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11.the skeleton key-03
戚山雨斂眉,認真思考了一會兒。
「我覺得,如果三樁案子裡的『導師』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麼他應該是個很典型的反社會人格者。」
他說道:「他熱衷於介入到罪案裡,但是又不直接參與犯罪,還會很小心地避免留下任何能夠讓人追查到自己身份的證據,這樣就算犯人落網,他也能置身事外……」
戚山雨想了想,又補充道,「而且,我覺得,他似乎對反偵察很有一套,應該是個具有相關知識的專業人士。」
柳弈點了點頭,「對,這點非常重要。」
就拿當年Q大醫學院的投毒案來說,那時「導師」指導兩名檢驗系的學生,用夾竹桃苷冒充異羥基洋地黃毒苷投毒,又如何在患者血樣裡動手腳篡改檢驗結果。
光憑這一番行徑,就起碼證明了「導師」是個具有一定醫學知識的人,不僅如此,他還相當熟悉實驗室檢驗流程,甚至還知道當年警方辦案時的證據採信標準。
再下來,就是趙攜的連環殺人案,以及冉安寧與趙念祖的合謀案,能看出的問題則顯然更多。
在這兩樁案子裡面,犯人都表現出了強到與他們的身份和經歷不相符的反偵察能力。
如果這不是因為那幾個犯人本身天賦異稟又特別能自學成才的話,那麼顯然,作為指導者的「導師」,在指點他人如何犯案,又如何逃避警方偵察這兩點上面,確實相當有一套。
「我覺得吧,犯罪其實是一件很耗費成本的事情,而且就算是無差別殺人,也需要有犯罪動機。」
柳弈似乎是想到了某個讓他覺得討厭的人一樣,不悅地撇了撇嘴。
「像『他』這種人,又想享受犯罪的樂趣,又不想背上殺人的麻煩和風險,所以才會一直躲在暗處指點江山……簡直像隻陰溝裡的耗子似的,煩死了!」
戚山雨很少聽到他對某個人用這樣帶著明顯鄙夷情緒的形容,挑了挑眉,忍不住追問道:「你到底覺得『導師』是誰?」
「這個人你也認識。」
柳弈轉頭朝自家小戚警官笑了笑,沒有再繼續賣關子,「就是嬴川那混蛋啊!」
戚山雨:「……」
對於這個答案,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
但是這個懷疑意味著與以往許多條人命有關,算得上是一項十分嚴重的指控,所以戚山雨覺得,他們還是應該更謹慎一些,不能草草就下結論。
他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說一句有點兒馬後炮的話。」
柳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雖然已經過了半年多,他被兇手砸出來的腦震盪早就好了,但每次回憶起來,還是覺得自己腦袋挨了一起子的地方好像還有點兒隱隱作疼。
「在趙攜的那樁連環殺人案裡,我就覺得嬴川的表現有點兒不太正常,因為那是他以顧問的身份參與的第一個案子,照理說,應該好好表現才對。」
戚山雨認真地聽著。
「但嬴川只憑著一些表面上的證據,就隨口做出了一個與事實完全南轅北轍的犯罪心理側寫,後來案子破了,大家好像也沒有懷疑,只是覺得他水準不行罷了。」
柳弈說到這裡,頓了頓,看向戚山雨。
「但是,你覺得,有沒有可能,那時嬴川是故意做出一個錯誤的犯罪心理側寫,目的就是為了誤導我們,拖延和干擾案件的偵察工作呢?」
在幾個月前那樁專門針對同志的連環殺人案裡,嬴川嬴大教授把兇手描述成一個風流、英俊、多金、事業有成而且心思冷靜的變態殺人狂。
然而事實上,最後逮住的兇手,卻是一個因為男友背叛而得了HIV,在病情惡化,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決定報復社會的,平凡到極點的網路維護員而已。
案子偵破以後,警方自然覺得這位嬴川嬴大教授就是個水貨,他做出來的所謂「犯罪心理側寫」,簡直就像是一拍腦門隨便搞出來忽悠他們的,根本一點兒都不靠譜。
後來,雖然嬴川用另一樁大案證明了自己的水準其實並沒有那麼菜,不過,他在沈遵沈大隊長他們那兒的印象卻依然難免打了一個大大的折扣。
可是,實情真的是這樣嗎?
柳弈現在已經對嬴川產生了懷疑,再回想起舊案時,就更是覺得處處可疑了。
他覺得自己對犯罪心理學的瞭解嘛,大概也就比皮毛好一點兒,差不多能算是入門的階段。
但連他這個專職搞法醫的,當時都覺得嬴川嬴大教授對兇手做的犯罪心理學側寫不太靠譜,柳弈可不覺得,對方那會兒就真的一點兒沒察覺到細節的矛盾之處了。
而且柳弈跟嬴川接觸久了,也算是對他有了點兒瞭解——起碼,就專業水準而言,嬴川嬴大教授並不是個不學無術、欺世盜名的草包……
……
「柳哥?」
柳弈想得深了,就不由得有點兒出神。
戚山雨等了一會兒,見他盯著自己的手指,一言不發,有點兒擔心地叫了一聲。
柳弈聽到自家戀人的聲音,急忙回過神來,「哎?」
「你怎麼了?」
戚山雨伸出手,捧住柳弈的臉頰,拇指在他的眼下輕輕的摩挲著,「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柳弈笑著眨了眨眼,「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但戚山雨卻沒有笑,而是定定地看著他,雙眼中滿是擔憂,「你和他在獅城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
柳弈一時間略有些心虛,他想到了他和嬴川獨處一室的唯一的一個晚上,那個可怕到詭異的夢境,還有事後琢磨出來的種種疑點。
然而,他不過是略一猶豫,戚山雨就已經看出問題來了,捧住他臉頰的手掌緊了緊,追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
柳弈投降了。
他可不想讓自家小戚警官想歪了。
就算戚山雨一直很信任他,不會認為他會背著自己出軌什麼的,但他身為戀人,自然更是應該回報對方的這份信任才對。
於是柳弈將他和嬴川住一屋那晚的怪事一五一十、毫無保留地跟戚山雨說了,說完以後,還附上自己的推測,告訴對方,他可能被下了安眠藥,還差點兒沒在睡夢裡被人捂死。
雖然柳弈說話的語氣十分平靜,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輕描淡寫,但戚山雨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到後來柳弈說到自己可能真的窒息了的時候,戚山雨已經連拳頭都死死地攢了起來,要不是理智還在,他怕是很想直接衝到那個膽敢傷害他家戀人的死變態面前,把人揍到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
「咣當!」
戚山雨沒忍住,一拳砸在餐桌上,把空掉的盤碗杯碟都震得叮咣亂顫。
「別別別!別生氣、別生氣!」
柳弈連忙一把摟住自家戀人,抱在懷裡拼命安撫,「我這不是連一根頭髮絲都沒掉嗎?諒他也不敢真的對我做什麼的!他不敢的!」
戚山雨不說話,咬著嘴唇,眼底微紅,明顯是氣得狠了。
柳弈趕緊將人摟得更緊一些,又親又哄,不停地保證自己真的沒事,除了嚇了一跳之外,沒受什麼實質上的傷害,而且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跑了,以後也不會再跟嬴川獨處云云。
任憑柳弈好說歹說,戚山雨的臉色也沒有緩和多少,而且越想越堵心。
最後戚山雨乾脆一把抱起那個還在喋喋不休的某人,幾步扛回房間,把人扒清爽了摁在褥子裡,從頭到尾再從尾到頭地檢查了幾個來回,直到確定他家柳哥確實完好無損,連一根汗毛都沒少之後,才總算安下心來。
「哎,剛才還在說正事呢,小戚你怎麼能這樣……」
柳弈好像張烙餅似的,被翻來覆去顛了整整一個小時,感覺自己這一身骨頭都快要被顛散了,腰疼背疼大腿酸軟,只能跟抽了筋骨似的趴在他家小戚懷裡,一邊覺得這樣肉貼著肉實在熱得慌,一邊又累得根本不想挪窩。
他剛剛叫得有點凶,這時嗓子裡又乾又澀,說話的聲音也比平常來得低啞。
戚山雨聽了,就想起來給戀人倒杯水,但一動就被柳弈伸長胳膊箍住了腰,不讓他下床。
「行了行了,別折騰了。」
柳弈咬著戚山雨的耳朵,啞著嗓子說道:「陪我再睡一會兒。」
戚山雨只好又乖乖地躺了回去,還將柳弈往自己懷裡攬了攬,讓彼此靠得更近一些。
「對了,剛才還有一件事,我忘記跟你說了。」
柳弈在戚山雨的肩窩裡拱了拱,換了個頭靠頭方便說話的姿勢。
「冉安寧以前是嬴川的病人,我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突破點。」
「哦?」
戚山雨先是有些驚訝,繼而恍然大悟,「竟然是這樣!」
他以前自個兒暗自揣摩「導師」的身份的時候,也曾經想過,那人究竟為什麼能夠接觸到那麼多潛在的犯罪者呢?
畢竟在普通人的生活裡面,認識的絕大多數是遵紀守法的平凡人,一輩子能撞到一兩樁兇殺案都已經能算是稀奇事了,更遑論窮凶極惡的連環殺人案。
而且,即便是真有人對某人心懷恨意,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可人們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通常都十分警惕,交往過程中大都不會輕易向對方表露諸如自己想要殺人之類的極端想法。
但如果對方是個心理醫生,情況可能就不一樣了。
事實上,有很大一部分的精神疾病患者,會對自己的心理醫生產生一種格外強烈的信任、崇拜和依賴感,在面對能夠讓他們敞開心扉的醫生時,常常會說出許多連對家人、戀人或是親朋好友都絕對不會吐露的隱私。
「當然,我現在還沒證據證明嬴川跟其他案子也有關係。」
柳弈笑了笑,繼續說道:「不過,我覺得可以從這方面入手進行調查,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