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感覺
寒假里許皎白出去過兩次,一次是一幫人看電影,他穿得又很多,還是高領的毛衣,本身個子不矮,擠在角落里卻顯得可憐。
季橫撥開人群朝他走過去,許皎白出了汗,手裡抱著棉衣,又低著頭玩自閉。
季橫抽走他手裡的票根看都沒看坐在他旁邊,「看我幹甚麼?我和江稍換了位置,你不是不認識江稍嗎?」他們一幫人一起買的電影票,位置隨便換換也沒所謂。看的是3D,許皎白戴上眼鏡,余光悄悄打量季橫側臉,帶著莫名的安心。
還有一次是過年之後,快開學了,季橫約許皎白出來說要請他喝奶茶。
奶茶是甜的。許皎白喜歡。
許母還是不放心,兒子每次出門回來她都事無巨細的過問,聽說許皎白又要出門,她像是安下心又好像更不放心,「有朋友了,多出去走走透透風也好……記得晚上回來吃飯啊,媽在家等你。」
奶茶店裡只有季橫一個人。
許皎白到了之後還傻傻問:「其他人還沒來?」
季橫點點菜單,「先點吃的,我坐這兒十分鐘了啥也沒點,我看老闆想把我轟出去。」然後才說,「沒有其他人啊,我沒叫別人來。」
整個下午,兩個人吃了兩包薯條兩個漢堡外加一杯可樂一杯檸檬茶。許皎白記得很清楚。
季橫趴在桌子上偶爾看看手機回幾條消息,抽空和許皎白講話。
「就這麼坐著是不是有點無聊?」
「不會。」許皎白難得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不再模稜兩可。這裡是市中心,來往的車輛和人流、遠處高高矗立起的樓房,擁擠的一條街,什麼景色都有。他把手掌貼在玻璃櫥窗上,像個好奇的孩子注視著外面。
季橫把手機放在一邊,隨許皎白的視線看去,嘈雜喧鬧的街道,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從來不關心這些,因為自己是其中一員,匆忙間不會注意和自己擦肩而過的人是誰。
許皎白看得太仔細了,神色清冷,眼神卻澄澈,映出玻璃窗外的一切景色。
季橫實在沒辦法把他當做同齡人,許皎白更像一隻貓,擁有細膩敏感的心思,既笨拙又機敏。
臨走前許皎白朝著玻璃哈氣,拿餐巾紙把印有自己手印的那一小塊玻璃擦乾淨。季橫站在門口等他擦完,忍不住笑。
許皎白疑惑地轉過頭。
季橫將一顆糖遞過去,停在許皎白嘴邊,「張嘴。」
許皎白遲疑一秒,慢慢張開嘴巴,露出一小截舌,殷紅的羞怯的,還帶著莫名的期許。
季橫將糖果放在他舌頭上,手指碰到柔軟的唇,指尖有些涼,很快就升溫,變得燙。
開學後天氣回暖,很多抗凍的男生都把厚棉襖脫了,許皎白依舊穿得很多,羊絨衫高高的領子遮著脖頸。
下課後管向童突然問:「你不熱嗎?」教室暖氣很足,他只穿了一件長袖。
許皎白左右看看,確定是和自己說話才回:「還好。」確實有點熱,不過他不說。
雖然平時也能和許皎白說上一兩句話了,但管向童覺得自己和許皎白還是有距離感。
季橫就沒問題,甚至可以隨意揉亂少年的頭髮,把糖遞到他嘴邊。
天氣透著微微的涼意,季橫在操場上打球,許皎白坐在觀眾席,低著頭又在畫。
管向童突發奇想,遠遠衝著許皎白喊:「你都畫了那麼多張季橫了,你也畫畫我嘛!」他太有活力了,個子不高,麥色的肌膚和明亮的一雙眼睛,笑著提出一個要求很難讓人拒絕。
許皎白停下筆,看著那些陽光撲在男孩身上,暖洋洋。
沒等他回話,季橫似笑非笑:「做什麼夢呢你?是籃球不好打嗎?不打籃球也行,改打你。」他把球砸過去,管向童躲開了,又開始嚎,「江稍!咱倆一隊的,你就這麼看熱鬧?」
江稍懶洋洋打個哈欠,好像總也睡不醒,「不關我的事。」
管向童做個鬼臉,撿起球繼續打。
天氣還是冷,操場上幾個男生揮灑汗水,許皎白坐在觀眾席圍觀別人的笑鬧。
他早已習慣。
他一直一個人。
旁邊的椅子忽然壓下去,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香水味,許皎白往旁邊看,女孩子精緻的妝容,眼影閃著金色。
是王穗雪。
沒有人說話,沈默持續了很久。
「是不是我不說話,你就打算一直在這兒乾杵著?」王穗雪問,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許皎白的回答,「我問你,季橫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還是沒回應。
「能不能說句話啊?是季橫讓你別說的?」她有些急切,靠得近了一些,迎上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不敢往前了,結結巴巴道,「你、你這個態度是什麼意思,知不知道很招人討厭?」
「知道。」許皎白終於回了一句。
王穗雪安靜下來,「你真讓人不舒服。」她是被慣壞的大小姐脾氣,有什麼說什麼,許皎白讓她渾身發怵。
許皎白也不惱,站起身挪了個座位,坐遠一個位置。
王穗雪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躲著她?
沒一會兒王黔找過來,「你還找過來乾嘛,不是說不追著季橫跑了嗎?」
王穗雪理虧,低著頭小聲念了一句:「我就是放不下,來看看啊。」
單戀真苦,付出沒有回報,大多無疾而終。
許皎白瞄見王黔懸在王穗雪手臂前的那只手,又看向操場,已經沒人在打球了,大家好像都注意到這邊。他和季橫對視上,季橫用口型:「快下來!」
許皎白本來打算悄悄起來,誰知道他一動,演苦情戲那倆齊齊看過來。
許皎白:「……」不敢動。
好不容易走到操場,季橫問他:「你和他倆摻和什麼呢?」
許皎白不知道要不要講,那個女生還沒對季橫徹底死心。
後來許皎白碰到王穗雪幾次,女生時常盯著他又在被察覺時移開目光故意無視他。
這換做其他人多少會感到不悅。許皎白卻很平靜,沒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依舊該幹甚麼幹甚麼。
四月來臨,很多人都換上薄外套,打籃球的那一幫甚至都穿上了半袖。許皎白也換掉高領的毛衣,穿上乾淨清爽的校服襯衫,一絲不苟地系好每一顆扣子。
中午去畫室畫畫,季橫先他一步到達舊教室。
「你是怕冷不怕熱嗎?」季橫剝開一顆糖,十分自然地抵在許皎白的唇上,許皎白稍稍張開嘴,糖果掉進嘴裡。
許皎白含著糖:「也怕熱。」
季橫目光掃過他衣領,隨口提了個話題,正好是來之前管向童一直跟他念叨的,「管向童跟我抱怨你對他不冷不熱。」
許皎白舌尖抵著糖,輕輕撥弄兩下,「沒有啊,他問的我都回了。」
是都回,問什麼答什麼,多了一個字都不講。
「嗯。」季橫才不在意許皎白對管向童什麼態度,不搭理最好,管向童一向跟知了一樣聒噪。「你覺得他人怎麼樣?」
許皎白眼前閃現少年活潑的身影,管向童身上散髮著陽光的味道,他很嚮往,不由勾起嘴角。
季橫微微眯了眼,知道許皎白這是對管向童相當滿意了,都不去聽他的回答,幼稚又霸道:「那我呢?」
許皎白卡殼了。
管向童是很簡單的一個人,光從言語中就能瞭解到大概。但是季橫不是,他的笑容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關懷有時是暖的有時卻是冷的。
「……很好。」許皎白說完又在心裡否定了回答。不應該這麼草率的概括,這也是當初許母問他時他停頓的原因,他對季橫的感覺不能只用這兩個字概括。
他對季橫是更複雜的情感,不是糖那麼純粹的甜,酸酸的偶爾還有苦味。
許皎白皺起眉,想不到該怎麼去形容,「就……很好。」
結果他只能說出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