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8.wrong turn-09
柳弈很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絕對算不得什麼好脾氣的人,平日裡博學穩重、溫和睿智的精英風範,只是為了工作需要而給自己做的人設,實際上他的本性跟溫良恭謙謹半點扯不上關係,絕對是那種誰敢犯他一分,必定當場數倍回敬的類型。
於是他微微地瞇起眼睛,朝邛樂池笑了笑,「您是以什麼立場說這句話的?」
柳弈歪了歪頭,做出一個困惑的模樣,「我還以為,這種話,一般只會由長輩來開口呢。」
邛樂池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雖然柳弈的話說得還算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再尖銳不過,他這是告訴邛樂池,他那麼一個曾經破壞過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到底有什麼資格在自己面前裝腔擺譜,對受害者的感情生活指手畫腳?
邛樂池面色已然黑如鍋底,擱在桌面上的手緊緊地握成拳,用力到青筋暴突,顯然是在很努力地控制著快要爆發的情緒。
他深深地吸氣、吐氣,重複了兩遍以後,鬆開拳頭,煩躁地揉了揉自己已然花白的額髮。
「是!我知道,當年那些,都是我的錯!」
老警官在桌上捶了一下,沒有用太大的力氣,但旁邊的水杯還是「咣啷」一聲跳動了一下。
「是我當年沒管好自己,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我對不起戚哥,對不起嫂子!是我欠了小戚他們一家!」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嗓子壓抑而沙啞,一句話說到最後,還帶了破音,「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柳弈沒有回答,甚至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只等著邛樂池把話說完。
「戚哥和嫂子都不在了,我以前的錯誤已經沒法彌補了……但是……」
邛樂池再次揉亂了自己的頭髮。
「但是,我不能……」
他痛苦地哽咽了一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到,我當年的錯誤……耽誤了小戚啊!」
柳弈聞言,愣了一下,思考了幾秒,才理解了邛樂池剛才那句話的邏輯關係。
「你是覺得,小戚之所以喜歡男人,是因為你當年對他的家庭造成傷害的緣故?」
他試探著問道。
確實,在從前還把「同性戀」作為一種精神疾病的年代,國外做過不少對同性戀成因的研究,這些研究指出,有一定比例的後天同性戀,其形成原因是因為他們無法和異性好好相處。
這種厭惡的最常見原因,多由於童年、青少年時期來自社會或者家庭的傷害,比如父母婚姻破裂、家庭暴力、來自成年異性的強迫和侵害等等。
而這些因素有可能會使得孩子們留下對異性的強烈不信任感甚至厭惡感,以至於長大以後,無法和異性正常交往,只能轉而選擇同性作為伴侶。
根據米帝二十年前的權威心理學文獻,這個類型的後天同性戀,在蕾絲邊中尤為常見,有資料統計,這個比例甚至超過了百分之二十。
不過,柳弈可不覺得,戚山雨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會去喜歡同性的。
他家小戚警官,雖然青少年時期家庭並不圓滿,但他的性格很好,心性平和闊達,主意很正,從來沒有那麼多的怨天尤人,待女性很尊重,對家庭也有很重的責任感。
或許戚山雨會因為對母親出軌的芥蒂,比絕大部分的同志都更期盼一份純粹的感情,但他不會因為別人的原因去改變自己的性取向,哪怕是他父母的婚姻不幸。
「小戚他可不是那樣的人。」
柳弈輕輕地搖了搖。
他拿起已經變得溫熱的咖啡,喝了一口,「他會選擇走什麼樣的路,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只要是他認定是的事情,絕對不會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而有所動搖。」
「你這是什麼意思?」
邛樂池板起臉,唇角緊繃成一根直線,多年養出的氣場全開,立刻顯得分外嚴厲,「你是指小戚認定了一定要跟男人搞物件,還是他只認定了你?」
柳弈微微一笑,「我聽說,您以前跟小戚關係很好,您還送過他一副拳套,對吧?」
邛樂池愣住,他沒想到,戚山雨不僅跟柳弈說過他和他們一家的糾葛,還連這些瑣碎的細枝末節,都曾經提起過。
「既然如此,所謂三歲看老,我猜,小戚小時候的性子,和現在應該也不會有多大變化。」
柳弈的手指在白瓷咖啡杯上摩挲了一下,唇角依舊含笑,「所以,您應該知道,我剛才那句,可沒有半個字的假話,對吧?」
「……」
邛樂池沉默了。
他其實也明白,在華國目前的大環境裡,一個同志絕對不會過得很輕鬆,尤其是他還是一個吃公糧的員警的時候。
但即使如此,戚山雨還是選擇了這一條路,而他這麼一個心裡有愧的外人,確實沒有資格去過問,更不是他隨隨便便就能勸說得動的。
而且戚山雨以前曾經跟他很親近,經常跟個小尾巴似的追著他的邛叔叔到處跑,所以邛樂池自然也很熟悉那孩子的性格。
當年個子才只到他胸口的小戚,脾氣很好,特別懂禮貌,甚至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很好欺負。但實際上,那孩子的性子很倔,連成年人都很難堅持下來的長跑和拳擊,他一練就是好幾年,從來沒有喊過苦、叫過累。
後來他的搭檔在執行任務中出了事,而邛樂池也因為無法面對良心的煎熬,選擇遠遠地逃開。戚警官留下的一家子孤兒寡母,日子定然會過得很是辛苦。
有人會在困難中變得軟弱或者偏激,但有人卻會被逆境磨礪得更加堅韌和剛強,而戚山雨很明顯就是後者。
他以一個尚且只能被稱為「孩子」的年紀,挑起一個家的責任,後來還選擇了和他父親當年同樣的職業,成為了一名優秀的人民警察。
邛樂池覺得,戚山雨沒有變,他確確實實還是當初自己認識的那個認真、執著而又堅強的小小少年。
「……」
邛樂池煩悶地揉著額髮,他想不到如何反駁柳弈的話,但又覺得特別不甘心。
柳弈趁熱打鐵,把話說了下去:「您既然跟蹤過小戚,我想您應該也發現了,我和他的感情非常好,對吧?」
邛樂池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還有,您既然都能找到我單位來了,肯定也調查過我的身家背景了。」
他見邛樂池沒有否認,就繼續說道:
「我長得不錯,人也成熟穩重,家庭情況、學歷工作什麼的就不贅述了,反正家世清白,經濟條件也很好。」
柳弈含笑指了指自己。
「還有,不客氣地說一句,我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裡面,也算是華國裡排得上號的人物了,總夠得上『工作穩定、前程可期』八個字的。而且,就算有朝一日不想繼續在體制內幹下去,也多的是機構願意高薪聘我當顧問,生活富足那是肯定沒問題的。」
「……」
邛樂池默默地聽完柳弈自賣自誇一通,壓低聲音,不情不願地回了一句:「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既然小戚只喜歡男人……」
柳弈笑著彎起一對桃花眼,「您覺得,還有比我更好的選擇嗎?」
邛樂池:「……」
這忒麼實在太有道理,簡直讓人無法反駁!
他眼瞧著坐在對面的柳大法醫那狐狸似的狡黠笑容,只覺得似有一口老血梗在嗓子眼裡,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七竅都快要憋得冒煙兒。
柳弈微笑回視邛樂池,等了一會兒,覺得他應該沒什麼想說的了,低頭指了指手腕上的錶盤,「快到上班時間了,如果沒別的事兒,我就先回去了。」
他說完,站起身,穿上外套,又拿起桌上的帳單,風度翩翩地一笑,「告辭。」
「慢著!」
就在柳弈轉身的同時,邛樂池忽然開口叫住了他,「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他見柳弈回頭,又鄭重地重複了一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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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市局刑警大隊的專案組辦公室中。
安平東和戚山雨推門而入,將一疊資料放到了刑警大隊隊長沈遵的面前,「頭兒,三名死者的身份都已經確定了。」
沈遵一把拿過資料,迅速翻閱了起來。
「客廳裡那具身體被燒得只剩碎骨的女屍,還有死在臥室的那具被割喉的男屍,就是那棟房子的主人,那一對姓孫的夫婦。」
安平東說道:「女死者孫婉麗,她去年年底曾經到附近的口腔醫院拔過阻生牙,火災現場發現的下頜骨,與她留在醫院的X光照片完全吻合。」
「嗯,很好。」
沈遵滿意地點了點頭。
通常被燒成焦骨的屍體最難確認身份,把難點解決了,剩下的就好辦多了。
「臥室裡被割喉的男屍,法研所已經做過DNA對比,就是孫家的入贅女婿,孫婉麗的丈夫羅軍。」
安平東繼續說道。
「至於最後一個,孫家的鄰居告訴我們,他們家最近來了客人,是孫婉麗的哥哥孫明志,一個剛剛從牢裡放出來的犯人。我們已經找監獄方要了孫明志服刑期間的醫療記錄,送到法研所去了,應該很快就能出對比結果。」
「什麼,竟然是剛出來的?」
沈遵看著手裡的資料,摸了摸下巴。
「既然孫氏夫婦兩人沒和人結過死仇,那麼現在看來,兇手的犯案動機,很可能就是出在這個孫明志身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柳哥,一個霸總人設的……受(/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