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6.the silence of the lambs-1
「李曼雲身高157公分,體重43公斤,但蓋在她身上的雨衣,卻是郁學義L號的,如果讓姑娘來穿,下擺怕是都要拖到腳踝了,所以不可能是李曼雲本人的東西。」
柳弈說著,朝戚山雨和安平東的方向看了看。
「嗯,確實如此。」
安平東接收到柳弈的目光,會意地點了點頭。
「我們詢問過當天跟死者李曼雲一起回家的兩個同學,根據她們提供的線索,李曼雲當時是打著傘的,而且包裡也沒有這樣一件雨衣。鑒於凶案現場沒找到李曼雲的傘,我們傾向於兇手脫下自己身上的雨衣蓋在死者身上之後,將她的雨傘帶走了。」
鑫海市師範大學南門附近幾乎都是胡同串子,最寬的一條街也不過區區兩車道,交通攝像頭無法覆蓋的監控死角區域自然很多。
而且,凶案發生當晚雨勢很大,視野不好,加之胡同裡本來就沒有幾家晚間營業的商店,只憑老式路燈的光照,街上很是昏暗,普通的民用防盜攝像頭,在這種天氣和照明條件下,一米之外已經雌雄難辨,兩米之外就直接人畜不分了。
警方雖然也調用了兩個靠近凶案現場的民用防盜攝像頭,可遺憾的是,姑且不管犯人到底走沒走這條路,就說面對解析度極低,畫面嚴重失真的錄影,即便是市局的技術組,一時半會也很難從中還原出多少有價值的線索來。
據李曼雲的兩個同學描述,死者那把不見蹤影的雨傘傘面是深海藍的底色,點綴著白色的小碎花。
這樣的花色雖然好看是好看,但還遠遠未到令人過眼不忘的地步,很難給路人留下多少印象,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通過分辨雨傘的顏色和花紋鎖定兇手,目前看來,雖不能說是毫無希望,但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這件雨衣在雨中暴露了挺長一段時間,上面絕大部分的痕跡都被雨水沖洗掉了,不過,我們還是在袖口的翻折面內側找到了半枚指紋。」
柳弈找出第二張照片,遞給沈遵。
沈遵接過照片,發現照片裡的那指紋果然是不完整的,只有頂部的小半截能看得清螺旋紋路。
其實在這兩天之中,安平東等人已經給柳弈提供了幾十份關係人的指紋樣本,這些人裡面包括黃子祥的諸位同事和他在本市的幾名金主,以及與女大學生李曼雲關係緊密的同學和老師。
但法醫們一份份對比過來,卻沒有一個人的指紋與在雨衣袖口內側采到的這半枚指紋相匹配。
「總之,能找到指紋,就是一件好事!」
沈遵將照片還給柳弈,身體往椅背上一靠,開始煩躁地抖腿。
「查,好好的查,仔細查查那兩個死者到底有什麼聯繫,把關係人一個個排除下去,總能找到能匹配上的!」
他說完之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看向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旁聽的嬴川,「嬴教授,你怎麼看?」
忽然被沈大隊長點到名,嬴川抿唇微微一笑,「嗯,對這兩個案子,我確實有點兒想法。」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是篤定:
「我覺得,犯人殺死黃子祥和李曼雲的時候,心態是完全不一樣的。」
嬴川說著,側頭看向柳弈,笑著說道,「能讓我看看兩個死者的現場照片嗎?」
柳弈回視嬴川,眼神中透出幾分探究的深意。
他帶來的資料夾裡,確實有詳細的死者現場照片,剛才他在翻照片的時候,資料夾就放在桌子上,嬴川自然也能看到。
不過這兒坐了一圈的員警,誰手裡也不缺一份資料,這位嬴教授偏偏找他要照片,雖然說不上哪裡不妥,但總難免讓柳弈覺得有些微妙。
「嗯,你是說這些?」
柳弈從一疊照片裡翻出兩張來,遞給嬴川。
嬴川在眾人注視之中,認真地將兩張照片對比了一番,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果然,他們兩人的死亡現場,有本質上的差異。」
他先將黃子祥的照片擺在桌子上。
照片拍的是最標準的俯視全身圖,畫面正中,躺著一個半身光著的男性屍體,死者的頭髮被割得凌亂一片,兩隻眼球被剜出,顏面則是遭到亂刀割傷,完全看不清本來面目,十指齊根而斷的雙手放在胸前,擺出仿若祈禱的姿勢,受害人雙腿大開,男性的關鍵部位血肉模糊。
「黃子祥的死亡現場,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帶著性滿足意味的犯罪現場。」
嬴川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
「我認為,兇手他將黃子祥視作獵物,整個犯罪過程,從殺人到毀屍,都是經過精心準備的,並且這一切都能給他帶來與欲求方面有關的巨大的心理滿足感。我推測,兇手很可能在行兇過程中『興奮』了,所以才會侮辱屍體並且切掉死者的特徵器官。」
他用仿若和好友聊天一般平穩而和緩的語調,做出了一個連環殺人犯的心理側寫。
「兇手的這些行為,在常人看來尤其變態,但對他來說,卻是會令他身心愉悅的宣洩。犯人不會有任何負罪感,更準確的說,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所能感受到的,是一種接近於復仇的快感。」
「嘖,真要跟教授你說的那樣的話……」
一個年輕刑警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兩手抱臂,用力地搓了搓胳膊,「那這人得和黃子祥有多大仇?就算是祖墳被人掘了,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吧!」
沈遵轉頭,瞪了那隨便插嘴的小子一眼,擺擺手,示意嬴教授繼續說下去。
嬴川笑著點了點頭,將李曼雲的死亡現場照片也放在了桌子上,思路清晰地繼續說了下去:
「但李曼雲的死亡現場,卻和黃子祥的有一處很本質的差異。」
「……啊,是指那個……」
柳弈低聲地自言自語道。
他的聲音很輕,但旁邊的嬴川卻聽到了,轉頭朝柳弈微微一頷首,雙眼含笑,看他的目光,就像伯牙看鐘子期,高山流水終於覓得了知音。
「兇手在殺死李曼雲之後,脫下了自己的雨衣,遮住了死者的頭臉和上半身,而『遮掩』這種行為,往往反映了殺人犯在行兇之後,對死者的歉疚心理。」
嬴川回過頭去,繼續將自己的論點說完。
「咳。」
安平東咳嗽了一聲,眉心擰出一個古怪的結。
「『蓋住頭臉表示愧疚』這麼出名的犯罪側寫理論,我們當然也討論過……不過,我總琢磨著吧,如果兇手真對李曼雲有什麼愧疚心,就不應該把一個小姑娘的嘴巴給割得稀巴爛啊!」
嬴川依然笑得溫和,「我覺得,兇手這麼做是在告訴世人,他之所以殺死李曼雲同學的理由。」
他說完,再次看向柳弈,似乎在等他接著自己的話說下去。
柳弈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話太多了』,對吧。」
「正是如此。」
嬴川朝柳弈燦然一笑,又繼續向在座的諸位刑警解釋道:「《單刀會》裡有一折詞,『你這般攀今攬古,分甚枝葉?我根前使不著你之乎者也,詩雲子曰,早該豁口截舌』。」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做了個「切割」的手勢。
「所謂『豁口截舌』,指的就是撕開嘴巴,截去舌頭,好讓人住嘴。」
「嘶!」
眾人這回都聽懂了。
「嬴教授,你的意思是,兇手嫌李曼雲話太多了,於是亂刀捅死了她,還把她嘴巴給割爛了?」
安平東說道:「然後,他又覺得妹子死得還挺慘的,有些愧疚,所以把自己的雨衣脫了,蓋到姑娘身上?」
嬴川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認為,兇手殺死李曼雲同學,應該是臨時起意的。李同學很可能在無心之下,說出了什麼激怒了兇手的話,才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沈遵聞言,眉毛一挑,伸手猛地一拍桌子,「照你這說法,我們只要查查李曼雲最近有沒有逞口舌之快得罪了什麼人,不就能鎖定凶嫌了!?」
嬴川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鎖定嫌疑人的關鍵,還是在黃子祥的案子上面。」
當場被嬴川駁了意見,沈遵倒是半點不介意,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對方繼續,「你請說說看。」
「剛才聽案情介紹的時候,我注意到一個細節——黃子祥的經濟狀況不是太好,但卻在被殺前不久,向同事炫耀過他新得到的一隻價值十多萬的名牌手錶。」
嬴川說道:「我猜,這手錶應該不是他自己買的,對吧?」
技術組裡有個刑警聞言,點了點頭,「嗯,我們在調查他的信用卡和網銀記錄的時候,的確沒發現他近期有過大筆的花銷。」
「所以,這個手錶,很可能是兇手為了討好被害人,送出的禮物。」
嬴川環視四周,說出了自己對殺人犯的人格側寫。
「我認為,兇手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事業有成,相貌堂堂而且收入豐厚,在生活中很受異性歡迎,甚至可能已經結婚。但實際上,他是個純粹的同性戀,並且很懂得如何討好獵豔物件,能夠十分輕易地獲得他看中的獵物的好感和信任。」
他頓了頓,最後補充道: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他在接近獵物的時候,應該會很謹慎地規避受害人的交際圈,以免留下自己真實身份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