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5（The End）

　　甲板上的風很冷，黑夜裡海浪翻滾的聲音顯得尤為動人心魄。郭明遠站在船邊圍欄處，盯著那無盡的澎湃波濤，此時的心情好像也和這海面一樣，沒有辦法平靜。

　　十年，二十年……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二十年的輪回？他郭明遠，究竟何德何能，會讓一個人喜歡他這樣久？對他而言早就已經淡忘了的初相逢，想不到卻成了那人心底的執念，一經年，便是小半的人生。郭明遠現在只要一想到這個，就覺得心裡發緊，窒息般難受。這份愛太珍貴，也太沉重，他究竟有沒有資格接受，究竟能不能回應得起？對夏辰東那句義無反顧的一句「郭明遠，我愛你」，他能不能也坦然從容地回一句平等的「我也是，夏辰東」？

　　郭明遠不知道。他不敢確定。所以剛剛他無法面對那樣的夏辰東，不得不從酒吧裡出來，到外面來透透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在吸煙區抽了一支煙，思緒卻還是很亂。郭明遠覺得感情這種東西真是太複雜了，比他曾經處理過的任何軟體程式都要複雜千百萬倍。不過有一件事他現在倒是想清楚了，那就是他放不下這個人，所以無論如何，他現在不能不管他。

　　至於其他的……還是……以後再想吧……

　　在這個問題面前，郭明遠再次祭出了他的看家法寶，逃避，和拖延。

　　熄了煙，郭明遠看了看時間，已經淩晨三點多了，他準備回酒吧帶夏辰東回房間。然而，當他回到酒吧所在的那條走道時，卻發現有兩個船上的工作人員正站在門口，旁邊還站著酒保。

　　「怎麼了，出什麼問題了？」郭明遠忽然從心底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加快腳步走過去。

　　「不用擔心，先生，只是一點小故障。」工作人員微笑著回答。

　　「發生了什麼事？」郭明遠皺眉問。

　　「我們的全船主控網路剛剛遭到駭客攻擊，已經啟動了應急程式，不過還是有個別地方的控制系統出了點小問題，現在正在排查確認。」

　　郭明遠伸手去擰了擰酒吧的門把手，扳不動。

　　「這裡出問題了？除了門打不開，還有哪裡有問題？」

　　大概是看出郭明遠神色不對，工作人員猜到了什麼：「先生您……您有朋友在裡面？」

　　「我問你，還有哪裡有問題。」郭明遠又生硬地重複一遍，看工作人員的目光有點嚇人。

　　「啊……這個，可能還會影響到裡面的溫控系統。溫度會在短時間內忽高忽低，不過您放心，裡面的室溫只會在人體可承受範圍內升降，不會有危險。如果方便的話，您可以試試看能不能用手機聯繫到您的這位朋友，告訴他不必驚慌。」

　　郭明遠忽然變得面無血色，「他喝醉了，意識不清醒。」

　　「這樣……好吧，先生您還是不必擔心，就算裡面的客人沒有意識，這樣的溫度變化也不會出問題，除非是有心臟病……」說到一半，工作人員愣住了，接著小心翼翼地看向郭明遠，目光中帶上了一絲不安，「先生，您的朋友沒有心臟病史吧。」

　　「他有過吸毒史，心臟受過刺激，曾經有長達三分鐘的心臟停搏。」郭明遠覺得眼前有點發黑，突然好像被人抽走了魂兒，周圍所有東西都在轉，轉得他想吐。

　　工作人員和旁邊的同事對視一眼，兩人都不像剛剛那樣只知道保持職業的微笑了，其中一個人立刻拿了對講機跑到邊上去彙報，另一個對郭明遠保證：「先生，我們會用最快的時間解決好問題，確保您朋友的安全。」

　　郭明遠微微閉上眼，有點站不穩，扶住了牆壁：「大概要多久……」

　　「我們儘快。」

　　「酒吧裡沒有應急通道嗎？」

　　「先生，我們……會儘快的。」工作人員額頭上也開始冒汗了，緊張地盯著郭明遠。

　　「嗯。」郭明遠安靜地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過了一會兒，手裡提著一個金屬消防栓回來了。

　　「先，先生，您冷靜一下！喂！先生！」工作人員本來看郭明遠挺平靜的還暗暗鬆了口氣，誰成想這人卻忽然手裡抄了個大傢伙過來，而且面無表情就要去砸酒吧的一扇玻璃窗，不禁大驚失色，和另一個工作人員並酒保一起上前阻攔。

　　「閃開！」郭明遠說。

　　「先生！請您冷靜一下！這條船上所有的玻璃都是特殊材質，抗擊能力相當於防彈玻璃，您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砰！

　　重達十幾公斤的硬鐵罐被高高舉起，猛地砸向圓形的玻璃窗，卻沒能給玻璃造成任何損壞，郭明遠眼睛紅了，走火入魔般，舉起消防栓還要去砸，卻被人強行拉開，他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又想去用腳去踹酒吧的門，最後被三個人合力按在了地上。

　　仰天躺在甲板上，郭明遠大口喘著氣，眼神空洞地看著海上的星空，忽然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開始往外流，他忙用胳膊擋住自己的眼睛，胸口悶疼，腦子裡瘋狂地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是他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的。

　　是他把他帶上了這條船。

　　是他把他逼上了絕路……

　　「夏辰東，我需要一點時間。」

　　「當然了，你會有很多時間的。明遠，我已經搭上了兩個十年，不在乎再來第三個。」

　　因為那個人一直在這裡，所以他就把一切當成了理所當然。可是人生一共有多少個十年？說不定機會錯過了，下一秒，就再也沒有挽回的可能。不是誰都會為你等待，有些事，有些人，拖延不得。

　　明天和來世哪一個先來，我們永遠不知道。

　　這是郭明遠以前看過的一句話，卻從沒像此刻這樣，讓他如夢方醒。

　　人活著，就要懂得珍惜。珍惜每一個今天，每一個當下，還有每一個此刻在你身邊的人。

　　「夏辰東，我愛你。不要後悔生在夏家，不要後悔喜歡男人……不要後悔認識我。」

　　這是郭明遠現在想對夏辰東說的話，可是，他還會有機會嗎？

　　曾經在醫院裡看到的夏辰東被搶救的一幕又在眼前重播，平直的心電圖，蒼白的手術室……只是那個時候的心慌意亂，遠非現在的生不如死能比。

　　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就在不知不覺間，一點點，深入到骨子裡，早就不能逃了。

　　郭明遠狠狠揉了把臉，然後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們的主控電腦在哪裡，帶我去。」

　　「先生……」工作人員還想再繼續讓郭明遠冷靜，卻被並不冷靜的郭明遠一下提著脖領子抵在了船壁上。

　　「聽著，如果我的朋友出了任何意外，我會把你們的公司告到傾家蕩產！懂嗎？」一向溫和沒脾氣的郭大神，此刻的表情竟然無比猙獰，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將單詞從牙縫裡擠出來，「現在，帶我去你們的主控電腦室！我需要這扇門在十五分鐘以內打開！懂嗎！？」

　　「十五分鐘？這有點……」工作人員在郭明遠那幾乎能殺人的目光中，最終沒有把話說完。

　　很快郵輪經理出來了，在確認了郭明遠的護照之後把他帶到了電腦主控室。當他們通過網路檢索出郭明遠署名發表過的論文，被收錄到一家代表電腦前沿科技的網站時，看他的目光，終於從看一個發神經的暴力分子，轉變為對電腦專家的崇拜和尊敬。主控室的電腦工作人員這才放心地把位置交給了郭明遠。

　　十五分鐘後。

　　酒吧的大門終於打開，郭明遠第一個衝了進去，屋子裡氣溫很低，也不知道這裡面的氣溫反復升降幾次，吧臺上尚未來得及收起來的空酒瓶上，竟然都起了霜。

　　夏辰東正窩在一個沙發卡座裡，將自己蜷縮成一個團。

　　郭明遠立刻脫了自己的衣服跑過去蓋在夏辰東身上，先用手摸摸他的胸口，還好，心跳很平穩。那一瞬間，郭明遠仿佛如逢大赦，恨不得當場跪下給老天磕個頭。然後他輕輕拍了拍夏辰東的臉，把他扶了起來。

　　夏辰東因為穿得太少，打了個哆嗦，然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對上郭明遠深邃的目光。

　　「唔……怎麼這麼冷？船撞到冰山了？」

　　郭明遠：「……」

　　見夏辰東還能說話，在後面跟進來的船上醫療人員總算鬆了口氣。他們可是都抬了擔架和呼吸機來的，就因為看了郭明遠那如臨大敵的反應，差點就準備進來直接搬屍體了。

　　一旁早早就位的船醫連忙上前幫夏辰東做檢查，直到確認他沒事，所有指標正常，才對郭明遠露出一絲放鬆的笑容，道：「上帝保佑，這位先生一切正常，不過考慮到他以前有過吸食毒品的歷史，還是應該少喝點酒，並且要完全戒煙。」

　　「嗯，我們會注意。」郭明遠點點頭，便不再理會他們，直接背了夏辰東離開酒吧。

　　夏辰東趴在郭明遠身上，到外面被冷風一吹，酒醒了大半，但嘴裡的胡話卻沒少一句。

　　「明遠，是不是……沉船了？我們要被淹死了嗎？」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壓身上，郭明遠累得完全說不出話，只能任憑夏辰東在他耳邊胡言亂語，甚至用發音純正好聽的英語，改編起了臺詞，說得還那麼投入：

　　「遠，贏得船票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它讓我認識你。我很感激，非常感激。所以遠，你一定要答應我，答應我你會活下去！無論發生什麼，無論多麼無望，都不放棄。答應我，遠，永遠都不要忘了你的承諾……」

　　「喂，夏辰東，你夠了！」郭明遠累得兩眼冒星，終於把夏辰東背回了房間門口。

　　夏辰東安靜了，被郭明遠放下，倚著船邊的欄杆站著。

　　郭明遠等自己慢慢喘勻了氣，走到他面前，上來就狠狠吻了一口，然後說：「夏辰東，永遠別離開我了，好嗎？」

　　夏辰東愣了愣，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只是喝多酒睡了一覺，這外面就突然變天了。眉毛動了動，剛要開口，郭明遠卻又忽然將他一下用力抱緊，更深地吻了下來，投入而忘情，還帶上了幾分瘋狂，就連夏辰東這個情場老手都被這仿佛要將人靈魂都吸走的吻，吻得氣息不穩，幾乎要窒息，下意識想要把郭明遠推開，卻怎麼也推不走。

　　直到夏辰東被吻得都快站不住往下癱了，郭明遠才覺得過癮，放開了他。

　　「夏辰東。」因為缺氧，兩個人的呼吸都很粗重，尤其是郭明遠。

　　「唔……」

　　「我喜歡你。」

　　「……」

　　「我愛你。」

　　夏辰東嘴巴張了張，看著郭明遠，有點不敢置信，等他緩過神來，還不等說話，卻被郭明遠捏住了下巴。

　　「夏辰東，你這次要是再敢亂說話，我就直接把你扔到海裡。」想到他們第一次接吻的經歷，郭明遠不放心地威脅道。

　　夏辰東沉默，看向郭明遠的目光很複雜，到最後臉上神情一變，眉眼間蕩開笑意，有點挑釁地勾起嘴角：「哦？是麼？你捨得？」接著伸手摸向郭明遠的胸口，湊近了在郭明遠耳畔吹著氣說：「你看，你這裡這麼軟，怎麼會捨得？」

　　郭明遠抓住了夏辰東的手，這下點著了他的火，房卡刷開了房門，把夏辰東拉進去直接放倒在床上。

　　「郭明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以後，是要下地獄的。」夏辰東眼睛亮亮地看著郭明遠，在他咬住自己的耳朵時，聲音有點發顫地說。

　　「沒事，我陪你一起。」郭明遠低聲道，在夏辰東的唇角輕輕親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夏辰東酒完全醒了，除了頭疼，身上更疼。

　　他側過頭看了眼身邊摟著他睡得正香的郭明遠，扶著頭費勁回想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結果神色忽地一變，飛起一腳向郭明遠踹去！

　　郭明遠被踹得悶哼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夏辰東忍著身上的疼飛撲到他身上，把他牢牢壓在身下，不禁憤恨地眯起眼：「郭明遠！你他媽太過分了！竟然趁人之危！」

　　「嗯。」郭明遠伸手攬住夏辰東，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嗯個屁！」夏辰東繼續罵，「沒看出來，你怎麼就這麼卑鄙！我追了你十年，結果反倒被你上了！這買賣虧大了！」

　　郭明遠不說話，只是閉上眼睛哼哼笑。

　　「告訴你，下回得讓我在上面，聽明白了嗎？」夏辰東騎在郭明遠身上開始宣佈。

　　「嗯，好。」

　　「以後都得讓我在上面！」

　　「嗯，好。」

　　哦？這麼好說話？夏辰東狐疑地看著郭明遠。

　　「不行，就現在，你得讓我壓你一次。」說著夏辰東開始掀郭明遠的被子。

　　郭明遠立刻睜開眼，手臂一攬將夏辰東用被子包起來，翻轉間，又將他給壓了回去。

　　「餓了嗎？我們出去吃東西吧。」郭明遠對夏辰東說，溫和得像隻無害的奶牛。

　　夏辰東：「……」

　　當天下午，郵輪在巴哈馬的一個熱帶島嶼靠岸，這裡附近有一個小鎮以生蠔聞名遠近。夏辰東和郭明遠找了一家靠近海灘的生蠔店，八美元一打的新鮮生蠔吃得他們酣暢淋漓，店員都是將活的生蠔端上來，然後直接像開酒瓶一樣將生蠔啟開蓋子，供遊客沾著各種醬料食用。

　　夏辰東對生蠔不感興趣，眼睛只盯著店裡的私制釀酒，郭明遠不讓他喝，他就發了通脾氣，到外面的沙灘看人家堆沙雕。

　　白色的沙灘很美，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像鋪了滿地的鑽石。海邊有兩個男孩在用沙子堆女人的裸體，夏辰東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自己也有樣學樣地開始在旁邊堆東西。郭明遠找過來的時候，夏辰東那個巨大的假唧唧已經堆得差不多成型了，周圍很多人跑過來看。郭明遠一臉黑線地過去把他提走，拉著他沿著沙灘散步。

　　兩個人，四排腳印，海浪一來，又瞬間抹平了一切痕跡。

　　夏辰東看著那些腳印，怔怔出神，忽然問郭明遠：「郭明遠，你會不會什麼時候，就後悔了？」

　　郭明遠回過頭，「後悔什麼？」

　　「後悔你現在的決定。」

　　「不會。」

　　「哦。」夏辰東笑了笑，然後就沒再說話。

　　這個海島不大，很快他們就圍著沙灘轉了半圈，夏辰東看到了一座小教堂，駐足看了一會兒，然後和郭明遠說他想進去一個人坐一坐，讓他在外面等他一會兒。郭明遠點點頭同意了，慢慢放開了夏辰東的手。

　　夏辰東獨自走進教堂，裡面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他找了一排座位靠邊坐下，抬起頭看著禮堂盡頭正中的那座十字架，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跪在彌撒席上，雙手交握地認真祈禱起來。

　　沒人知道他在為什麼而祈禱，但他祈禱得極為虔誠。時間靜靜流淌，陽光透過教堂高懸的壁窗照射進來，一點一點移動，直到將夏辰東所在的那一個角落完全籠罩起來。

　　禮堂內極為安靜，落針可聞，帶著某種神聖的味道。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細小的聲音，吱嘎吱嘎，像是車輪軸轉動。夏辰東被這聲音驚擾到，睜開眼尋找聲音的來源。然後就看到了一個遙控小貨車，從教堂大門向自己這個方向慢慢駛來，小貨車的翻斗車箱裡，還裝著一朵紅色玫瑰花。

　　教堂的大門被人推開，封閉在外的陽光一下湧了進來，郭明遠站在門口，手裡拿著小貨車的遙控器，衝他溫和地笑。

　　「這個，沒有你當年做的那個好。」

　　夏辰東拾起送到腳邊的玫瑰，久久地凝視著對面的郭明遠，逆光中，他身上的白襯衫乾淨得透亮，好像也沾染上了陽光的味道。

　　「當然。」夏辰東終於笑了，笑得那麼釋然，那麼安心，然後他微微揚起下巴，高傲卻不失優雅，「也不看看我是誰。」

　　十年彎路，柳暗花明。

　　他用十年的時間走到他面前，潤物無聲。

　　他用十五分鐘的時間打開那扇門，驚心動魄。

　　說不清誰欠了誰，也說不清誰更值得誰。

　　總之，最後惡魔終於和天使走到了一起。上帝哭了。但同時，他也為他們慷慨地敞開了那扇，叫做幸福的大門。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完結了！這一路波折諸多，能和桃子一起堅持到最後的都是真英雄！鞠躬～～沒有你們的留言和鼓勵就沒有今天的郭師兄和夏狐狸，這是我目前為止寫出的最愛的一對西皮，很感謝大家，不足之處還請多多包涵，再鞠躬～～

　　正如之前所說，我會用郭夏寫一個三世系列，看到留言大多數人對戰爭文感興趣，所以我會先開君臣戰爭文，但這個文我想寫成長篇，以我現在的功力，恐怕還駕馭不好，不能達到我理想中的水準，所以不會立刻就開這個文，準備先開個輕鬆點的文換換腦子，期間會著手為枕上江山收集資料做準備，預計開坑要到明年九月份了……如果大家到時候還沒有忘掉這對的話，歡迎來跳坑哈！XD

　　這篇文還有幾個番外，我想好的有三篇，準備寫四到五個，大家有沒有特別想看的，可以點播哦～～我會看著寫的！第一篇番外本週六晚上放上來，到時候別忘了來啊～～【捧大臉

　　PS：下個月開新文～新文的主角是蔡楊和顧文宇的兒子蔡穎然的故事，機甲大戰白堊紀恐龍，到時候語義分析軟體會成為萌物～～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興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