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7. breaking bad-05
其實在當年Q大的醫學院臨床系投毒案發生的時候,柳弈已經在念研二了。
他平時跟老闆在公安局的法醫研究室上班,吃住也在自己在單位附近租住的公寓裡,已經很少會到學校去了。
不過那幾日他因為要準備一篇論文的關係,每天下班後會回學校,到圖書館裡查找和影印一些資料。
大約就是所謂的因緣巧合,那日柳弈手裡抱著一本大部頭走向閱覽區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眉目清秀的小男生,一邊咬牙切齒地翻著書,一邊還不停地抹著淚,一張娃娃臉上眼淚和鼻涕糊得到處都是,真是說不出的可憐又可愛。
柳弈早在高中時代就已經確定了性取向,也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審美情趣。
他喜歡的是那種身材高大,男人味十足的類型,眼前這個小哭包絕對是在他的守備範圍之外的,不過大概是這個小孩哭得實在太傷心了,讓他莫名的就覺得有些心軟。
當時柳弈只覺得這孩子大概是考試砸鍋了,正在委委屈屈地複習,所以順手從包裡摸了包紙巾,輕輕地推到了方夏面前。
「別哭了,擦一擦吧。」
方夏抬起頭,朝柳弈看去。
即使過了那麼多年,他回憶起那一晚與柳弈初見時的一幕,依然仿若如在眼前。
在感激和仰慕之情的雙重美化下,方夏始終覺得,那時候站在明亮的白熾燈下,彎起雙眼,朝他微微淺笑的柳弈,是他在記憶中所見過的,最最好看的人。
方夏木楞楞地看著柳弈,像一尾離水的金魚一樣張著嘴,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擦擦臉。」
柳弈乾脆好人做到底,撕開紙巾的包裝袋,抽出一張,塞進方夏手裡。
「哦,好的……」
方夏連忙用紙巾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
「謝謝。」
他紅著臉拿起剩下的紙巾,遞回給柳弈。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到了柳弈手裡的大部頭上——漆黑封皮的書脊上,用燙金字體印著《法醫形跡學應用》幾個大字。
方夏頓時睜大了眼睛,聲音帶著一點兒興奮的顫抖:「你、你是法醫專業的學生?」
「對,我是。」
柳弈點點頭。
他看了一眼方夏在桌子上摞了好幾本的法醫專業教材,有些奇怪地反問道:「難道你不是嗎?」
他說著還朝方夏剛才正在看的《法醫毒理學》抬了抬下巴。
「我是臨床專業的。」
方夏緊張地攢起拳頭,「就……能不能稍微耽擱你一小會兒?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十分唐突。畢竟這個點兒還留在圖書館的,多半不是在複習備考,就是要趕論文趕報告的,誰都有正事,沒那麼多閒工夫搭理他。
但方夏就是莫名的有種感覺,面前這個剛剛向他釋放出善意的漂亮青年,應該會願意聽他說話。
「行啊。」
果然,柳弈想了想,伸手拉開了方夏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你問吧。」
方夏緊張的咽了口唾沫,「我想知道,如果有人服毒的話,有沒有什麼檢驗方法,可以檢測出這個人的具體中毒時間,比較精確的那種。」
柳弈聞言,微微蹙起眉,「你問這個做什麼?」
方夏咬著嘴唇,猶豫了起來。
他和面前的人只是萍水相逢,連自我介紹都沒有做過,除了對方是法醫專業的學生之外,自己對他根本一無所知……
「我們學校那個投毒案,你知道嗎?」
方夏用力地磨了磨後槽牙,決定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豁出去了!
「現在網傳的那個對室友下毒的兇手,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
方夏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盯著柳弈,「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二十多年的髮小!」
他語氣堅定地強調道:「我很瞭解他的為人,所以相信他是絕對不會下毒害人的!」
「……你的好朋友,是展星洲?」
出乎方夏的意料,柳弈沒有一聽他的話,就露出嫌棄他腦殘護短三觀不正的表情,反是沉默了兩秒,然後開口確認道。
展星洲的個人資料早就被人肉得渣都不剩了,方夏一點兒都不意外柳弈直接說出了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只點了點頭。
「真的,這事絕對不可能是星洲做的,你信我!請你一定要信我!」
柳弈沒有立刻表態。
他直視方夏的雙眼,而對方的目光不躲不閃,清正而堅定,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心虛和惶惑。
「嗯。」
柳弈忽然笑了起來,「好,我相信你。」
「喂,等等。」
聽到這裡,特別注重細節的薛大記者,又忍不住開口打斷了方醫生的敘述。
「通常一般人肯定更願意相信證據,而不是一個陌生人的隨口一句保證吧?畢竟連警方都把阿展給當嫌疑犯了啊!」
薛浩凡扭頭看向柳弈,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表情在他臉上來回掃了幾趟,「還是說,你以前就跟阿展認識,才會也對他特別有信心?」
他可是知道柳弈對男色的審美標準的,偏偏展星洲也是身高腿長、身材賊好還五官英俊的類型。
是以薛大記者本著完全可以去客串隔壁八卦週刊的強大腦補能力,已經默默構思了一出莫非當年柳學長也早注意到了展同學,柳、方二人其實是情敵的狗血八點檔劇本來。
「瞎想啥呢你!」
柳弈從損友仿若X光般的奇怪視線裡看出了他的腦內小劇場,作勢舉手要去打。
不過兩人此時坐得有些遠,他胳膊夠不著,於是從盤子裡拈了顆花生米,朝薛浩凡腦門上丟。
「我之前的確跟阿展見過沒錯,但我不是瞭解他的人品,而是對他的智商有信心!」
柳弈朝展星洲的方向指了指,「我跟阿展在學院的辯論賽裡碰到過,還是決賽時的對手來著。」
他向在座眾人解釋道:「當時他是四辯手,給我的印象,就是性格非常冷靜、敏銳、理智,反應很快而且邏輯清晰,確實相當厲害。」
展星洲笑著搖了搖頭,「不過還不是輸給了學長你們。」
「不,重點不是輸贏。」
柳弈想到那隻莫名其妙就從書櫃上掉下來,斷成兩截的辯論賽冠軍獎盃,就覺得自己的屁股和腰都開始隱約生疼,連忙擺手示意展星洲別提了。
「我想說的是,阿展這麼一個智商拔尖、頭腦超群的學霸,就算丟了一個保送留學的機會,難道還不會自己再去申請嗎?犯得著為了這個下毒害人毀掉自己的前程?」
他涼涼的看了薛浩凡一眼,「連Michael你這樣的,不也進鄧迪了,以阿展的成績績點,還會申請不到學校嗎?」
「喂!!」
薛浩凡炸毛。
「我成績很差嗎!怎麼就成反例了!?」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
不過柳弈並不理他,繼續把話說了下去,「就算阿展真是個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人,真咽不下留學名額被搶這口氣,打定主意要報復,但他可是個學醫的學霸啊!」
「嗯。」
戚山雨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一個成績很好的醫學生,肯定會具備相當充分的毒理知識,就算要下手,也不會選擇使用會讓人立刻就懷疑到自己身上的異羥基洋地黃毒苷。」
「沒錯,就是這樣。」
柳弈點點頭,「真要想搞些能害人的毒藥,別說可以從醫院裡下手,就是路邊的花花草草,我也能弄出來十好幾種。還有耗子藥除草劑殺蟲藥以及數不清的工業製劑,哪一樣都比用課題組的強心藥靠譜多了。」
他向眾人笑著說道:
「所以,其實我當時在看到網路熱帖爆料的時候,就覺得事有蹊蹺了,方子只不過是讓我加深了這個想法罷了。」
薛浩凡和江曉原顯然被柳弈說服了,紛紛表示原來如此,真是太有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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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羥基洋地黃毒苷口服吸收很快,服藥後一小時左右血漿藥物濃度就能夠達到峰值,約四小時達顯效,六到十二小時達峰效應。」
柳弈將座位從方夏對面挪到他身邊,又從自己的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畫出案件的時間軸來。
「假設回廣君是口服異羥基洋地黃毒苷後中毒的話,以他發病的時間——晚上十一點倒推回去,那麼他的服藥時間就應該是晚上七點到十點這一段。」
「嗚!」
方夏發出一聲悲鳴,差點兒就又要再掉眼淚了,「員警說,那晚回廣君在宿舍裡打遊戲,就沒出過寢室,所以……如果真是這段時間的話,那星洲他的嫌疑不就……」
「那麼有沒有可能,藥物是事先投好的,只是回廣君在那段時間裡才服下呢?」
柳弈想了想,提出了新的猜測。
「警方拿走了他用過的杯子,不過沒查出裡頭有異羥基洋地黃毒苷。」
方夏回答,「至於別的,現在還不清楚……」
「就算回廣君真是那段時間服下了異羥基洋地黃毒苷,那除了展星洲之外,寢室裡的其他人呢?難道就沒有嫌疑了嗎?」
柳弈在看到爆料貼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
那匿名貼由頭到尾都一直在渲染「加害人」展星洲與「受害者」回廣君的恩怨,就好像兩人平日裡就勢同水火,恨不得有他沒我一般。
但同寢的其他人,卻通篇隻字未提。
不瞭解Q大醫學院的外人看完帖子,甚至根本不會想到,故事裡的兩位主角住的其實是一個八人間,更不會知道,在事發當晚,除了回廣君和展星洲之外,還有另外五個人也全程都在現場,這些人也應該同樣很有嫌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