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deep rising-05
兩日後的週五下午,臨近下班時間,一個男人「咣當」一聲推開了柳弈的辦公室門。
來人是鑫海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一大隊的刑警安平東。他開門的動作透著熟人特有的粗暴,然後大馬金刀往辦公桌旁的椅子上一坐,又自來熟地從紙巾盒裡抽了一張面紙,抹著額頭上密佈的熱汗。
「臥槽,今天在外頭跑了一整天,可真是累死我了!」
安平東一邊擦著汗,一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最近真是撞邪了,案子那叫一個多啊,忙得要瘋了!」
「安警官,辛苦您了。」
柳弈笑著站起身,親手給安平東倒了一杯熱茶,端到警官面前。
「你要是再晚來五分鐘,我可是就回家去咯。」
安平東裝模作樣地低頭看了看手錶,然後朝柳弈挑了挑眉,表情揶揄,「現在才四點呢,柳主任,你這是要早退啊!怎麼,這是佳人有約,急著到哪兒浪呢?」
他說著搖搖頭,「鑽石黃老五就是好啊,瀟灑啊!哪裡像我,下班還得趕去幼稚園接女兒。」
柳弈涼颼颼地瞥了安平東一眼,心說,你這有家有室、兒女雙全的直男人生贏家,還特地如此造作地來我這單身狗面前顯擺,真是何苦來哉?
不過他可不是被人暗搓搓擠兌了還乖乖認慫的人,立刻呵呵笑著,懟了回去:「那是,我可不像你們,週末還得回警局加班。橫豎我現在手頭上也沒啥事兒要忙了,反正明天就是休息日,今晚當然應該好好享受人生……」
「呸呸呸!」
柳弈的話還沒說完,安平東忽然就跟個彈簧似的彈了起來,連啐了好幾口,就差沒伸手去捂柳弈的嘴巴了。
「柳大主任,你可行行好,難道不知道這種話是絕對不能說的嗎!」
他用鄙視的目光掃過柳弈那張帥得引人嫉妒的俊臉,「要知道我們刑警大隊和你們法醫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萬一真來了什麼需要你加班的案子,咱也肯定跑不了呀!」
似乎不少行業——尤其是醫生護士員警消防等職業,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要立那種諸如「今天好閑啊」一類的FLAG,一旦說出口來,通常就會立竿見影,說什麼來什麼,很快就會忙得跳腳。
柳弈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
身為一個海歸,他從來都對這些迷信說法很是不屑一顧。不過他也沒糾結在插旗不插旗的問題上,而是隨口換了個話題:「對了,你那位搭檔呢?怎麼沒來?」
「哦,你是說小戚啊?」
安平東仰起頭,幾口喝乾杯子裡的碧綠清香的茶湯,又回味似地砸吧砸吧嘴,「他說今晚晚上有事,剛提前回去了。」
他隨意地擺擺手,「不就是來簽個交接記錄單,還犯得著兩個人一塊兒跑一趟嘛!」
「原來是戚警官嗎?那他全名叫什麼?」
柳弈心裡暗自感到可惜,然後順水推舟地問了安平東他搭檔的名字。
自從柳弈颱風天那日,在碎屍案現場見過刑警隊新來的警官之後,就對那位年輕英俊的戚警官印象深刻。
畢竟像戚山雨那樣盤靚條順范兒還正的小鮮肉,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優質稀缺資源,即便柳弈並沒打算下手做點兒什麼,就算只是看看帥哥,飽飽眼福,就已經很令人心情愉悅了。
只可惜,他和那位戚警官似乎沒啥緣分,這段時間,安平東他都見著好幾趟了,但他那位相貌很是養眼的英俊搭檔,卻是一回也沒碰著。
「他叫戚山雨。」安平東不知柳弈心裡的小九九,很坦然地回答:「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山雨』。」
「哦。」柳弈點點頭,心裡琢磨著,這名字居然還滿詩情畫意的。
他又將視線移回到安平東身上,笑著問道:「怎麼,安警官今天來找我是有什麼指教嗎?」
「不敢當、不敢當。」
安平東哈哈笑了起來。
「其實我也沒啥事,就來你這兒打發打發時間罷了。反正快到下班的點兒了,315公交的車站就在你們研究所對面,等會兒我剛好乘五點正那趟去幼稚園接我閨女。」
安平東似乎打定主意在柳弈這兒磨蹭到下班時間,自己端了空茶杯,用房間主人的茶壺續了滿滿的一杯好茶,然後施施然坐回到椅子上,翹起腳,繼續和柳弈閒扯起來。
「對了,說起來,前兩天你們給鑒定的那個凍死案,還真是神了!」
「哦?」柳弈來了興致:「你們把那案子查清楚了?」
「沒呢,哪有這麼快!」
安平東揮揮手,頓了頓,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不過,死者的二兒子已經招供了,他爹確實是在他們家超市的冷凍庫裡死的。」
柳弈點點頭。
自己的鑒定結果和推理全部契合事實,讓他覺得很滿意。
「但是,死者的二兒子卻說,他爹是自己把自己關進冷庫裡自殺的,他不過是把屍體從冷庫扛到二樓的經理辦公室,然後等屍體解凍之後,假裝發現屍體,撥打了120。」
「自殺?你確定?」
柳弈睜大眼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根據各種死因的統計結果,在「凍死」一項上,幾乎超過九成都是意外,其他約莫一成是蓄意殺人,幾乎都是針對沒有還手和自保能力的老人或者嬰幼兒,以「凍死」作為自殺方式的,那真是罕見到一定程度了。
「現在案子還沒審清楚呢,自然是還不確定啊!」
安平東一攤手,「不過,那個超市的門鎖是電子密碼鎖,而且為了避免出現將人誤鎖在裡面的意外,就算門鎖上了,冷庫裡頭的人只要知道密碼,就能從裡頭將門打開。」
「能從裡面開門的前提是裡頭的人神智清醒,而且能自主行動。」
柳弈立刻提出反駁:「只要死者當時已經昏迷不醒,或者以某種方式束縛住的話,還是能將人關在冷庫裡凍死的。」
他的手指輕輕地在桌面上敲擊著,「我記得,張寓的毒物分析已經做過了,確實沒有檢查出安眠藥一類的成分,不過,如果是這樣,似乎應該考慮做一做其他不太常見的毒物檢驗了。」
安平東蹙起眉,「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他掏出手機,點開相冊,遞給柳弈看:「張寓當時其實還留下了一封手寫的遺書,只是被他的二兒子偷偷藏起來了,直到他成為疑凶以後,才把它交了出來。」
柳弈接過相機,一目十行,將老人的遺書掃了一遍,臉上的表情更加驚訝。
「雖然還沒有做筆跡鑒定,不過以我的經驗來看,這封遺書應該不是偽造的。」
安平東撓撓下巴,「根據張寓次子張文強的口供,他說他爸最近幾年沉迷麻將和橋牌,在牌桌上輸了不少錢,又欠了數額巨大的高利貸,他已經連房子和超市都抵押了出去,之所以會自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麼,既然是自殺,張文強又為什麼要移動屍體和偽造現場?」柳弈追問道。
「張寓曾經買過兩份大額健康保險,張文強說,如果他爸是病死的話,他們就能拿到賠付,但如果是自殺的,保險賠付就報銷了。」
安平東繼續說道:「我琢磨著,如果是要殺人後偽裝成急病而亡的話,方法有那麼多,犯不著用把人關在冷庫裡這麼曲折又獵奇的方法吧?」
柳弈沒有回答,而是依然看著手機螢幕裡老人的遺書,眉頭蹙起,似乎陷入了思考中。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咣當」一下重物落地的聲音,同時響起的,是一個年輕男生的慘叫聲。
柳弈和安平東同時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門邊,將辦公室的木門一把拉開。
門外是坐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直抽氣的李瑾,還有他身邊散落了一地的檔案袋。
因為研究所的特殊性,對衛生要求很高,走廊一天起碼拖兩遍,每次都必須過一輪消毒液。
這會兒走廊地板剛剛拖過,瓷磚又濕又滑,李瑾原本只是打算來給柳弈送整理好的卷宗,沒想到因為太過緊張,腳下一個沒留神,直接在對方的辦公室門口摔出了個鴨子坐,而且因為這高難度的姿勢讓他抻到了大腿根,現在疼得他渾身冒冷汗,連站都站不起來。
柳弈只掃了一眼,就猜到這冒冒失失的小實習生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伸出手,拖住李瑾的手臂,將人半扶半拽了起來。
「怎麼樣,沒事吧?」
柳弈好心地問道。
李瑾一張臉漲得通紅,腦袋搖得跟甩撥浪鼓似的,又想彎腰去撿散落在地的檔案袋,可是一動就覺得大腿根連著兩條下肢都扯得生疼,他又忍不住「哎呦哎呦」地叫喚了起來。
柳弈眉角抽了抽,心想現在的小年輕,真是一個比一個廢柴,得嬌花成什麼樣,才能拿幾個檔袋都能來個平地摔!
不過他面上還是維持著溫文儒雅的紳士做派,親自將滿地的檔案袋撿了起來,回身放到辦公室的書架上,才拍了拍在一旁袖手旁觀的安平東,「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安警官你也該走了。」
說著,他又朝著滿臉羞紅的李瑾溫柔一笑,「小李今天也辛苦了,我順道開車送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