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7

　　郭明遠把自己的出國機會讓給了師弟蔡楊，可到最後蔡楊並沒有去，而是選擇去他室友的工作室工作。當初給師弟們租的複式樓是五人間，除了蔡楊，李立邦，張嘉和郭明遠自己以外，房東還給他們聯繫了一個合租人，也就是夏辰東所說的面癱臉，叫顧文宇。顧文宇是最後一個搬進來的，本來五個人一人一個房間分配很均勻，可剛入住那會兒偏偏有一個房間沒床，而蔡楊那個房間又是雙人床，所以顧文宇就暫時和他合住。只是沒想到這麼一住，一來二去就再也沒分開過。

　　郭明遠不知道自家小師弟是什麼時候被人拐跑的，那是屬於他們的故事，感動與否，精彩與否，都發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但有一點郭明遠看得明白，那就是他們過得很快樂。或許是因為自己師弟的脫線性格，和他們在一起，郭明遠總是感覺很放鬆，生活中總是充滿了積極向上的東西，夢想，事業，友情，愛情，他們同舟共濟，肝膽相照……在年輕生命光環的照耀下，每個日子好像都在閃光，讓人流連忘返。

　　郭明遠微笑地遠遠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深深地羡慕著，並且願意守護這份讓人羡慕的幸福。

　　其實男人喜歡男人，原本不是什麼太難接受的事，只是郭明遠的啟蒙教材太過重口，再加上這麼多年看到夏辰東的荒唐行事，想讓他沒有偏見都不可能。直到和師弟們合租以後，看到了蔡楊和顧文宇的相處方式，郭明遠這種被後天加之的偏見，才一點點被撼動。

　　要說顧文宇這人，話不多，行蹤不定，一開始郭明遠覺得他挺神秘的，後來接觸起來，才發現這人是個電腦天才，不僅擁有自己的工作室，甚至還研發出一款神奇的語義分析軟體，據說最終目標是通過對人類語音語調的分析，辨識出一句話之下所隱藏的真實含義，如果真能實現，那就相當於有了「讀心術」，一切掩飾、謊言、口是心非，都將在這個軟體面前不攻自破。

　　設想很瘋狂大膽，但郭明遠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實現目標。

　　郭明遠在電腦領域最感興趣的方面就是自然語言轉換，而這個軟體的基礎原理就是自然語言與電腦語言的轉換，而所謂的語義分析軟體，實質上是語音智慧，是目前語言轉換課題裡最前沿的東西。自從電子電腦誕生，從DOS指令，到WINDOWS視窗控制，再到後來的觸屏，IT界內的人都知道，下一個時代，將是語音控制的天下。所以說顧文宇他們工作室正在研究的東西，很符合科技的革新趨勢，前途不可限量，至於他們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則不得而知。但是不管怎樣，蔡楊跟著顧文宇幹，郭明遠還是很放心的，也算是能向大學恩師做個交代了。

　　既然蔡楊不出國，郭明遠則繼續自己的留學計畫。

　　和大學那邊的教授聯繫好遞交了申請，手頭的工作處理完，春節期間又上山看了眼他那半個和尚老爸，郭明遠終於打點好行裝，準備告別這片他生活了將近三十年的大洲，飛向太平洋的另一邊。

　　這一晚，下班以後，夏辰東在辦公室看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人。

　　「哦？明遠？」夏辰東的嘴角始終保持著彎彎的笑容，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感覺，「聽說你要走了，怎麼，這是要來和我告別嗎？」

　　郭明遠臂彎裡搭著大衣外套，解了襯衫扣子靠坐在夏辰東的辦公桌上，看上去等了很久的樣子。一聽到夏辰東的聲音，他站起身，沉默地看了他一陣，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他。

　　「你的東西，我來還給你。」

　　將東西接過來，溫涼的白玉石，用指尖一顆顆摩挲而過，夏辰東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猛地抬起眼看郭明遠：「這是你在哪裡找到的？」

　　「你忘在酒吧裡了。」

　　夏辰東眯起眼：「所以說，你那天晚上還是去了，對嗎？」

　　「去了和沒去，並沒有什麼不同。」郭明遠淡淡道。

　　「你特地跑過來，就是為了還我這個？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忘記了。昨天收拾東西時才偶然發現。」

　　「怎麼不扔了？也不嫌麻煩。」

　　「我記得你喜歡。」郭明遠終於將視線移到夏辰東身上。

　　夏辰東手裡掂量著玉石珠，無所謂地笑了笑，「喜歡？也許吧。但曾經喜歡的東西，也許以後就不會喜歡了。」

　　「那你扔了吧。我就是過來把東西還給你。」郭明遠沒什麼表情，口氣略顯生硬，拿著外套往辦公室門口走。

　　「郭明遠。」

　　郭明遠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身。

　　「要是……等你出國以後，發現你那裡還是有我的東西，怎麼辦？」

　　郭明遠沉默了片刻，最後只說了四個字：「扔掉就好。」

　　第二天是週末，郭明遠的航班即將起飛的時候，夏辰東正在參加陸小佳和張凱的婚禮，邢流墨也從加拿大趕回來，當年電腦夏令營的五人組，如今只差了一個人。

　　整個婚禮宴席中夏辰東都心不在焉，總是下意識一遍又一遍地拿出手機看著時間發呆，直到新人來他們這桌敬酒，才回過神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陸小佳的樣子還是沒怎麼變，說起話來軟塌塌慢吞吞的，張凱還像以前那樣直率，但是如今身為某網路公司CEO的他，早就褪去了當年的莽撞急躁，舉手投足間都透著成熟穩重。

　　夏辰東不得不承認，陸小佳這個丫頭眼光極好，會看人，想到她當年那句「帥哥是世界的，熊男才是自己的」，不由露出笑容，拿了酒杯回她的敬酒。

　　「祝你們幸福。」

　　「哎？師兄，郭大神呢？」陸小佳四處瞅瞅，沒看到郭明遠的影子。

　　夏辰東的表情不變，「他啊，出國了，今天中午的飛機。」

　　陸小佳皺皺眉頭，「咦？為啥子你都不去送他嘛！不想挽留嗎？」

　　「挽留？挽留什麼？」

　　陸小佳嘖嘖搖著頭走了，忙著去別桌敬酒，臨走前還嘀嘀咕咕地說：「師兄你再這樣嘴硬下去要吃得苦呦，這麼多年都沒吃夠嘛？」最後驀地提高了音量，「快去追啦，真走了可是沒得後悔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陸小佳那一嗓子驚到，夏辰東忽然心中一顫，如夢方醒，拿了外套奔出宴席，直接開車趕向飛機場，車子越開越快，一路上不知道闖了多少紅燈，然而，最後他還是晚了。等他趕到機場的時候，郭明遠已經進了安檢口。

　　他拿出手機給郭明遠打電話，沒人接，又連著打了幾遍，最後被掛斷。一切都很明顯了，郭明遠並不想和自己說話。就好像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熄滅了夏辰東心裡那團剛剛燃起來的火苗。

　　所謂心灰意冷，大抵如此。

　　夏辰東在機場的停車場裡安靜地抽了會煙，心裡不舒坦得很，然後忽然眼神一變，拿出手機飛快地給郭明遠發了條短信，從編輯到發送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做完這一切，總算爽了一把，手機一扔，打火開車，調頭走人。

　　如果夏辰東想，他有一千種方法留下郭明遠，不讓他走，但夏辰東並沒有這樣做。因為如今的他已經明白，愛一個人，並不是誰比誰付出更多，誰比誰受傷更重，而是在合適的時候選擇放手，成全他，讓他幸福。當然，這並不排除，他還是可以適當地調戲他一下，解解心中鬱氣。

　　郭明遠坐上飛機的時候，手中拿著一張老舊的照片。這照片是昨天整理舊書的時候，無意間掉出來的，郭明遠對此完全沒有一點印象。

　　照片上是三個年輕男孩，其中一個他一開始沒認出來，此時辨別了很久，終於發現是年輕時的沈淩旭。也就是說，這是當年他們在電腦夏令營的照片？

　　可是沈淩旭的照片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舊書堆裡？而且照片的背景裡，為什麼會多出來那個穿白襯衫的自己？

　　這個背影，站在東方明珠塔這一邊的外灘旁，憑欄眺望，白色的襯衫被風吹得鼓動，看著又是那麼眼熟……

　　是啊，為什麼從沒見過的照片，卻看著那麼眼熟？

　　下一秒，郭明遠的腦中突然不受控制地出現了一副畫面！白花花的仿佛鬼影，佔據了某人整個電腦桌面。

　　「夏副總裁，您這桌面是什麼啊，白花花一片……」這是助理小秘書的聲音。

　　「我哥他心裡早就有人了，跟你不過是玩玩……」這是夏振澤的聲音。

　　「記得我電腦上的桌面嗎？你問過我那是什麼，我當時沒說。現在告訴你吧。那是我的初戀。我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人，而你，只不過跟他很像而已……」這是夏辰東的聲音。

　　夏副總裁那桌面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公司很多人都好奇。

　　「初戀。」夏辰東撐著下巴眨眨眼，無限風情地這樣說道。

　　他是我的初戀啊。

　　這輩子唯一喜歡的人……

　　在心裡很多年……

　　郭明遠，我不會喜歡你。你不要怕。

　　郭明遠，我只是和你玩玩而已……

　　郭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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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明遠忽然覺得喘不過氣，腦子裡各種聲音和畫面像是被滾筒洗衣機攪過一樣，亂糟糟一團蜂擁而來，漲得他胸口疼。

　　就在這時，手機提示音響起，進來一條短信。

　　【再見了，寶貝，我會想你的。在每次打手槍的時候。】

　　郭明遠：「……」

　　媽的夏辰東，你就是個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