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隨著那個聲音一同出現的， 是一個身穿黑色浴衣的男人， 他頭上長了一個尖尖的角， 板著一張臉，讓人覺得有些嚴肅又不敢靠近。

　當然，真正讓人不敢靠近的， 還是他手裡的那根狼牙棒。拿來敲人一定很痛。

　“你可算是來了，走走走我們趕緊過去看看。”夜鬥說著，轉身就要從天臺下去。

　臨走之前， 他突然轉過身，看向林緣他們：“要一起來嗎？”

　“當然，”太宰接過了話，“你們可別把人也帶走了， 不然我沒法交差的。”

　這棟大樓是全市最高的建築， 同時它還有個別的叫法——電視塔，而最上面這一層，則是用來做全市廣播的地方。

　剛剛梶井那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就是在這裡發表的。

　此時他已經引爆了好幾個炸彈，爆炸的火光在漆黑的夜空格外顯眼，混雜著人群驚恐的叫聲， 竟有一絲奇異的美感。

　“真是完美的傑作……”梶井站在操作臺上， 看著下面的情景，由內而外地感到愉悅。

　“噠……噠……噠……”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了進來。

　“梶井， 脫離港口黑手黨私自行動，還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此時的太宰穿著他那身標誌性的黑大衣，雙手插進口袋裡，一張還有些青澀的臉上毫無表情，此時的他，儼然就是一個，沒有絲毫感情的黑手黨幹部。

　“太宰先生？”梶井看到他似乎驚訝了一瞬，接著不著痕跡地退後了一步。

　對於太宰治，港口黑手黨的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懼怕的，不僅僅是他出色的辦事能力，更重要的還是他那運籌帷幄的姿態和對死亡的漫不經心，仿佛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可以輕易地捏死任何一個他想捏死的人。

　可在下一秒，他像是受到了什麼蠱惑一般，神色漸漸扭曲起來。

　“太宰先生，這可是我最新製作的炸彈，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過使用者呢，您來做它的第一個使用者怎麼樣啊？”

　“您不是一直都想自殺的麼？我正好滿足你這個願望。”

　話音剛落，一顆金黃色的炸彈從他手中拋出，幾乎是瞬間就來到了太宰治的面前。

　“轟”的一聲，本就不大的房間立刻發出超大的響聲，同時白色的煙霧在一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煙霧散去後，房間裡只留下了幾片黑色的布料，卻沒有看見太宰治的身影。

　成功了？梶井有些疑惑，他總覺得沒有這麼容易。

　“我雖然熱衷於自殺，但是對於身體被炸得四分五裂這件事……可是一點好感都沒有。”突然，太宰治的聲音輕飄飄地在耳旁炸開，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他制服於身下，同時用“人間失格”限制了它的異能。

　“這種危險的東西，還是交給我來管比較好。”太宰治在梶井的衣服口袋裡摸出了一個疑似遙控器的東西，拿在手上顛了顛後，轉手收進了懷裡。

　“怎麼會？”梶井不可置信地叫道。

　不是說太宰治雖然身為五大幹部之一，但是他的體術卻並不好麼？

　似乎是看穿了梶井的疑惑，太宰難得地勾了勾唇：“有時候傳聞不可盡信，再說了，體術不好，也只是跟某些非人類比起來差了那麼些。”

　“嘛，現在該輪到你們出場了。”太宰對著門口喊了一聲，門外的幾人這才走了出來。

　按照常理，夜鬥和鬼燈一個身為神明，一個身為地獄輔佐官，沒有靈力的普通人應該是看不見他們的才是，就算是太宰治和林緣，也是因為待在本丸的時間久了，才有接觸到這些靈體的能力。

　而此時的梶井，卻對面前的鬼燈表現出了十足的恐懼。

　“喂，老兄，”夜鬥悄悄用胳膊戳了戳鬼燈的胳膊，“他看起來很怕你啊。”

　鬼燈面無表情：“地獄的鬼都怕我。”

　“但是現在還是得靠我啊。”

　鬼燈雖然是九殿輔佐官中武力值最高的那個，但是他卻無法把附在人身上的鬼魂剝離出來，所以才會叫上夜鬥前來幫忙。

　只見夜鬥一伸手，大喊一聲“雪器！”他身旁的那名少年立刻化作了一把弧形優美的太刀被他握在了手中。

　“豐葦原中國，在此引起騷亂之者，吾夜鬥神降臨於此，臣服於雪器之威，拂除種種污穢障壁，斬！”

　隨著話音落下，一道巨大的陣紋沖天而起，隨即被太刀的刀刃劃破，化作了一粒粒光點，消失在了空中。

　一道黑影漸漸從梶井的身上升起，張牙舞爪地朝著夜鬥撲了過去。

　然而它才沖到半路，就被鬼燈的一狼牙棒給打懵了。

　於是林緣就看著這麼一次行動……有驚無險地完成了？

　總覺得和想像的不一樣呢。

　總之，事情解決，眾人各歸各位，林緣也總算是想起了之前走丟的龍馬和菜菜子表姐，連忙再次換上“鐵羽神跡”尋找了一下他們的位置，看到他們沒事才放下心來。

　林緣回到地面的時候，街上已經傳來了一陣陣警車鳴笛的聲音，每當這種時候，員警總是最後一個趕到現場的。

　不過這也正方便了林緣睜眼說瞎話。

　“緣醬，你沒事吧？我和龍馬擔心死你了！”菜菜子表姐一看見他，立馬沖過來把他抱進懷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剛剛那麼多人擠來擠去，一下子就看不到你了，我怎麼喊都沒有回應，我還擔心你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沒事。”林緣抬起胳膊大大方方地讓她檢查，“剛剛我被人群擠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周圍沒有人，我又不認識路，就只能在那邊待了一會兒。還好剛剛員警來了，我這才叫他們把我帶了出來。”

　“你沒事就好，不然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和南次郎叔叔還有倫子阿姨交代呢。”菜菜子表姐拍了拍胸脯，又把目光轉向剛剛一直沒說話的龍馬，“是吧龍馬？”

　“嗯。”龍馬悶悶地應了一聲，目光看起來似乎有些自責。

　他在自責什麼？沒有保護好自己嗎？林緣不知道。

　“龍馬。”林緣突然出聲。

　“嗯？”

　“我沒事。”

　我沒事，所以你沒必要自責。

　“……嗯。”

　——

　回家後，林緣早早回了房間，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睡不著，索性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轉動了手腕上的時空管理器。

　和還是夏季的現世不同，本丸內此時已經迎來了冬季。因為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而只穿了夏季睡衣的林緣，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

　“主公？”正在院子裡掃雪的長谷部看見林緣，連忙幾步走上前來，同時脫掉了自己的外套，蓋在了林緣身上。

　“怎麼突然就下雪了……”林緣自然地接過了外套，同時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問道。

　“主公已經很久沒有回本丸了。”長穀部說話的語氣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卻莫名給人一種十分悲傷的感覺。

　林緣突然覺得問心有愧。確實，從本能寺回來之後，他就沒有再回過本丸，一是不敢面對不動行光的眼神，二來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當好一個審神者。

　他真的……理解這些刀劍嗎？

　“主公，”在沉默了良久之後，長穀部突然出聲，“外面涼，進屋裡換件棉衣吧，我再讓歌仙他們熬一碗姜湯，省的感冒了。”

　“好。”林緣點頭。

　此時此刻，他站在這裡，竟然不知道要跟自己最親近的近侍說些什麼，明明曾幾何時，他們還能坐在一起討論今日的飯菜，內番以及平日裡各自發生的趣事。

　林緣從自己的房間裡拿出了一件嶄新的棉衣——那是之前他為了應對本丸即將到來的秋冬而提前準備的——即使在櫃子裡放了那麼久，也沒有落灰或是潮濕的狀況出現，甚至穿在身上，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

　林緣換好衣服後，長穀部卻並沒有帶他去飯廳，而是去了一個被稱作“暖閣”的地方。

　雖叫暖閣，內部卻是模仿西方建築的結構，造了一個龐大的壁爐，此時本丸內的大部分刀劍都來了，所有人圍繞著壁爐坐下，卻十分默契地給林緣留了一個中間的位置。

　林緣坐下後，歌仙很快拿了一碗姜湯遞給他，林緣喝下之後，確實感覺身上的寒意被驅散了不少。

　喝完姜湯，林緣開始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所有人仿佛都被下了失語咒一般，比起以往安靜了許多，就連平時很愛撒嬌的清光也只是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只有幾把還算活潑的小短刀會跑過來蹭蹭他的腿，小聲地要抱抱。

　林緣順手把離自己最近的今劍抱了起來，打算讓他坐在自己腿上，卻在抱起他的一瞬間聽見了極為輕微的吸氣聲。

　“怎麼了？我弄疼你了嗎？”林緣下意識地鬆手，有些擔憂地問道。

　“沒有沒有！”今劍飛快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來，“只是難得被主公抱，我有點受寵若驚而已！”

　——

　深夜。

　“一期哥……”今劍抬頭看著面前這個高大的男子，小聲說道，“那些東西……更多了。”

　說著，他輕輕擼起了袖子，原本白皙纖細的手臂此時遍佈青黑色的斑點，甚至有小小的骨刺生長了出來。

　一期一振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剛一伸手碰上他的手臂，少年的抽泣聲就小聲地響起。

　“一期哥，我疼……”少年的抽泣聲雖然十分微弱，但是在寂靜的夜裡卻顯得格外刺耳。

　“別怕，我讓藥研再給你上一點藥，會好的。”一期一振輕輕替他放下了袖子，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說道。

　“我想告訴主公……主公一定有辦法的。”少年小聲說道，一抬頭卻對上一期一振嚴肅是目光。

　“不能告訴他。”一期一振輕聲說道，“你也不想被拋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