種煩躁都會增加一分。

　　心煩，不安，憤怒，隱忍……這些病毒副作用在一遍遍折磨著郭明遠，摧枯拉朽般消磨著他最後的耐性。

　　誰知道這次程式崩潰的後果又會是什麼？

　　一句滿不在乎的「只是跟你玩玩」嗎？

　　對不起，他拒絕接受。

　　一個人能指著他的照片，對全世界的人說那是他的初戀，然後反過來又告訴他，他只是和初戀長得像而已，一切只不過是他在自作多情。

　　一個人曾無數次跟他說：「郭明遠，我不會喜歡你。」然後當他終於下決心離開的時候又不依不饒地跟過來，一臉摯誠地對他表白。

　　一個人一邊指責他對同志有偏見，一邊又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一遍遍向他證明什麼叫濫情，什麼叫不忠，將那張酒店房間的副房卡交給他，釘子一樣扎進他心裡。

　　就是這樣一個人……

　　對不起，他不敢接受。

　　郭明遠開始儘量減少出門，反正也是假期，不需要上課，一次性把吃的屯夠了完全可以在公寓裡宅到地老天荒。

　　這天小師弟蔡楊和他視頻請教問題，郭明遠正專心解答，忽然感覺窗戶那邊有響動，餘光裡瞥了一眼，頓時整個人僵住。只見夏辰東正一手端著果汁一手攀著窗沿翻進屋來。

　　這裡可是二樓啊，他怎麼上來的！

　　「明遠，這是我剛榨好的果汁，最近感冒的人多，你要多注意補充維生素。」

　　夏辰東進來以後瞥了眼郭明遠的電腦螢幕，看清了他正在和什麼人視頻，再想到郭明遠剛剛那溫和又耐心的樣子，心中頓時升起一股酸意，於是他站在郭明遠身後，故意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順勢往衣領裡滑了那麼兩寸。

　　沒想到，這卻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郭明遠僅存的一點耐性終於耗盡，心裡那股憋了很久的火蹭地竄起，直接關掉視頻通話，推開夏辰東從椅子上站起來。

　　「夏辰東你到底想幹什麼！還有完沒完了！」

　　夏辰東沒想到郭明遠會忽然發作，腳下沒站穩碰到桌子，放在上面的果汁被碰翻在地，玻璃杯碎了，新鮮的果汁灑了滿地，一片狼藉。

　　他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眼神一冷，雙手抓住郭明遠的衣領把人推到牆上：「我想幹什麼你難道還不知道？裝了這麼多天的傻，你也夠了吧？怎麼對著別人你都是那麼溫柔的笑臉，唯獨對我跟見了仇人似的？我他媽欠了你？」

　　「沒人逼你在我這裡礙眼！我早就說過跟你不是一路人，還在這裡粘著有什麼意思？」郭明遠呼吸因為心緒起伏而有些急促，瞥了眼夏辰東攥在自己前襟的手，卻還是強迫自己用冷漠的口氣說：「放手。」

　　夏辰東盯著郭明遠看，不知怎麼，眼圈好像泛紅，突然不管不顧地吻向郭明遠。

　　郭明遠身體僵硬了一瞬，條件反射般，直接用力推開夏辰東，狠狠揍了他一拳，然後開門將人扔了出去，再摔上門。

　　有那麼幾分鐘，郭明遠除了轟轟的耳鳴和砰砰的心跳，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站在門外的夏辰東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把照片給我，我走。」

　　郭明遠沒回話，卻一直站在門的這一邊，動也不動。

　　接下來便是良久的沉默，久到郭明遠以為夏辰東已經離開了，正打算開門看看，這時才聽到他的聲音又從門的那一邊低低傳來，透著無盡的疲憊，甚至還有點哽咽。

　　「明遠，我這次來是辦的探親簽證，最多只能待半年，到耶誕節就要回國。我承認我對你沒安什麼好心，我喜歡你，從很多年前就開始了，你甚至想像不到我們第一次見面有多早。我知道你煩我，可是看在我喜歡了你這麼多年頭的份上，你就連這麼幾個月的時間都不願意給我嗎？」

　　郭明遠從來沒聽過夏辰東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不管是以前對他演戲也好，耍他開心也好，一向驕傲的夏辰東，一向不肯和別人低頭的夏辰東，從來沒有這樣過……

　　為什麼聽著好像哭了？

　　夏辰東？

　　郭明遠心裡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忽然不受控制地伸手打開房門。然而留給他的，卻只是一條空空的走廊。

　　夏辰東走了。

　　無力地關上門，郭明遠覺得，儘管他想辦法挽救了，什麼防火牆殺毒軟體都用了，但程式還是崩潰了。

　　看了眼地上殘破的玻璃杯，果汁早就被地毯吸收，弄出一塊顏色略深的濕痕，也不知道乾了以後會不會留下印記。郭明遠沒去管那些玻璃渣，而是去冰箱翻出一打啤酒，一罐接一罐喝了，然後倒在床上蒙頭大睡。

　　睡到半夜，郭明遠突然驚醒。

　　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堵著，讓他難受得幾乎要發狂。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郭明遠索性起來打開電腦編程式。這是百試不爽的招數，對於郭明遠來說，無論有什麼煩心事，都會在那美妙的電腦編碼中消散。

　　可是這一次，他卻發現這萬能的招數失靈了。在不知道第幾次編錯了指令之後，郭明遠終於放棄，轉而去網頁上亂轉，新聞，八卦，技術交流……可是什麼都看不進去。將滑鼠的游標漫無目的地在電腦桌面上滑來滑去，直到停留在那個不怎麼常用的企鵝上，郭明遠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然後又鬼使神差地，登上了那個很久不上的號，月兒彎彎。

　　郭明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來上QQ，更不知道這麼久沒用這個號碼了，為什麼密碼還記得那麼清楚。正當他愣神的功夫，螢幕右下角的消息提示忽然閃動起來，有人給他發消息，日期顯示是今天，來自好友欄裡唯一的那個人。

　　郭明遠將對話方塊打開，伴隨著企鵝特有的嘀嘀提示音，一條一條消息接連不斷地彈出來，急促得好像是直接傾倒進他的心裡。

　　【哮天 20：34：12】

　　郭明遠

　　【哮天 20：34：14】

　　郭明遠

　　【哮天 20：34：18】

　　郭明遠

　　【哮天 20：34：28】

　　明遠……

　　【哮天 20：34：45】

　　我錯了，是我用錯了方法

　　【哮天 20：37：58】

　　我承認錯了

　　【哮天 20：38：02】

　　原諒我嗎

　　在這之後，可能是因為發消息時的時間間隔比較長，後面還有兩條資訊等了半分鐘才又彈出來，顯示時間和之前相差兩個小時。而當郭明遠看到這螢幕上最後兩句話時，凝視了片刻，然後忽然起身，穿上衣服離開了公寓。

　　在他離開之後，沒有關機的電腦仍兢兢業業亮著螢幕，上面顯示著企鵝對話方塊裡的最後幾行字：

　　【哮天 22：44：08】

　　郭明遠，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自己不是出生在夏家

　　【哮天 22：45：13】

　　郭明遠，如果可以選擇，我下輩子不想再喜歡男人了

　　【哮天 22：45：39】

　　郭明遠，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從來沒認識過你

　　【哮天 22：45：58】

　　郭明遠

　　【哮天 22：46：05】

　　我愛你

　　公寓對面，夏辰東租住的公寓樓裡，郭明遠正瘋狂地敲他的房門，可是裡面卻沒有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