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9.dark water-01
戚蓁蓁在醫院裡觀察了三天,眼見身體情況恢復良好之後,就被批准出院回家了。
戚妹妹被柳弈和戚山雨接回了柳弈的公寓裡。
用柳弈的話來說就是,戚家的老宅是老式的樓梯樓,蓁蓁的傷又是在腳上,若是回了戚家的房子,她連出入都不方便,要麼得讓人背進背出,要麼就得拄著拐兒一步一頓地爬上去,而他住的公寓有電梯,蓁蓁不用自己爬樓,以後無論是要到醫院複診或者復健都會方便很多,而且他家地方也足夠寬敞,三個人完全住得開。
戚山雨早就習慣了不跟自家戀人瞎客套,立刻就接受了他的這個提議,倒是戚蓁蓁還猶豫了一陣子——妹子覺得自己活像一個大號的電燈泡,大赫赫地杵在老哥和嫂子的安樂窩裡,簡直亮得有點兒晃眼。
奈何她腳踝上的骨折沒個個把月實在沒法下地走動,也只能認命,被柳弈和戚山雨拎回了家。
不過,即使戚蓁蓁出院了以後,柳弈和戚山雨依然隔三差五就要往醫院跑一趟。
原因無他,因為戚山雨的搭檔,在逮捕宋珽時為了保護同僚而中彈受傷了的安平東,昨天剛剛做完了他的第二次關節手術,現在正躺在病床上,等著手術創口慢慢癒合。
安平東運氣不是很好,子彈傷到了他的膝蓋關節,醫生預計,手術恢復以後,他的日常生活雖然無礙,但想要像以前那樣跑跑跳跳,每天奔波在外勤第一線上,卻是萬萬不能了。
沈遵聽了醫生的意見之後,就遞了申請,要幫安平東轉到後勤組去,等他重新回市局上班的時候,申請應該早就批下來了。
所以,嚴格來說,安平東現在已經不是戚山雨的搭檔了。
戚山雨聽到這個消息以後,默默地低下了頭,足足有五分鐘沒有說話。
對於戚山雨來說,安平東亦師亦友,是他非常非常重要的搭檔。
他在從公安大學畢業的第二年,自基層調到市局刑警隊時起,就被沈遵分給安平東來帶。
兩人搭檔了兩年,戚山雨從一隻初出茅廬的小菜鳥,一直成長到現在這般足以獨當一面,安平東就像一個老大哥一樣,給過他不知多少的關照和鼓勵,也在明裡暗裡教了他許多東西。
現在戚山雨乍然聽聞安平東要調到後勤去了,一時間真的覺得既傷心、又遺憾。
他們兩人一直配合得很默契,也早就處出了無可替代的深厚友誼。
而且安平東作為一名資深刑警,本身的能力非常優秀,無論是辦案偵察的才能,還是為人處世的情商,都能算得上是市局刑警隊裡數一數二的人物,若是在現在這個崗位繼續做下去,遲早會升到沈遵的位置,甚至更進一步也未可知。
但若是安平東調去了後勤組,那就意味著他升到了頂兒也最多就只能當個組長,前程差不多算是到此為止了。
不過,安平東自己倒是想得很開。
他在柳、戚兩人去探望他的時候,對著眉眼間寫滿了「沮喪」二字的戚山雨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後伸手拍了拍自己裡三層外三層裹了厚厚紗布的大腿。
「沒事兒,我也是個今年就要奔五的人了,本來再過幾年也要從一線退下來啦!」
安平東灑然笑道:「現在就當是提前了一點兒,多騰點兒時間陪陪家人唄!」
聽了自家搭檔的回答,戚山雨牽起嘴角笑了笑。
只是他的笑容裡帶著三分勉強,七分苦澀,簡直好像不得不因傷退二線的是他自己一樣,看得安平東都覺得有點兒不忍心了。
「不要緊,你以後有空了,就下樓來找我喝茶,老哥我隨時歡迎!」
安平東抬起手,在戚山雨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就是記得給我帶點兒好茶葉就行!」
「好。」
戚山雨抬起頭,朝安平東笑著點了點頭,「以後我會經常下來找你,給安哥帶你最喜歡的大紅袍。」
當柳弈和戚山雨探望完安平東,走出外科住院的時候,卻意外地在醫院門前碰到了一個熟人。
「哎呀,好巧,竟然在這兒碰到你們倆了!」
那人先一步發現了柳、戚二人,小跑幾步趕上來,笑著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柳弈回頭,很是高興地回道:「您好。」
在今年的新年前夕,柳弈和戚山雨從綠化帶救出了一個出生僅僅兩月的小寶寶。
後來小寶寶找到了養父母,還獲得了一個屬於自己的新名字——譚洛寶,他的養父是個大學的物理學教授,姓譚,而養母則是一個心理學家兼臨床精神病學主任,姓洛。
此時站在柳弈和戚山雨面前,笑得一臉溫柔的女士,正是小寶寶的養母譚夫人。
「譚太太,你怎麼在這兒?」
柳弈抬頭看了看她身後的內科住院樓,「你是來探病的?」
沒想到,譚夫人卻搖了搖頭,「不是。」
她想了想,決定直說:「前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那樁殺人縱火和綁架案,是你們市局偵辦的吧?」
譚夫人看向戚山雨,「你們救出來的那個小姑娘,現在由我負責做心理疏導。」
柳弈和戚山雨都輕輕「啊」了一聲,明白了。
在宋珽和他的同夥的綁架殺人案裡,馬雲生的小女兒作為馬家的唯一倖存者,在凶徒手裡待了十幾天,期間不僅受盡折磨和驚嚇,還目睹了自己外公、雙親和哥哥的死,被警方解救出來的時候,已經好似一隻嚇傻了的鵪鶉一樣,連哭都不會哭了。
其後的幾天裡,馬家的小女兒表現出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
她沒法和同齡孩子那樣與人正常交流,甚至無法說出任何一個表意完整的詞句。
她的心智仿佛倒退到了幼兒時期,每天蜷縮在病床的角落裡,對任何人的靠近都表現得極端反感和抵觸,哪怕是醫生護士走到她的身邊,她都會仿佛一隻受傷的小動物被逼入了絕境一般,渾身顫抖、淒聲尖叫,直到哭得暈厥過去為止。
而且,女孩兒的睡眠還非常的淺,但凡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哪怕只是深夜裡護士推著車床從她病房的門外經過,都會讓她從睡眠中驚醒,然後再度恐懼地尖叫起來,每一回不叫到嗓子嘶啞失聲,就絕對不會停下來。
不得已,醫生只能給她小劑量地維持使用鎮定安眠的藥物,讓她起碼能夠好好休息一下。
在度過了應激障礙最為嚴重的前三天之後,馬家小女兒歇斯底里的症狀終於有了些許好轉。
但她依然無法和正常人一樣說話,而且反應也從歇斯底里,轉變成一種茫然和淡漠,她任由員警、醫生、護士和來探病的人在身邊來來去去,卻好像完全視若無睹一般,只保持著蜷縮的姿勢,埋首在被褥裡,誰叫也不抬頭。
小姑娘的這個樣子實在是太過可憐,看得人心生憐憫,很快就有兒童福利機構提議,給馬家的小女兒找個兒童心理學方面的專家,好好疏導疏導。
於是,譚夫人作為本市十分權威的兒童精神創傷學研究員,就順理成章地接下了這個委託。
譚太太很同情這位可憐的小女孩兒,也很願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助她。
所以這些天來,譚太太每日都往馬家小女兒的病房跑,盡職盡責地給她做心理疏導,在努力了幾天以後,她總算看到了一點兒進展——就在剛才,小姑娘終於願意抬起頭,用雙眼看她了。
「她……現在怎麼樣了?」
戚山雨有些猶豫地問道。
他其實也一直很想去看看那名倖存的小女孩兒的情況。
但警局對未成年受害人的探視規定有嚴格的條例,而且院方也表示小姑娘的精神狀況十分不好,不宜再受任何刺激,尤其是那些體型高大健壯的年輕男性,更是最好能不要出現就不要出現為好,所以戚山雨也就只能作罷了。
「她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很嚴重。」
譚太太微微搖了搖頭,回答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能恢復到什麼程度,現在還不好說……」
柳弈朝戚山雨瞥了一眼,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忽然握緊了拳頭,就知道自家這位責任心強過了頭的人民好公僕,大概是又因此覺得心疼和自責了,便悄然抬起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以示安慰,「那就麻煩譚太太多費心了。」
譚夫人點了點頭,「我一定盡力。」
三人又隨意說了幾句話,柳、戚兩人忽然想到了好幾個月沒見的譚洛寶小奶娃。
「對了,小寶最近怎麼樣了?」
柳弈問道:「是不是又長胖了一點兒?」
「對啊,他又胖了,現在臉圓得跟個球似的!」
聽到兩人提起自家的寶貝養子,譚夫人立刻笑成了一朵向陽花。
她笑著掏出手機,用「朋友,安利瞭解一下?」的語氣,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我這兒有昨天才拍的照片,你們要看嗎?」
柳弈和戚山雨兩人一秒點頭,「要看!」
說完,兩人圍到譚夫人身邊,伸著腦袋看她手機裡小寶寶的照片。
果不其然,他們立刻就被小奶娃那肉呼呼鼓囊囊的臉蛋萌得心肝亂顫,然後當場決定,開車送譚夫人回家,並且「順道」去擼一擼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