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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驚豔曲》第66章
第五十九章

 距離那場足以毀天滅地的大戰已經過去了十六年。

 十六年中, 在後人的口耳相傳中, 這一場戰役漸漸成了傳奇。

 鳳明太子率軍親征, 勇不可當。整個北俱蘆洲的修道者幾乎都參與了,規模空前。

 而每個親歷過的士兵跟參與的修道者們提起那次大戰,無一例外說起的, 是北冥國師城頭一曲定乾坤,蕩滌十萬妖獸叛軍。

 那次戰役之後, 鳳明太子便登基為皇, 一來是丹鳳新帝睿智天縱, 二來也是應運而生,短短十幾年內, 整個北俱蘆洲已經恢復了百年之前的太平安樂, 轄地之中,雖也時常有妖獸出沒, 卻並不曾再出現過妖獸食人之事。

 丹鳳皇朝治下的百姓們, 無不頌揚新帝聖明英武, 乃是真命天子。

 只有皇都的朝臣們才知道,他們的這位新帝, 在聖明英武之外,還應該再多添一個詞:胡鬧荒唐。

 比如, 三天前, 新帝宣稱自己被沉重的政務壓得喘不過氣來, 人生甚是無聊, 所以要暫時告假數日, 調養身心,等調養好了後,再回來繼續為臣民服務。

 就這樣丟下了寥寥數字的一封信,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出了皇都,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在滿朝文武急的急,氣的氣,跳腳的跳腳,上吊的上吊之時,在往北海路上,雖然登基為帝,風采卻更勝當年的鳳明殿下人在白馬之上,笑的春風搖曳。

 靈崆實在看不下去,路邊經過的那些女子們,不管是妙齡少女還是中年少婦,但凡給鳳明目光掃到,一概的臉上泛紅,眉眼含春,像是中了什麼毒。

 靈崆道:“殿下,你這是在幹什麼?果然是春天到了啊?”

 鳳明冠冕堂皇地說道:“我在考察民情,體會民生。”

 靈崆嘖了聲,突然念叨:“幸好靈犀已經不在了,如果看到這一幕才有趣,只怕會被氣活過來。”

 鳳明掃了他一眼,沒吱聲。

 靈崆眼珠子一轉,突然道:“殿下,當年靈犀死了,你真的一點也不傷心?”

 “我為何要傷心。”鳳明仍是笑的招搖。

 “啊,雖然……”

 雖然明知道鳳明的出身跟靈犀那傢伙的出身委實天差地遠,也向來都是靈犀單方面的花癡而已,但靈犀從頭到尾都記掛鳳明,甚至連死都想讓鳳明吃“大補蛇羹”,面對她的死,鳳明竟絲毫的波動都沒有,這似乎……

 靈崆很惆悵,大概是終於有了同為“靈”字輩的自覺,對靈犀產生了一點同情的心理。

 鳳明仍是笑嘻嘻的,渾然無心。

 從皇都到北海,抄近路要走七八天,他們卻已經在路上走了半個月。

 鳳明似乎是個路癡,靈崆也懶得跟他多嘴。

 直到這一天,距離北海終於近了。

 將近傍晚,兩人錯過宿頭,又在一座無名山中迷了路。

 索性就地休息。

 靈崆正要爬高看看地形,卻聽鳳明說道:“鏡丫頭說過,只要有情,必會相逢。我也知道那傢伙必然賊心不死,只要一點靈犀尚存,它就仍會出現在我跟前兒。”

 所以,何必傷心。

 只要靜靜等候就是。

 山不轉水轉,只要相信會見到,就一定會見到。

 鳳明靠在一棵大樹上,仰頭看著滿天星光。

 靈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冷不丁從草叢跟樹林裡沖出了五六個人。

 為首的竟是個女子。

 兩邊嘍囉舉著火把,當中那女賊提著一把跟她體型很不匹配的長刀,凶巴巴地吼道:“交錢不殺,不然就先奸後殺!”

 兇狠霸道地指著這邊,吼的氣壯山河。

 小嘍囉們被這熱烈的氣氛感染,紛紛鼓掌叫好。

 月光下,鳳明波瀾不驚地轉頭,清雋貴氣的容顏在月影下更加迷人。

 女賊看著奉命的臉,突然害了軟病似的,刀“啪”地掉在地上。

 刀尖正好紮到了旁邊一個小嘍囉的腳,頓時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女賊卻渾然沒聽見似的,只顧雙眼放光地看著鳳明,嘴角好像有口水要流出來。

 這會兒不必鳳明開口,靈崆已經目瞪口呆:“真的不管過多久,都還是這個花癡的樣兒啊。”

 ***

 一人一貓的旅途,變成了靈崆一隻貓的路。

 當靈崆風塵僕僕地趕到北海,把路上遭遇告訴阿鏡之後,阿鏡又驚又喜:“真的是靈犀?”

 “只是聽吾說你當然不信,眼見為實。”天底下的男女老幼,見到鳳明時候的反應大抵是驚豔,或者癡迷。

 但能癡迷貪戀到那種地步的……只有靈犀一家,別無分號。

 “那……那殿下現在呢?”

 靈崆唧唧地笑了起來:“誰知道呢,也許當了壓寨人夫了。畢竟靈犀追了他那麼久,總該讓人家一嘗所願嘛。”

 阿鏡驚愕噴笑之餘,回想往事,十分欣慰。

 靈崆捧著一杯茶喝了,左顧右盼:“那個……北冥君呢?”

 阿鏡說道:“仙島三老請了他幾次,今兒早上才出門去了。”

 靈崆的貓眼裡掠過一絲精光:“仙島三老相請?”

 阿鏡道:“怎麼?”

 靈崆並沒有立刻回答,又過了片刻才問道:“鏡丫頭,你跟國師相處的怎麼樣?”

 阿鏡不假思索道:“自然很好。”

 “呃……”靈崆打了個停頓。

 “怎麼了?”

 靈崆凝視著阿鏡,突然掩飾般哈哈一笑道:“吾只是轉述殿下的話,來的路上他說,如果國師對你不好,就讓你跟著他回皇都去。”

 阿鏡的臉上浮現一抹暈紅:“他對我很好。”

 ***

 阿鏡只會看別人身上的情花,卻當局者迷,不知自己心上有無情花。

 那日生死之時,情苗初綻,同北冥君的情苗互相呼應,綻放情花。

 就算是尋常之人的情花都有起死回生之力,何況是情天之主?

 那一刻,曾操縱過三界六道之情的情花綻放,威能爍爍,感慰天地,竟也把當年情天塌陷,落地滋生的那些魔障都蕩滌清洗一空。

 正所謂: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不過都是因果罷了。

 阿鏡本以為北冥君去海上仙島,定要多盤桓兩天,誰知當日北冥君就回來了。

 他卻也早知道靈崆來到,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包鮮魚幹,跟一水晶瓶赤紅色的酒。

 靈崆嗅了嗅,喜得手舞足蹈:“是仙島的東西!”

 北冥君微微一笑:“先前欠你的,補給你。”

 靈崆仰頭望著他,貓眼裡竟有些洞察世事的滄桑:“吾該謝你,還是謝他?”

 北冥君並不意外,只道:“何分彼此。”拂了拂袖,往前而去。

 這一夜,靈崆吃飽了魚幹,又喝了仙酒,心滿意足,翻出肚皮睡得呼呼山響。

 阿鏡將鳳明路上遇見靈犀一事告知,見北冥君沒什麼反應,便問:“你覺著,那真是靈犀嗎?”

 北冥君回答:“靈崆非一般,它不僅能看,聽,而且能感知,它既然認定是靈犀,必然無錯。”

 阿鏡道:“那就好了。不過,靈犀既然能找到,那麼……”

 “你想說,蘭……”才說了一個字,北冥君打住,“你想說他?”

 阿鏡道:“是呀,我找了這麼多年,都沒找到蘭璃,他還在嗎?”

 又過了會兒,北冥君才說:“只要你仍想著他,他就仍在。”

 阿鏡笑了笑,抬頭看了看他,夜明珠的光潤澤明亮,他眉心的道法丹心痕,似是玄墨,又像丹紅色。

 阿鏡舉手,在北冥君的眉心掠過。

 “幹什麼?”他的語氣極為溫柔。

 阿鏡描繪著那道痕跡,半晌——“你是國師大人嗎?”

 北冥君的目光滯了滯,繼而仍溫聲回答:“我當然是。”

 阿鏡收手:“那,你是……秋水君嗎?”

 北冥君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並沒有立刻回答。

 阿鏡看著面前這張臉,眼睛卻在不知不覺間濕潤了。

 “你到底是誰?”她身不由己,喃喃的問。

 眼前這張臉,難分真假。

 耳畔傳來海浪的推湧聲,嘩啦啦,仿佛又回到離恨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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