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11.the skeleton key-17
「行了,柳法醫,咱們明人不說暗話。」
白洮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戒指,臉色已經白得跟紙有一拼了,她抬頭看向柳弈,說道:「那封郵件,是你寄給我的,對不對?」
她盯著柳弈的眼神很是生氣,而且顯得十分煩躁。
「你就是想讓我發現,這枚戒指上的鑽石是……」
見柳弈不回答,白洮好像忽然察覺自己的語氣太過激動了,話音戛然而止,扭過頭去,深深吸了一口氣。
「總之,你們法研所這兒可以做鑒定的,沒錯吧?」
鎮定了一下情緒,白洮繼續說道,「幫我弄清這兩樣到底是什麼,你可以做到吧?」
柳弈:「……」
他沒有立刻說行或者不行,而是逐一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兩個小袋子,仔細研究了片刻。
「嗯,好吧。」
柳弈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又問道:「結果你什麼時候要?」
白洮的臉色略微緩和了一些,回答道:「如果可以的話,儘快吧……早點知道結果,我也能早些……」
她的嘴唇輕輕翕張了兩下,尾音放得太輕,柳弈沒聽清她到底說了什麼。
「行吧。」
柳弈看了看手錶,「就今天晚上,我帶著結果來找你,可以嗎?」
「好。」
白洮似乎對他的效率感到很滿意,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她掏出手機,和柳弈交換了聯繫方式,又跟他約好了晚上見面的時間和地點,然後就先走了。
而柳弈則揣上白女士交給他的兩個小袋子,徑直上了十二樓,找物證科的頭兒袁嵐尋求技術支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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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柳弈和戚山雨開車前往與白洮約好的日式料理餐廳。
那是一家裝潢相當有高級感的日料店,而且每個座位都間隔成了一個一個僅能容納四個人的小包廂,環境很合適社恐症人士,還有需要私密空間聊秘密的人們。
兩人到達日料店的時候,白洮白女士已經先一步到了,正端著一隻不比象棋棋子大多少的薄胎瓷酒杯,小口小口地啜著冰鎮過的梅子清酒。
白洮看到柳弈還帶了戚山雨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介紹一下,這是市局刑偵大隊的戚山雨。」
柳弈卻好像完全沒發現對方神色的變化一樣,很自然地拉著戚山雨,在白洮對面坐下,繼續將後半句說完:
「而且,是我的愛人。」
白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大約是因為柳弈出櫃的態度太過自然的關係,白女士一時間有點兒反應不過來,只直愣愣地看著他們,好半天以後,才訥訥地應了一聲,「哦……原來是這樣啊。」
雖說現在華國的氛圍已經開放了不少,在許多年輕人聚集的公司裡面,「同性戀」早就不再是什麼惹人非議的身份了。
但坐在這個小卡座裡的三人,卻全都是在機關單位裡工作的。
畢竟他們職業性質特殊,若是柳弈和戚山雨的性取向傳出去,就算沒人公開指責他們,但背後肯定還是會招來一些閒話的。
所以,柳弈等於是變相地在白洮面前公開他們的弱點,也算是彼此交換過秘密,好讓剛剛才認識不久的白女士能夠對他們更放心一些。
這時,身穿和服的年輕女侍應生掀開簾子,邁著小碎步進來,給剛來的兩位客人倒上賣茶,並且客客氣氣地詢問他們還有沒有什麼需求。
柳弈回答說沒有,於是女侍應生就又躬身退了出去。
看到門簾落下之後,白洮給自己倒了一小杯清酒,仰頭一口喝盡,然後對坐在小桌對面的柳弈說道:「好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那兩件東西的檢測結果了。」
柳弈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了一隻透明的小號證物袋,裡面裝著的正是白女士先前交給他的結婚戒指。
「首先,我要說的是這枚戒指上鑲嵌的鑽石。」
他注意了一下白洮的表情,發現這位女士雖然沒在臉上帶出什麼情緒,但喉嚨卻翻滾了一下,顯然很是緊張。
「這確實是一顆標準意義上的『金剛石』。」
柳弈說道:「它的重量、密度、折光率和偏光率都在金剛石的範圍之內。」
白洮屏住呼吸,聽得很認真。
「但是。」
柳弈補上了後半句。
「它在短波下顯示有黃綠色螢光,還有『馬爾他十字分帶』現象,同時具有磷光……最關鍵的一點,我們在它的內部找到合金包裹體和種晶幻影區,這就證明了,它是一顆人工培植的實驗室鑽石。」
人工鑽石的培養原理,都是先將碳元素變成石墨狀態,在高溫高壓的密封環境裡,放進一顆很微小的鑽石種子,也就是所謂的「種晶」,再在種晶的周圍包裹上液態鎳一類的高溫金屬溶液,然後在金屬溶液的上層放上石墨。
在這種環境下,石墨中的碳原子會從金屬原子中列隊走向種晶,從而形成新的鑽石結構。
所以,如果在一顆鑽石裡找到合金包裹體和種晶幻影區,就等於找到了這顆鑽石的生長軌跡,那就可以證明,它是一顆在實驗室裡合成的人造鑽石了。
而骨灰鑽石作為人造鑽石的一種,其培養原理,也是一樣的。
兩者最大的區別,不過是組成鑽石的碳元素,是骨灰裡面提取出來的而已。
果然,白洮聽懂了柳弈意思,她的身體微微一顫,喉頭再度大幅度地起伏了一下。
「那麼……那包粉末呢?」
她雖然竭力想要讓自己的語調顯得鎮定一些,但句末依然帶上了一絲輕微的顫音。
「至於那包粉末嘛……」
柳弈從包裡掏出一張鑒定書,一邊遞給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士,一邊回答,「那只是普通的石膏粉而已。」
聽到這個答案,白洮只覺得如遭雷擊,腦中「嗡」的一聲,同時眼前天旋地轉,身體朝後一仰,差點兒直接栽進椅子裡。
柳弈和戚山雨讓白洮的反應給嚇了一跳,連忙一左一右的伸出手,想去攙扶搖搖欲墜的白女士。
不過白洮倒是自己在桌子上撐了一下,穩住了身形。
她直接抄起冰碗裡的白瓷酒樽,將剩下的清酒一股腦兒全喝了下去,然後「咣啷」一下將空樽扣在桌子上,從牙縫裡低低的擠出了一個詞。
因為白洮用的是她家鄉的方言,柳弈聽不懂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但從對方咬牙切齒的表情就不難猜出,九成九絕對是句罵人的狠話。
其實對於白洮這激烈得有些過分的反應,柳弈還是頗感意外的。
雖然他早就料到白女士並不知道自己的婚戒上鑲的是一顆骨灰鑽石,但他覺得,對方好歹是個學醫的人,照理說不應該對屍體、遺骸一類的東西太過恐懼和忌諱才對。
而且,他仔細琢磨著白洮現在的表情,感覺比起畏懼或者害怕,她現在分明是在憤怒,還是氣到一佛出世、二佛生天,連情緒也無法自控的程度。
柳弈和戚山雨默默地等了一會兒。
待到白洮氣到泛青的臉色略緩和了一些,呼吸頻率也沒有那麼急促的時候,柳弈才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知道你戒指上那顆鑽石的『原主』是誰?」
白洮:「……」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斗膽猜一下吧。」
柳弈隔著物證袋點了點裡面的戒指,「是嬴川他媽媽禹雅惠的,對嗎?」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一回,白洮卻搖頭了。
「不是。」
她回答,「製成這顆鑽石的骨灰,應該是我前男友的。」
柳弈和戚山雨不由自主地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因為白洮的回答,不僅太過出人意料,而且還十分細思極恐。
一般人花大價錢弄出一顆memorial diamond,不過是因為他們捨不得已經過世的親人或愛人,想要讓往生者換一種方式,長長久久地陪伴在自己身邊罷了。
讓親人、愛人的遺骨灰燼變成一顆代表永垂不朽的璀璨鑽石,這種做法,雖然顛覆了華國人民傳統的喪葬觀念,但如果能夠克服絕大部分人心中對死亡本身的天然畏懼的話,某種意義上來說,又未嘗不是一種浪漫。
可現在,白洮卻告訴他們,她戒指上嵌的這顆價值幾十萬元的漂亮寶石,和他們早先猜測的所謂「親人的遺物」沒有半毛錢關係,而是嬴川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將她的前男友的骨灰做成了一枚memorial diamond。
到底什麼樣的奇葩,或者說是變態,才能想到把妻子前男友的骨灰燒成鑽石,再鑲嵌在婚戒上,送給妻子本人的?
這其中的邏輯實在太過驚悚了,以至於柳弈和戚山雨完全無法理解,而且顯然白洮也是這樣覺得的。
「我確實不知道嬴川他媽媽的下落。」
白洮鐵青著臉,對柳弈說道:
「我早上給你的那份白色粉末,是我親手從我前男友的骨灰罐子裡取的。」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後槽牙一直磨得咯吱作響。
「然後,你告訴我,那只是一把石膏!只是普通的石膏而已!」
白洮抬起頭,雙眼眼底泛出血絲,指著桌上的戒指,嘶聲咆哮道:
「所以,這只能是嬴川幹的!——是他偷偷用石膏粉換了罐子裡阿銘的骨灰,再把它弄成這個樣子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