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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驚豔曲》第67章
第六十章

 當初靈崆跟阿鏡私下裡說起北冥君的身份,曾提起過“佛家的三火”“道家的三毒”, 所謂的貪嗔癡, 都是妨礙成佛了道的垢毒, 必須要斬除才得清淨。

 雖然北冥君跟秋水君生得幾乎一模一樣, 阿鏡也確信他跟秋水君脫不了干係, 但他卻絕對並非秋水。

 那只有一個可能,他的確是秋水的“分/身”。

 而且從他的所作所為上看來,秋水所不能做的那些,他反而樂在其中, 百無禁忌,這豈不正應和了靈崆所說的“三火, 三毒”之說?

 那日阿鏡想用情花之力來救北冥君, 卻終究力有不逮, 眼睜睜看著情苗枯萎。直琉璃瀕死之際,對於這一世之情的渴求之力終於催生了情苗, 兩人的情苗相互呼應,綻放情花, 才終於蕩滌妖氣魔氛。但在她的情苗初生之前, “北冥君”卻已經“死而復活”,出現在了北安城頭。

 只是失而復得太令人狂喜, 何況大戰之後, 眾人皆元氣大傷, 也不曾在意別的了。

 北冥君並沒有答應鳳明太子的請求, 不肯再回丹鳳皇都。

 阿鏡也隨他的意思, 兩人同秦霜一起先回藍浦,同張家之人“團聚”,並且在張府成親。

 成親之後便離開了張家,兩人沿途而行,來至北海,見景色秀麗,海浪的湧動又似曾相識……兩人均都十分喜歡此處,就此在北海隱居。

 對阿鏡而言,婚後的日子,十分的……甜美。

 北冥君仍是之前的北冥,對她溫存體貼,彼此相處,就如同塵世間最恩愛的福氣,十分的琴瑟和諧,鸞鳳和鳴,無法盡述。

 但不知為什麼,阿鏡總覺著像是有什麼不同了。

 很多時候,她常常盯著北冥君,發呆地看上半天,心中卻恍恍惚惚,有些許不安,細想卻仿佛並不該有什麼不安,她該十分圓滿。

 北冥君見她怔忪,便問她為何,她笑笑說道:“我先前以為自己是個重色之人,以為看一張臉看的久了後,就會心生厭倦,沒想到……看你看了這許久,仍是看不夠。”

 北冥君微怔,繼而笑將她攬入懷中:“當真?”

 阿鏡笑說道:“我也疑惑……難道還是時間太短了?”

 北冥君的身體僵了僵,摟著她的手臂也略略收緊,仿佛忐忑遲疑般,他緩慢地問道:“那……你覺著多久才是夠久?”

 阿鏡想了一會兒:“按照我之前的經驗來說,一萬年只怕也還是短的。”

 北冥君聞言輕輕一笑,有些放鬆之意,卻又吻著她的額角,低聲喃喃地叮囑道:“一萬年不夠,要千萬年,萬萬年……天長地久,一直都喜歡,不許厭倦,好麼?”

 阿鏡仰首看著北冥,他的眼神極為認真,仿佛她的回答舉足輕重。

 此刻,阿鏡突然又想起當初在九重情天之中跟蘭璃所說的那些“輕色重友”的話。

 “怎不回答?”北冥君問。

 阿鏡笑道:“好呀。一直都喜歡,絕不厭倦。”

 眼前所見的鳳眸之中緩緩地漾起極柔軟的光芒,仿佛天上地下,從此他再無所求。

 阿鏡主動抬頭,同他的唇輕輕一碰。

 北冥君笑笑,重抬起她的下頜,低頭吻上。

 這樣的片段,在他們的相處之中,數不勝數。

 正所謂不羨鴛鴦不羨仙。

 ***

 阿鏡望著面前的人,與其說她眼前所見的人是北冥君,倒不如說,是秋水。

 起初她以為自己把北冥看成秋水,只是因為她的初心喜歡的就是秋水,所以在跟北冥的相處中,朦朧所願而已。

 因知道這樣對北冥來說很不公平……雖然他並不在意,但阿鏡仍是克制著這份“錯覺”。

 直到現在,終於忍不住。

 阿鏡問:“你到底是誰?”

 其實並不想挑明瞭問,因為怕得到令自己難以承受的答案。

 面前的“北冥君”,眸色平靜,是的,自從城頭複生曲退群魔之後,雖然仍是那個愛她如命的北冥君,但時不時的流露出來的神情,動作,冷靜自持,卻跟北冥截然不同。

 其實他已經盡力地要做“北冥君”了吧,所以才也會偶然做些違背他心意的動作,比如刻意放縱的親昵。

 阿鏡卻不等他回答,只繼續問道:“他呢?!”

 不必回答,其實心底早就知道。之所以不問,是怕聽見他回答說——

 答案卻並不如阿鏡所料。

 面前的北冥冷靜地看著阿鏡:“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阿鏡往後退:“你胡說!”伸手指著他,“你是秋水君,你、你……你跟北冥君不同。”

 “北冥君”雙眸一閉,微微抬手,身上金光氤氳,刹那間,眉心黑色的道法丹心痕轉作灼灼赤色。

 “我跟他有何不同。”他垂著眼皮,輕聲問。

 雖然早有預料,見到秋水君現身,阿鏡心中微涼且痛:“他……他喜歡我,北冥君呢?”

 秋水君抬眸:“我心中有你,他才會喜歡你。”

 阿鏡想到九重天三人琴簫歌舞那一場,是,秋水心中早就有她,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阿鏡舉手掩面:“你心中雖有我,你卻從不肯承認,是你要斬除三毒,才將他摒棄世間,你不想喜歡我,才把他丟下來,……如今我喜歡了他,他呢?”

 “秋水便是北冥,北冥就是秋水。”秋水君走到阿鏡身旁,將她的手握住,“我是要斬除,也是要摒棄,可正因如此,我才知道自己斬除不了,也摒棄不了,因為我心裡早已對你有情。”

 秋水君舉手,在阿鏡的眉心輕輕一點。

 刹那間,就如同站在情天的鏡臺之前所見,阿鏡看見……

 那日她神隕,本是形神俱滅,是司刑的秋水君將她一縷神識握住,寄放于一枚古鏡之上,百年之後,才找了個機會將其投入輪回。

 他在小鏡臺之前默默地看著,她投身俗世人家,被賣張府。

 他也看見了張家的那少年,命定早夭,只是長得竟跟自己有三分相似。

 故而心念一動。

 他早就對情天之主動情,卻不敢宣之於口,千萬年來,貪、癡二念已深糾於心。

 更因為阿鏡神隕,又生一點嗔毒。

 他明白,自己的道心已動搖,必有一場大劫。

 那日他看著張秋誤入死地,奄奄一息,突然心潮動盪,難以自已。

 當即竟用自封之法,將三火“貪癡嗔”生生剝離,化身為無名之魂,投入了少年張秋的體內。

 ——是為北冥。

 他本是要拋卻,殊不知到最後,反是他給拉下了九重天。

 阿鏡陷身天機鼎之下的時候,北冥君已只存一點微弱神識。

 他只需要袖手旁觀,待北冥君徹底斷念之時,便是他金仙修成之日。

 從此之後天上地下,再無任何束縛,徹徹底底地到達了清靜無為的太上境界。

 然而,望著阿鏡滴血流淚,九重天上他聽見了她的心聲:

 “想要跟他……拜天地,入洞房,做一對世間最甜美的夫妻。”

 那一刻,離恨海上的波濤湧動,枯萎了的碧桃花像是聽見了東風消息,夭夭爍爍。

 被封印了的情天突然結界大開。

 秋水君望著那一樹桃花,突然不知道桃花是開在了自己的眼前,還是早就……在自己的心中紮了根。

 大袖一揮的刹那,九重天上再無冷情的秋水君。

 ***

 秋水君撤回手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怕北冥消失不見,怕我取而代之。”

 阿鏡滿臉的淚。

 秋水君抬手替她輕輕揩拭了去:“並不騙你,北冥即是秋水,秋水亦是北冥,我喜歡鏡兒,一直喜歡你,因為喜歡你,才喜歡……這過分喧擾的世間。”

 阿鏡聽著最後這一句語氣頗有些無奈的話,眼中帶淚,卻破涕為笑。

 “那天他也這麼說過。”

 “我知道。”秋水君點了點自己的額角,語氣更加無奈:“甚至知道了太多。”

 阿鏡好奇:“還知道了什麼?”

 “你不會想聽見。”

 “我想。”

 秋水君目光微動,俯身在她耳畔低語。

 阿鏡的臉上浮現一層暈紅:“沒有!”

 “知道沒有真的做出來,但……他……或許說是我,的確是這樣想的。”

 阿鏡轉身要走,卻給他探臂抱了回來:“不如,就試一試好不好。”

 “不好!”阿鏡大叫。

 秋水君歎了聲:“這裡的桃花樹不夠多,想來也有些難,不如找一處桃林爍爍,仿佛情天一樣的地方再試不遲。”

 “誰讓你自顧自打算起來了!”

 “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未雨綢繆不是這麼用的!”

 “雲雨之雨,有何不可。”

 半晌,阿鏡歎息:“我相信你們是一個人了。”

 倘若僅僅只是秋水君……這種話,該是說不出口的吧。

 現在竟也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說的如此流利,若說沒有北冥的功勞,難以置信。

 ***

 靈崆在北海做客半月後,阿鏡得了鳳明的來信一封。

 信上言簡意賅:“速來,十萬火急。”

 靈崆看了大笑:“真的被劫財劫色了麼?也許是這壓寨人夫終於受不了靈犀的壓榨了,活該!”

 阿鏡到底是擔心,便同秋水君商量啟程。

 兩人禦風而行,不過一日,便到了鳳明所在的小郎山。

 只不過當看見眼前場景的時候,卻讓靈崆大驚失色。

 鳳明高坐在山寨的交椅上,這般氣勢,簡直是把匪寨的椅子當成金鑾殿的龍椅了。

 座下,是畢恭畢敬的“靈犀”,十分的卑躬屈膝,噓寒問暖,唯恐伺候的不周到。

 靈崆正進門的時候看見這一幕,驚得一頭撞在高高的門檻上。

 暈倒之前靈崆舉著顫抖的爪子叫道:“你、你這賤蛇,真給我們靈字輩丟臉!”

 鳳明看見阿鏡跟秋水君,立刻跳起來熱情迎接。

 秋水君擋在這位帝君跟前兒,免得他去擁抱阿鏡:“殿下召我們來,有何急事?”

 鳳明象徵性的在他肩頭拍了拍:“國師,數年不見,你的修為更加精進了,恭喜恭喜!”

 阿鏡見他春風滿面,在此處也同樣是稱王稱霸的,心中暗笑。

 鳳明笑道:“鏡兒丫頭,我給你找了個好東西,特讓你來看看。你若喜歡了,可別忘了我。”

 阿鏡問道:“是什麼好東西?”

 靈犀正仇視地瞪著阿鏡,鳳明道:“蛇蛇,你去看看那熊孩子在哪兒。”

 靈犀聞聽,歡天喜地領旨:“我去把他找來。”

 阿鏡聽到鳳明叫靈犀的稱呼,打了個哆嗦。靈崆在門外才幽幽地爬起來,突然靈犀從裡頭興沖沖跳出來,一腳踩在靈崆的肚皮上。

 靈崆的兩隻眼睛都要彈飛出來,靈犀則嚇得跳開:“什麼東西?”眼見是只貓,想也不想,一腳踹飛過去:“滾!”

 靈崆貓在空中,氣的又要昏死過去。覺著自己之前對這混帳的同情簡直都喂了狗。

 阿鏡看的又是好笑,又有些百感交集,追問鳳明到底要自己看什麼,鳳明只不回答。

 秋水君看著他的笑容,心裡卻有種不太妙的預感,趁著阿鏡不注意,便問道:“你是找到了誰?”

 鳳明笑道:“國師不愧是國師!”

 阿鏡正走到屋門口,往外張望,遠遠地看見靈犀領著個人走了來,身形矮小,果然是個年紀只有六七歲的孩子。

 阿鏡本是笑著的,但當看清楚那孩子的樣子,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那小孩子蹦蹦跳跳上臺階,如今雖是春暖花開,地卻仍涼,但他卻赤著雙足,左腳踝上系著兩顆銀鈴,隨著走路,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孩子跳上最後一級臺階,抬頭跟阿鏡目光相對,粉妝玉琢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細微的詫異。

 他仰頭看著阿鏡,仔細端詳:“你……看起來有點兒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阿鏡瞪著他,終於緩緩俯身。

 抬手在他的額頭輕輕撫過,阿鏡眼中含淚,卻微笑道:“好久不見了,蘭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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