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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罪者》第71章
第71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0

  這是一具男屍。

  屍體身高一般,身材也算不得壯碩,染了一頭快要垂到肩膀的淺棕色頭髮,從髮梢微卷的造型和瀏海一撮金色挑染來看,顯然走的應該是經過精心打理的花美男式日韓風,然而,此時死者的頭髮被割剪得一塌糊塗,一簇簇散落在頭部附近,黏上血跡之後,糊成了一縷縷的深褐色。

  而同樣被割得一塌糊塗的,還有死者的一張臉。

  雙眼眼球被刺破後挖出,破碎不全的殘缺眼球丟在地板上,鼻子、耳朵和嘴唇等大塊的軟組織差不多被貼著根部削去,碎肉也零落地四散在屍體臉部左近。

  而他原本白皙的面皮被深深淺淺地劃了足有二三十刀,完全將他的面孔割碎了,從傷口裡湧出的血流了一頭一臉,柳弈根本無法從這些殘破的肉塊中拼湊出這人生前的長相。

  「這是有多深仇大恨,才把臉毀成這樣……」

  柳弈沒忍住,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感嘆。

  死者的上半身衣服尚算整齊,穿的是一套米黃色的條紋緊身立領襯衣,頸間掛著一條橘色帶黑斑的領帶,但此時這條配色豔麗、款式風騷的長領帶正深深地勒進了他的頸部皮膚裡面,很可能就是死者致死的原因了。

  除了血跡之外,柳弈一眼看過去,沒有在他上半身的衣物上發現明顯的破損之處。

  然而,他的下面卻是光溜溜的。

  一條緊身的皮褲,連帶著一條黑色三角褲衩,凌亂的丟在距離屍體不到一米的地方,而從死者兩腳彎曲外岔的姿勢來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人很可能遭遇過某種特殊的侵犯行為。

  不過,這些還不是屍體現場最令人驚詫的重點。

  除了被毀得一塌糊塗的面孔之外,這死者的雙手被對稱地放在了胸前,十根手指斷得整整齊齊,從斷面淌出的鮮血流滿了衣襟。

  而他露在外面的下肢,則也一樣是血糊糊的——他的男性象徵物連同下面的配件,同樣被貼著根部割掉了。

  「殺人兇手沒把死者的 『那套東西』帶走。」

  馮鈴注意到柳弈的視線盯著死者下面的傷口看,伸手指了指大約半米外用粉筆線劃出來的一圈血跡。

  「就那麼直接丟在地板上,我給收拾到物證袋裡去了。」

  柳弈皺起眉。

  他記得,馮鈴在電話裡就告訴過他,在這個凶案現場,沒有找到死者的十根斷指。

  「真有意思……」

  柳弈琢磨著,說道:「沒有帶走男性的特殊器官,卻帶走了十根手指,這是什麼意思呢?」

  畢竟就犯罪心理學的常識來看,在古今中外各種異常殺人的案子裡面,兇手破壞屍體的第二性征並不少見,這多半意味著兇手選擇殺人的物件,以及在行兇及毀壞屍體的過程中,包含了滿足自身的變態欲望的情緒在裡面。

  比如舉世聞名的霧都殺手開膛手傑克,就曾經多次在犯案過程中割毀女受害人的雙乳;而澳大利亞的一對關禁、暴凌並殺害多名女性的兄弟,也在遺棄受害人的遺體之前,將她們的下半身糟蹋損毀得一片狼藉。

  所以,在一般的犯罪心理學認知中,受害人的生理外在特徵的象徵意義,要遠比「手指」這種無甚特別的「零件」要重要得多。

  既然這屋子裡的兇殺現場,看起來完全符合性暴力罪案的特徵,那麼何以兇手在割掉了受害人的特殊器官之後,選擇帶走的,卻是死者的十根手指呢?

  「這人死了多長時間了?」

  柳弈想了想,回頭看向馮鈴。

  「屍斑進入固定期。」

  馮鈴蹲下來,用手指在死者光著的大腿下方一塊屍斑上按了按,「指壓不褪色。」

  所謂的屍斑固定期,是指屍斑固定,用手指或者鉗子壓迫屍斑時不能褪色,翻動屍體的位置,在新的低下部位不能出現屍斑,原來的屍斑部位也不致褪色。一般屍體進入這個時期,快的時候,大約只要八到十個小時,而通常情況下,則需要十二個小時左右。

  然後,她又指了指屍體頭部附近的地板,那兒還有兩顆沒來得及收拾起來的殘破眼球,「角膜渾濁,但瞳孔仍然可以勉強分辨。」

  馮鈴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屍體出現了全身屍僵。還有,我剛到的時候就測過屍溫,肛溫大概是24℃左右,距離現在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吧……所以我琢磨著,這人大約應該死了十三到十五個小時左右。」

  「唔,那就是說,命案是在昨天晚上發生的了?」

  柳弈低頭看著表,往後倒推了一下時間,「晚上八、九點鐘的時候,應該還蠻熱鬧的吧?」

  他說著,抬頭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我看這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也應該不怎麼樣吧?附近就沒哪個鄰居聽到這屋裡的動靜嗎?」

  「關於這點……」

  戚山雨臉上露出了十分一言難盡的表情,「這位死者的……工種,比較特殊,在鄰居裡面風評很不怎麼樣,所以平常他家就算傳出什麼動靜,都很少有人會來搭理他的。」

  「哦?」

  柳弈露出了一點兒感興趣的表情,「死者的身份已經調查清楚了?確定就是這屋的屋主?」

  「關於這點,還不能完全肯定,畢竟臉已經毀成這樣,根本無法辨認了。」

  他遺憾地看了看死者那張血肉模糊、眼窩塌陷、牙齒外露的猙獰面相,繼續說道:「不過,從現在掌握的各方面證據來看,是他本人的可能性應該很高。」

  說著,戚山雨打開手機,從相冊裡點出一張照片,隔空遞到柳弈面前。

  柳弈定睛一看,發現裡面是一張正面免冠大頭照,但是,和一般的證件照不同,這張照片裡的年輕男人,表情顯得十分俏皮。

  他的髮色和地上的屍體一樣,是淺棕色的,他側臉斜四十五度入鏡,經過液化磨皮而尤顯細皮嫩肉的臉蛋上,一隻眼睛半瞇著,嘴角邪魅狂拽地朝一側翹起,似乎正對著鏡頭拋媚眼,右手還舉到臉邊,拇指和食指交叉比了個心。

  而在照片下方,還有一行鎏金花體字,上書「Franco」,大約是個藝名一類的玩意兒。

  「所以,這位的職業,到底是什麼?」

  柳弈心裡其實已經浮現了一個猜測,不過還是等戚山雨跟他解釋。

  「照片裡的這位,本名叫做黃子祥,今年22歲,父母雙亡,這處房產,就是他父母留給他的遺產。」

  戚山雨回答:「至於他本人,兩年前大專肄業之後,就一直在兩公里外的酒吧街裡的一家夜總會工作,在店裡的藝名叫Franco。他名義上是個諮客,不過實際上應該做著陪酒和應召的工作。」

  「所以,他其實就是個牛郎,對吧?」

  柳弈直接說出了那個詞。

  戚山雨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根據他們店裡其他同事的說法,黃子祥平日的『服務』物件以有錢有閑的闊太太為主,如果看對了眼,也會接一些同性生意。」

  他略一停頓,然後補充道:「我們問過他的鄰居,隔壁好幾戶人家都反映說,大約也能猜到他的『工作』性質,也常常會撞見他把相好的男人女人往自己家裡帶,有些時候他家還會鬧騰到半夜,相當擾民,所以鄰里之間對他的風評都很不好,平日裡也幾乎不會跟他打交道。」

  柳弈雙手交疊,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有節奏地輕輕叩著,「原來如此,因為鄰居都知道他會帶金主回家過夜,所以無論他家鬧成什麼樣,鄰居們都不會多管閒事,是這個意思嗎?」

  「也不是。」

  戚山雨卻搖了搖頭,「我們仔細地盤問過與他相鄰的兩戶人家,他們都反映說,以前雖然不時能聽到他們家裡傳來一些不和諧的動靜,有時候聲音還特別大沒錯……但是,兩家人仔細回憶過以後,都說,昨天晚上,他們並沒有聽到這屋裡傳出什麼聲音。」

  「這樣可就有點兒有趣了。」

  柳弈看向旁邊的馮鈴,指了指死者脖子上那條豔橘色的領帶,「這人的死因,確定是勒亡嗎?」

  馮鈴回答得十分乾脆,「暫時沒有發現其他致死性傷痕,而且從頸部皮膚和雙眼結合膜的出血點來看,應該確實是死於機械性窒息的。」

  「那麼,他的十指被削去,有沒有可能是他在遭到勒頸的過程中,為了反抗而抓撓了兇手,而兇手又恰好是個有點兒反偵察知識的人,為了不在死者的指甲裡留下自己的皮屑和血液證據,乾脆直接砍斷然後帶走了他的十根手指。」

  「嗯,確實有這個可能。」

  馮鈴表示同意,「我做過快速預試驗了,死者雖然曾經遭到過侵犯,但是直腸裡並沒有留下精水,不知是兇手是並沒有登頂,還是把用過的套子也一併帶走了。」

  「我剛才,還覺得這應該是一樁模仿案呢……」

  柳弈的目光在死者的身上一寸一寸地掃下去,將每一條猙獰的傷口都一一仔細看過。

  「不過,現在看起來,或許,真的可能只是一個巧合?」

  「模仿案?」

  戚山雨聽出了柳弈話裡的關鍵字,「你是說,在新長垣影視基地裡挖出來的那具無名白骨?」

  柳弈點頭,「嗯,就是那個。」

  「可是,那案件的細節並沒有見報,也應該沒有從其他媒體管道流出去過。」

  戚山雨表示不贊同。

  畢竟當時從工地裡挖出白骨的時候,雖然很是轟動,也很快就見了報,但是爆料的工人們哪裡有什麼刑偵知識,根本不可能看得出那大半截還埋在土裡的屍體是缺胳膊少腿呢還是十根手指被剁了呢。

  所以,那案件也只是以「新長垣發現無名白骨」作為噱頭而已,至於更細節的東西,除非是內部人士,否則旁人很難知道,就算想要模仿,要做得那麼正正好,也是一件非常有難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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