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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年蹤跡》第22章
22

陸拾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中午。

他睡的太沉了,一夜無夢,醒來時只覺得被褥都被他自己汗水浸濕了。

他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被搾乾了力氣。

他抬手看了看手機,13:00。

呵,他已經曠工快4個小時了。

他抬手先給所裡領導先撥過去,沒想到領導語氣溫和,反倒是細細關懷了他一番。

然後,他又看到了黃橙橙的短信,問他是不是被郝打傷了,問要不要緊,然後就是一連串的對不起。

陸拾耐心回復,說自己只是胃病犯了,和郝東沒關係,叫她別自責。

他坐起身來,喚了一聲顧錦年,但房間空空的,沒有人回應。

他下床來,看著被自己的汗水沁得有些濕溽的床鋪,不禁想還得幫顧錦年洗床單、被罩。

他發現,顧錦年在床頭給他留了紙條。

上面寫著粥在鍋裡,讓他自己熱著吃。藥在床頭,也記得吃。

陸拾看著床頭的一大包藥,拆開來數了數,一共一十三種。

顧錦年估計是不知道哪一種對症吧,所以他就把他能看見的胃藥都一次性打包了回來。片劑的,沖劑的,中藥西藥,應有盡有。

這種幼稚的體貼,還是真是讓人很難不心頭一暖。

尤其是喜歡他的人。

陸拾覺得自己已經原諒顧錦年昨晚說的那些話了,他就是這樣,一次一次地習慣性原諒他帶給自己傷害。

他還記得他犯病時,顧錦年的手一遍一遍撫慰在他的脊背上。他的手像是溫暖的火種,一點點打通他身上所有的穴道,將他從那幾乎要昏厥的痛苦中慢慢剝離出來。

陸拾沒有被陪伴的經驗,他以前難過的時候,顧錦年都沒有在他身邊,他在守著別人。可昨天他卻突然出現,與他守望相助,那樣情境讓他如今細細想來,確實覺得很美妙。

美妙的那麼不真實,像一場他愧於提起的白日夢。

或許張遠是對的,不管是誰,有個伴兒總會是好的。

陸拾很快打消了自己即將萌生出的希冀,他覺得他只是寂寞罷了,他想有個人陪著他而已。

顧錦年也只是剛好出現,但他不會每一次都那麼剛好。

他走到餐廳去,準備吃顧錦年給他留的粥。

他準備吃完粥,再把顧錦年的被罩床鋪都拿到洗衣機裡洗了。

他不想把自己的味道留在顧錦年的家中,他不想他因為嫌棄而親自動手。

等他把自己的痕跡清理乾淨,他就可以安然離開這棟房子了。

顧錦年根本不會做飯,皮蛋瘦肉粥熬得亂七八糟。陸拾本來就食不知味,隨便扒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

他擰開水龍頭洗碗,反覆地揉搓擦拭,那樣小心翼翼。

他就是這樣,就是顧錦年給他的一張手紙,他都會萬分謹慎地對待。

就在他洗碗的時候,聽見了身後密碼門鎖響動的聲音。

滴滴幾聲,門鎖卡嚓一聲開了。

陸拾以為是顧錦年回來了,回眸望去,卻見一個嬌小可人的女孩子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了進來。

兩人四目相對,頓時彼此都一瞬間的詫異。

「你是……」女孩一臉疑惑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他臉色看著不大好,有些蒼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陸拾知道顧錦年家的門鎖是那種電子密碼的,能摁對密碼進到他家裡的,必然是跟他極為親近的人。

他看了看女孩,覺得這大約就是顧錦年的審美了。

「你是顧錦年的女友吧。」他放下手中的碗,勉強擠出一次淺笑:「我是他同學,借宿了一晚。」

「哦。」女孩半信半疑。

「可以打過去確認一下。」陸拾又補了一句。

「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女孩抱歉地笑了笑,將手裡的大包小包擺在桌上:「你看起來氣色不是很好。」

「嗯,小毛病。」陸拾覺得自己站在這裡特別多餘,但是他又不知道要跟女孩說什麼,就看了看她買的東西:「要做飯?」

「嗯。」女孩點點頭:「我聽說錦年最近蠻累的,想來給他做頓晚飯,好好犒勞下他。」

說罷,她抬頭望著陸拾,眼中有一絲尷尬:「留下來,一起吃吧。」

這句話並不是邀請,它意思其實是:請你走吧,我想和我男朋友單獨吃個燭光晚餐。

陸拾不傻,他立刻就明白了女孩的意圖。

於是他很知趣地跟她道了謝:「不了,其實洗完碗我就準備走的。」

說罷,他起身經過女孩身邊,卻在無意識中掃見了女孩購物袋裡的冷凍進口牛排。

牛排盒子旁邊,靜靜地躺著一罐進口海鹽。

就是差點摳破他手指的那一罐海鹽。

陸拾不禁玩味地笑了,那笑容像是意料之中,卻不知怎麼有點淒涼。

這算是,求復合吧。

他不該意外,顧錦年這樣的人,怎麼會一直單著呢。

他即將結束感情的空窗,回歸到他平靜的生活中去。他的時間,再禁不起陸拾這樣路人去隨意浪費了。

這場同窗情深的遊戲,也終於玩到了盡頭。

陸拾回到客臥,拿了自己手機,目光掃過那床凌亂的被褥。

他想想還是疊好算了,可是女孩卻在此時跟了進來,客氣地道了一句:「沒關係,你就放在那裡吧,我來收拾。」

這話,儼然就是這間房子的女主人了。

陸拾笑笑,也沒再跟她客氣。

他是一個客人,客隨主便,怎麼著都可以。

顧錦年開了一整天的會,忙的焦頭爛額。他本來想要打給陸拾,但又怕打擾他休息。下班時,他還刻意叫人幫他去外面的茶餐廳,打包了許多清淡的茶點。他覺得陸拾應該會喜歡那個味道,而且他現在也不太適合吃太過刺激的東西。

他一個人興沖沖地奔回家,想著陸拾或許現在剛起來。打包的的菜還熱乎,兩個可以坐在一起溫溫馨馨吃頓晚飯。

或許他身體還是不舒服,今晚興許還能留下他。

顧錦年又開始自說自話,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不禁去設想,以後與那個人生活在一起會是怎樣的狀態了。

陸拾甚至還沒有正經和他好好說過一會兒話,他卻在嚮往著和他歲月靜好、水細流長。

他提著他的愛心外賣,強行按捺幾欲表露在臉上的欣喜,打開了自己的家門。

家裡沒有開燈,四處都蒙上了夜色,只有幾簇燭光葳蕤閃動在餐廳。

「陸拾……」他換了一聲,卻沒有人應答。

他怔怔,提著手裡的東西緩步移向自己的餐廳。

燭光閃爍中,他看到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美麗臉龐。

不過,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張。

顧錦年一瞬間興味全無,他抬手「啪」地一聲打開了餐廳的吊燈。白熾燈的光彩在一瞬間掩蓋了燭火的微芒,破壞了今夜的氣氛。

顧錦年不覺得可惜,心裡只有失落,無法彌補的失落。

「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那筆投資款談妥了,過來給你慶祝。」梁蒙站起身來。

她今天挺漂亮的,化了淡妝,選了一身阿瑪尼今夏新款吊帶裙,那剪裁恰巧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線。

她款款上前來,輕輕拉住顧錦年手,想將他引向桌邊。

顧錦年卻沒有回應她,他就站在那裡,似乎在與她對峙。

「你什麼時候來的?」他冷冷道。

梁蒙微怔,不假思索道:「中午就來了?」

中午……

顧錦年不禁覺得心中漏了一拍,但他還是不會讓人察覺出他的異常:「他給你開的門?」

「你那個朋友啊。」梁蒙沒多想:「我來了,他就走了。」

顧錦年心中咯登一聲:「他說什麼了嗎?」

「沒說什麼啊。」梁蒙甜甜一笑,用眼神向顧錦年暗示:「哦對,他祝我們有個愉快的夜晚!」

陸拾,你他媽還是真是體貼又大方。

顧錦年什麼也不想說了,他將手中打包好的飯菜丟在桌上,轉身就離開了餐廳。

他一路將房間中的燈全部打開,似乎刻意想要攪亂梁蒙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浪漫氣氛。

最後,他終於在走到陽台時停住了腳步。

陸拾睡過的那床被單,已經被人清洗過,平平展展地搭在晾衣架上。

顧錦年最後一絲心裡防線被擊潰了。

他轉過身質問緊跟其後的梁蒙:「誰洗的?」

梁蒙不禁覺得詫異,但她還溫言軟語道:「我洗的啊。你朋友挺客氣的,他還問我要不要幫我拆下來。我說不用,我自己拆就可以了。」

顧錦年都要炸了:「你為什麼要當著人家面做這樣失禮的事?」

梁蒙也有點不悅了,但她想在今夜和顧錦年言歸於好,她不能跟他發火。

「是你有潔癖,我才洗的。再說人家也不介意,還主動說要幫我。別人睡過的被子,你不覺得膈應嗎?」

膈應?

顧錦年簡直都失聲冷笑出來了。

「我為什麼要覺得膈應,我今晚就打算裹著這床被子睡。」說罷,他轉身將身後晾衣架上的被單取下來。

洗淨後又曬乾的棉布上,已經辨不出陸拾一絲一毫的氣息,除了顧錦年自己洗衣液的味道,就是梁蒙身上香水的味道。

那個人唯一留下的一點痕跡,也被擦拭乾淨了。

「顧錦年,你今晚就是跟我找事是吧。」梁蒙也忍耐不住了,雖然她平日裡總是供著顧錦年的少爺脾氣,但人都有累的時候。

何況她的姿態已經這樣低,她都不請自來為他洗手作羹湯了,可為什麼顧錦年還是處處雞蛋裡挑骨頭。

「是你自己找事。梁蒙。」顧錦年目光冷冷地望著他的前女友:「是你來的我家,我們已經分手了。」

「你沒說過分手!」梁蒙的眼淚都要出來了:「我們只是吵架了而已。」

可你也未免太過決絕……畢竟是女孩子……

顧錦年不禁想起昨夜,他與陸拾的對話,想起他拒絕那個暗戀他的女孩子時的直截了當。

不然呢?像你一樣拖泥帶水?

他不禁想到,他望向他那一瞬責備與失望的眼神。

如果你沒有在一起的願望,請不要留給下他希望,哪怕是渺茫的一絲微茫。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人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東西,是否會展現出猶如飛蛾撲火般的莽撞。

原來他一直都做的很差。

「對不起,不過我剛才說已經說了。」顧錦年聲音不再冰冷,卻沒有任何轉圜餘地:「我們分手了,請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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