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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罪者》第225章
第225章 11.the skeleton key-38

  因為覺得汪金蟾的死亡現場有可疑的緣故,柳弈接手了屍體,將死者帶回了法研所。

  對於一具墜落死亡的屍體,要確定死因並非是鑒定中的難點,難以確定的是其死亡方式。

  法醫在鑒定時,必須仔細勘察現場,在墜落的起點尋找墜落者的腳印、手印、指紋以及其他的遺留物。

  還有更重要的,他們還要留心那些意味著墜落者生前曾經受過傷的血跡,或者遭受過他人拖曳拉拽的刮擦痕,以及除死者之外的第二個人存在的一切生物痕跡。

  但因為汪金蟾死了已經有些天了,而且他墜樓的地方還是一棟建了一半的爛尾樓,頭頂無樑無瓦,四周無遮無掩,差不多就跟個天臺似的,抬頭就能看到天空。

  碰巧近段時間鑫海市的天氣不太好,隔三差五就會下一場大雨。

  汪金蟾墜樓的起點即便曾經存在過一些血跡、拖拽痕等線索,在連日來好幾場大雨反復沖刷過之後,想要找到它們的可能性,已經幾乎微乎其微了。

  所以,很明顯,柳弈他們對汪金蟾的屍檢鑒定的重點,只能著眼在另外一個方面了。

  他們必須進行完整和系統的屍體解剖,還有配合許多必要的實驗室檢查,再將解剖所見與現場勘查所見互相結合,仔細分析傷情是否因屍體墜落所致。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在高處墜落的屍體上,常常能發現衣物的損壞痕跡,比如衣袖、衣襟、褲子撕裂,或者皮帶斷裂等等。

  一般情況下,在其他的死亡案中,若是遺體的身上出現明顯的衣物損壞痕跡,那麼警方肯定會考慮這很可能是一樁他殺案,因為這通常意味著,死者在生前曾經遭受過暴力,或者進行過劇烈的反抗。

  但對於高處墜落的屍體來說,法醫們這要考慮到衣物的損壞在很多時候是因為落地時的強大衝力所致,不一定就是墜落前以有的,所以更需要謹慎對待,仔細檢查,將兩者區別開來。

  除此之外,法醫們還需要明確死者墜落時意識是否正常,有無因酗酒或者服用了某些藥物、毒物,而使得死者處於意識不清或者幻覺之中……

  總而言之,面對汪金蟾的屍體,柳弈他們要檢查的東西還很多,認真做起來,怕是花上一整天時間都不一定能夠做得完。

  在屍體裝進運屍袋裡,送回法研所的路上,江曉原聞著車裡彌散著的蛋白質腐敗的臭味,胃部隱隱抽搐,覺得自己快要連早餐吃的豆漿油條都反芻出來了。

  「老闆啊,咱這就要回去做屍檢嗎?」

  他苦著臉,哼哼唧唧地說道:

  「今天可是星期天呢,就不能等到明天上班時再……」

  江曉原一邊說著,一邊撩起眼皮,戰戰兢兢地瞅著自家老闆的臉色,「這也不是急件,今天和明天做,也沒啥區別吧?」

  柳弈扭頭,涼颼颼地看了小江同學一眼。

  「反正你今天也沒別的事兒吧,早一天和晚一天,有差別嗎?」

  他彎起眼,笑得一臉溫柔慈祥:「你就當多攢攢假期吧,等你以後交了女朋友的時候,我允許你拿來兌換。」

  「嗚!」

  江曉原捂住胸口,往車窗上一靠,感到了直擊靈魂的痛楚。

  想他一個正值青春年少的大好男兒,雖然身高是稍微矮了點,但長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浮誇一些形容,還有點兒小帥氣。而且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又是家裡有房的鑫海市土著,還是個有學歷有文憑的文化人,怎麼都能擠得上「一表人才」的末班車了吧?

  然而,就他這條件,卻不知為啥,一直沒有異性緣,多年SOLO到現在,連女孩兒的小手都沒牽過一次,就更別提擁有個「女朋友」這樣只存在於他夢想中的人物了。

  所以柳主任給他開的空頭支票,什麼現在加的班等他談戀愛以後可以兌休假之類的話,在小江同學聽來,只覺十分扎心。

  ……

  半小時之後,外勤車回到了法研所。

  柳弈和江曉原將屍體送回病理鑒定科的時候,已經快要十一點了。

  確實,就如江曉原所言那般,這具墜樓死亡的屍體並不是什麼必須立刻進行解剖的遺體,他們只要在常規限期內完成屍檢就可以了,沒必要急著現在就立刻動手。

  但柳弈還是決定速戰速決,儘快將活兒做完。

  雖然嬴川今晚就要離開華國了,但柳弈現在除了等消息之外,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所以他覺得,與其在家裡心煩意亂地胡思亂想,還不如找點兒正事忙碌一下,也好借此沖淡一直在心頭縈繞不去的挫敗感。

  「趁著現在還有些時間,先把屍體整理一下吧。」

  柳弈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對自家學生說道:「這樣,下午就可以直接進行屍檢了。」

  江曉原真是想撞牆的心都有了。

  「老闆啊,那可是一具摔得稀巴爛的腐屍啊……」

  他皺起臉,苦兮兮地嘟噥道:「你確定折騰過一輪之後,我中午還能吃得下飯嗎?」

  然而柳弈向來是個下了決定就要去做的人。

  所以他們將汪金蟾那具已經開始腐敗了的遺體直接送進了屍檢室裡。

  在正式動刀以前,法醫們需要先檢查屍體的外表。

  他們需要記錄死者的一般情況,比如性別、年齡、身高、體重、發育和營養狀況等等,再檢查屍體現象及超生反應,以便推測死亡時間及相關情況。

  然後,他們需要詳細地記錄屍體的表面各種或明顯或微小的損傷,觀察血液流向,然後判斷損傷的性質,並逐一分門別類,標記、取證、拍照、描述、記錄。

  除此之外,法醫們還要將體表損傷與衣著損傷進行對比,分析傷情,認定致傷物,再將有價值的線索全部取材留證。

  做完這些之後,他們才可以去除掉死者身上的衣物,進行下一步的解剖工作。

  汪金蟾是從十六樓墜落下來的,這個高度已經接近五十米了。

  所以他的身體落地時,由重力加速度產生的巨大勢能,在軀體與地面接觸的瞬間作用於人體,引起強烈的衝撞、撕裂、擠壓、摩擦和震盪作用,造成了多種而且廣泛性的損傷。

  死者的遺體,無論從何種標準來看,都完全可以用「摔得一塌糊塗」來形容了——他的全身多處複雜性骨折,關節和韌帶撕裂,內臟器官移位合併多個臟器破裂。

  而且汪金蟾在摔下來的時候,身體還壓垮了沒拆除乾淨的腳手架,好些斷裂的腳手架的木料以及金屬配件刺進了死者的身體之中,又給他增添了不少傷口。

  其中最長的一根斷木,折斷的尖端從他的下腹斜向上刺入,扎入到他的胸腔之中,也不知究竟到底刺得有多深。

  若是從屍首的腐敗情況來推測,汪金蟾應該已經死了足有五六天了。

  雖然因為時間已至深秋,天氣較涼,而且蠅蟲也基本絕跡了,所以屍體還沒爛到面目全非、難以辨認的程度,但處理起來,依然會讓人覺得特別噁心。

  江曉原苦著臉,在自家老闆的指示下,一邊給屍表的損傷拍照,一邊忍不住第一千零一百次懷疑自己的職業選擇。

  光從體表上看,死者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就已經有夠多的了。

  它們大多是一些擦傷和挫傷,還有多處開放性骨折,以及砸斷的腳手架的斷木和金屬零件在皮膚上留下的擦挫傷或穿刺傷。

  光是檢查和記錄屍表的這些傷口,柳弈和江曉原就花了遠比預計要來得久得多的時間,直到將近中午一點時,他們才終於完成了這項工作。

  「不過,就現在這樣,也看不出什麼疑點吧?」

  江曉原放下舉了許久的相機,挺起腰,做了個後仰的動作。

  「畢竟屍體都爛成這樣了,還被雨水又淋又泡的,只要不是太明顯的生前傷和死後傷,根本不可能分得出來吧?」

  「確實。」

  儘管不太情願,柳弈也得承認,自家學生說得沒錯。

  就目前的法醫技術而言,想要從屍體上推測從受傷到死亡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個還有待攻堅的疑難點。

  特別是在遺體上同時存在多個損傷時,某個傷口到底是在生前就存在的,還是在死後才出現的?就連經驗最豐富的法醫,也不敢輕易下定論。

  而在法醫們鑒別生前傷和死後傷的時候,有一個最困難的情況,那就是——瀕死傷。

  人在處於瀕死狀態時,由於已經臨近死亡,機體的各種生活功能降低,難以形成明顯的生活反應,這時受的傷,變化往往不如人還活蹦亂跳時那麼典型,法醫在鑒定的過程中,就非常容易混淆。

  雖然現在已經有應用掃描電子顯微鏡,觀察傷口深處的纖維蛋白以證明是否瀕死傷的技術,但先不論普及困難、實用性不高這個問題,它首先要求的,是必須是新近死亡不久的屍體——就汪金蟾現在這個腐敗程度,那是想都別想了的。

  「行吧,先到這裡吧。」

  柳弈說著,脫下手套,左右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先休息一會兒,下午再繼續。」

  「好勒!」

  雖然只是暫時脫離這個充滿腐臭味的空間,但小江同學還是覺得很開心的。

  他先將手裡的寶貝相機放好,然後朝屍體走去,準備先關掉聚光燈,再將屍體推回櫃子裡。

  而就在他去摸頭頂聚光燈的旋鈕的時候,手碰到了懸臂,燈頭輕輕搖晃了一下。

  「哎?」

  江曉原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疑聲:「這是什麼?」

  因為,就在剛才,燈光一晃的瞬間,他似乎看到了死者的耳後髮根處,有什麼東西,微微折射出一點兒銀色的反光。

  「怎麼了?」

  柳弈聽到江曉原的說話聲,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剛才在說什麼?」

  「老闆,請來看看這個。」

  江曉原抬起頭,朝柳弈招了招手,「死者的髮根這兒,好像沾了什麼東西。」

  「哦?」

  柳弈重新戴上手套,隨手從托盤裡撿起一把鑷子,來到江曉原身邊,然後順著他的指點,用鑷子尖端小心翼翼地撥開死者左側耳後的碎髮。

  隨後,他看到汪金蟾耳後有幾根頭髮,根部被什麼東西給染成了銀白色,還隨著角度的改變而微微折射出金屬的光澤。

  柳弈:「!!!」

  此刻,他只覺得腦中似有驚雷炸響,讓他震驚到一時間根本無法思考。

  大約幾秒之後,江曉原張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老闆突然丟下鑷子,扭頭一陣風一般刮出了屍檢室,不知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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