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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來月色》第44章
第44章 姐弟

  從快餐店跑出來,許皎白在街邊攔出租車,管向童結完賬緊隨其後。出租車在兩人面前停下,許皎白和江皖說著話,江皖稍微冷靜下來,還在電話那頭說:「我不開門他就進不來,你才是,過來的時候注意安全。」

  「你放心。」

  許皎白上了車,和司機報地址。

  管向童在此之前一直很安靜,默默聽著兩個人對話,許皎白二話不說起身走人他也沒有多問,付完賬就跟上來,沒有絲毫要打擾的意思,這時候突然扒著許皎白的胳膊湊到他另一邊耳朵說了句什麼。

  許皎白愣了一下。

  ##

  江皖坐在自己的床鋪上模樣有點狼狽,一隻手不斷捋前額垂落的發絲,許皎白平時不多話,電話里絞盡腦汁和她搭話,她竟然有心思笑,指甲摳著床頭的燈繩。

  外面男人還在敲門,大概有些不耐煩了,喊道:「我就想和你談談,你躲著我幹甚麼啊?!」

  江皖一面害怕一面心裡泛著惡心,說不出哪種情緒更多一點,沒落得好聚好散的結果也沒有一個體面的收場,她怎麼這麼倒霉。

  眼睛掃過床頭櫃上的水杯,不知不覺已經很渴了,伸手把水拿在手裡灌下去,一些漏出來沾濕衣襟,江皖眼眶一熱,心裡拼命咒罵,怎麼能這麼倒霉這麼惡心,天底下最爛的事都被她攤上了!

  許皎白還在那頭說著話,她已經沒法用心聽了,情緒崩潰到一個點上,大腦反而一片空白。

  走廊里突然響起不一樣的聲音,敲門聲終止了,樊光的聲音微微提高:「你誰啊?你要乾嘛?!」

  江皖一愣,下意識掐緊手機:「你過來了?」

  問完就覺得不可能,市區離這裡很遠,距離她打電話才過去十幾分鐘,許皎白沒道理會這麼快趕過來。

  門外忽然響起男人的一聲慘叫,江皖一個激靈,來不及細聽許皎白的回答,手機掉在床鋪上,她拾起來大著膽子走近玄關。

  又是一聲慘叫,拳頭砸中肉體的重擊聲,隨即是男人的求饒。

  江皖在玄關站了很久,久到雙腿發麻才想起自己還在和許皎白通話,連忙舉起手機道:「餵……外面的……是誰?」

  她想到一個人。

  能這麼快趕到這裡的人。

  因為搬出來的匆忙,她根本沒有往遠的地方去,只是就近找了便宜的出租屋住下。

  「應該是江稍,你先別開門,我和管向童到樓下了,等我們上去了你再……」

  江皖沒往下聽,擅自把那扇門打開了,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離我姐遠點,不然我讓你現在就死在這裡。」

  ##

  十分鐘前,出租車上。

  管向童把住許皎白的胳膊,小聲在他耳邊道:「我打電話給江稍吧,他們家就住在那附近,他應該比咱們更快趕到……那可是他姐啊。」

  許皎白愣了一下,隨即點頭。

  「好。」

  ##

  江皖的視線在倒在地上的男人和眼神凶狠的弟弟之間來回穿梭,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她當然害怕,怕自己的前男友,恨自己遇人不淑,所有的倒霉事都連筐的砸下來。她覺得自己要溺斃了,回到了兒時的游泳池里,她那天為什麼要按住弟弟的頭呢,最該死的明明是她自己。

  要是她從來不存在就好了。

  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砸落,江皖捂住臉哽咽。

  許皎白和管向童正好趕到,地上的男人蹬了兩下腿,看起來是想逃卻被兩個人堵住了路,一時崩潰大喊:「我錯了我再也不來了,別、別再打了!」

  許皎白皺起眉,管向童攥起拳頭看上去是想給人來一腳。

  江稍抬手想把男人拎起來,江皖忽然開口了,聲音冷靜地不像哭過,只帶著略微嚴重的鼻音:「夠了,讓他走吧。」

  男人扭過頭想看她,她卻連一個眼神都不留給他。

  被打的鼻青臉腫,的確醜陋。

  「樊光,你現在從這裡滾出去,要是敢報警告我弟弟,你就完蛋了。」江皖說,「你大可以試試看,看看最後倒霉的是誰,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家就是有錢,有錢就有辦法治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土鱉。現在,你可以滾了。」

  她邊說身體邊發著抖,狠狠擦掉自己臉上的淚,最後一個字落下,徹底沒了氣力。

  她沒去看樊光,管向童在男人彎腰下樓的時候偷偷絆了他一腳,男人差點臉貼到對面的牆上翻下去,也不敢出聲,灰溜溜跑走了。

  「真的就這麼放他走了?」管向童問。

  「他不敢再來找我了。」江皖瞭解樊光,男人也就嘴皮子厲害點,三番五次來找她就是想和好,沒想做別的事情,但是這已經足夠了,夠讓她恐懼惡心,讓她對這個人厭惡到骨子裡。

  他根本不會清楚她有多害怕,在空蕩的房間里獨自忍受沈重的敲門聲,把一顆心都蜷縮起來。

  許皎白和管向童一齊將江皖扶回臥室,江稍從江皖開門後就不發一言,默默跟在他們後面。

  許皎白把水遞到江皖面前,江皖強扯出一絲笑:「哎我沒事,就是有點腿軟走不動道,沒什麼的……你也別皺眉,乾嘛啊這是?」

  江稍突然說:「我從家裡搬出去住。」

  氣氛瞬間凝固了。

  管向童挪到江稍旁邊,默默踢了他一腳。

  江皖又想哭了。

  她知道江稍是什麼意思。

  他覺得她會搬出來住是因為他回來了,他住在家裡。

  怎麼可能呢。

  她再次把臉埋在手掌里。

  許皎白蹲在江皖身邊,朝管向童搖了搖頭,意思是不要插手。

  管向童縮縮脖子,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江稍又說:「對不起……」

  江皖終於忍不住落淚,眼淚洶湧而出又從指縫滑落,喉嚨里擠出嗚咽。

  她要怎麼面對江稍。

  她經常想自己應該是恨江稍的吧,因為母親總是念叨著他,上大學的時候給家裡打電話,沒說兩句就變成了你弟弟怎麼怎麼樣……

  江皖常常滿腹委屈,又因為太倔了,不肯袒露自己的不甘,電話掛斷了偷偷蹲在走廊里哭還被許皎白撞到。

  和樊光談戀愛也是那個時候。

  那時候的樊光還是青澀的大男孩,追求了江皖幾個月,和江皖說:「家裡有時候是管得挺多,讓人喘不過氣,等什麼時候我有錢了就帶你遠離這些,咱倆呢就好好過小日子。」

  她曾經多愛做夢啊,也是個小女生,會為了甜言蜜語而心動,這個人在幫她說話,她便把手遞過去了給這個人牽住。

  現在夢碎了,現實就前呼後擁著堵住她的口鼻讓她無法喘息。

  她的弟弟,讀不懂氣氛,經常說一些令她憤怒的話,被罵了也不會還嘴,永遠沈默。

  江皖覺得自己好恨他,他怎麼能這麼笨拙,要是兩個人能吵起來就好了,自己也不用這麼內疚這麼難過。

  江稍又有什麼錯。

  他從家裡跑出來,氣喘吁吁跑來這裡,悶不吭聲地揍人,開門的時候江皖看到他眼裡的憤怒,為了維護她這個不稱職的姐姐,他開口威脅那個渣滓。

  「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江皖的聲音尖銳又沙啞,好難聽,她自己都覺得好難聽,「我才應該說對不起……」

  她一直想應該怎麼辦,那麼多年前發生的事,她要怎麼去道歉,自私的原諒自己。

  「對不起。」她說。

  她一直沒辦法解開那個結。

  「對不起。」她再一次說。

  江稍有點懵,似乎不明白江皖為什麼突然道歉。

  許皎白突然出聲:「江稍。」

  「嗯。」江稍回神應了一聲,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問了,「姐,你乾嘛跟我道歉?」

  你看,他就是非要噎人一句。

  「不知道,突然發瘋了吧。」江皖稍微冷靜一點,扯開嘴角笑得醜醜的,「我搬出來住和你沒什麼關係,你不用多想……」

  「那就搬回去吧,我不放心你在這裡。」江稍沒有再糾結那句道歉,立刻說,「或者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找房子……」

  江皖覺得自己有些好笑,當真笑出聲了。

  她以為那句道歉很難說出口,江稍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是她一個人糾結了那麼久,不肯放過自己。

  可是人終究要跟自己和解的,不然剩下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她忽然松了口氣,直視弟弟的眼睛,江稍反而挪開目光看向別處,僵直杵在那裡。

  他們之後的關係也見不得有多好,她可能還是會被他的一句話噎個半死,但是江皖知道,自己不可能恨他。她的弟弟太笨拙了,把什麼都擺在明面上,不會說漂亮話,只會默默做事,關心不像關心,更像在討打。

  她終於從漫無邊際的水池里游出來,上了岸。

  江皖說:「好,先回家,剩下的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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