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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床笏》第19章
第十九章 好戲

  小皇帝見了范垣,大概就像是看見了天敵剋星,也不像是先前那麼囂張了,聽說范垣要帶自己走,敏銳地便抓住了他自以為的“救命稻草”。

  被當做稻草的琉璃一顫,眼中的淚隨著動作撲啦啦掉了下來。

  正因為范垣又握住了朱儆的手,小皇帝越發懼怕,用力一掙,往前撲過來攬住琉璃的腿,尖叫道:“我不要回去!”

  幾乎是本能的,琉璃張手把小皇帝抱在懷中。

  在場的幾個人,刹那間都驚呆了。

  先是陳伯,嘴巴張的大大的,心中亂亂地想:“這溫家的女孩子果然癡愚到了這種地步嗎……先是不跪皇帝,現在又這樣膽大包天……”

  然後是養謙,向來精明睿智的溫大公子,無法弄清此刻自己的感覺:妹子這是怎麼了?難道、難道是真的呆傻起來了嗎?

  范垣眉頭緊鎖,他的手已經鬆開了朱儆,兩道目光像是秋日的霜冷,極具殺傷力地落在了琉璃身上。

  再就是鄭宰思了。

  鄭大才子是在場眾人之中最為放鬆的一個,他的嘴角甚至是微微上揚的,目光閃爍,透著一股子“好戲登場須仔細欣賞”的饒有興趣。

  朱儆本是小孩子撒嬌撒賴,又因為琉璃先前出現的時候就抱緊了自己,冥冥之中,母子之間許是有一種心靈上的牽絆之意,所以在最無助的時候選擇撲了過來。

  此刻被琉璃抱住,小皇帝一怔之下,突然倍感溫暖,同時卻又有一股莫名的委屈突然而至,這心裡暖意跟涼意交織,讓小皇帝無法按捺,索性“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沒見到兒子的時候,琉璃日思夜想,只是因為知道朱儆人在皇宮,要相見猶如登天,所以苦苦按捺。

  卻萬萬想不到母子相見,卻是在這樣複雜的情況下,而且朱儆又是這樣令人心疼的反應。

  聽著小皇帝撕心裂肺的哭聲,琉璃更是心痛如絞,淚像是泉流般奔湧不至,恨不得緊緊摟住朱儆,百般地撫慰哄勸兒子。

  但是周圍這幾個人,尤其是范垣跟鄭宰思,簡直如虎狼般,眈眈相向。

  何況還有陳伯,還有溫養謙……如果真的這樣不顧一切地母子抱頭痛哭,那後果……只能用一個“不堪想像”來形容。

  僥倖的是,“溫純”癡傻之名在外,所以自己的種種反常,皆可以暫時往這上面來推。

  琉璃深深呼吸,狠命地把心底的悲辛種種生生地壓回了肚子裡。

  她的手輕輕地在小皇帝的背上撫了兩下,又摸了摸朱儆的頭,抬起袖子給他擦了擦淚。

  朱儆大哭了一陣,心理有所宣洩,被琉璃這般溫柔相待,便不由地停了哭泣。

  琉璃輕輕扶住他肩頭,緩緩地蹲下身子。

  跟小孩子面對面,四隻被淚浸濕的微紅的眼睛相對,琉璃突然伸手扒住嘴跟眼角,伸出舌頭,同時翻了個白眼。

  本來極為傷心的時候,突然看見這樣的鬼臉,小皇帝吃驚地睜大雙眼,然後便掛著淚,“哈哈”地破涕為笑了。

  ***

  畢竟知子莫若母。

  琉璃深知朱儆的脾氣,也知道怎麼哄才是最有效的。

  眼見小皇帝轉怒為喜,咯咯地笑個不停,琉璃也松了口氣。

  但同時對於圍觀的這幾位而言,各位的心情自然也是相當的“難以描述”了。

  鄭宰思第一個開口,侍郎大人笑道:“哈,溫姑娘真是蕙質蘭心呀。”

  養謙在旁邊簡直是捏著一把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被妹子的舉止弄得魂飛魄蕩,無法言喻。

  聽鄭宰思如此誇讚,養謙的心弦略松了幾分,卻也不敢怠慢,小心上前拉了拉琉璃,低聲道:“妹妹……不可冒犯陛下。”

  鄭宰思笑著搖頭道:“不礙事的,陛下難得跟溫姑娘這樣投契。”

  范垣目光複雜地瞟了琉璃一眼,重對朱儆道:“陛下,該回宮了。”

  朱儆既然已經開懷大笑,就不好再拿出無賴孩童的樣子來了,他哼了聲,不理范垣,卻轉頭對鄭宰思道:“鄭侍郎,陪朕回宮了。”

  鄭宰思一笑,躬身道:“臣遵旨。”

  朱儆剛要走,突然回頭看向琉璃。

  正琉璃也眷戀不舍地望著他,好不容易母子相見,這麼快就要分開,如何能夠忍心。

  但如果這會兒流下淚來,一定會惹的朱儆也隨之情緒反復,琉璃便歪頭向著小皇帝微微一笑。

  朱儆見她笑了,就也高興地露出笑容:“你叫什麼?”

  琉璃心底百感交集,五味雜陳,更加無法回答了。養謙在旁道:“回陛下,請陛下恕罪,小妹阿純,她、她從小兒不會開口說話。”

  “不會說話?”朱儆吃驚,疑惑道:“但是方才……”

  小皇帝盯著琉璃,有思忖之色,烏溜溜的眼珠靈動地轉了轉,並沒有說下去,只道:“朕知道了。”

  他轉頭對鄭宰思道:“鄭侍郎,回頭你對太醫院說一聲,派幾個高明的太醫,給這位溫姑娘看一看。”

  鄭宰思微笑:“陛下放心,臣回去即刻就辦。”

  這大大出乎養謙所望,當即忙跪下去:“多謝陛下!”

  朱儆又看了眼琉璃,握著鄭宰思的手出了門。

  范垣反而落在了後面,目送兩人出門,范垣將走又停了下來。

  他回頭望著琉璃,又看向養謙。

  面對這位莫測高深的首輔大人,養謙先前放鬆的心情驀地又緊張起來。

  他隱隱猜到范垣會說什麼……多半是問他們為何會在陳家,養謙心裡也已經暫時擬好了一個答案。

  可是就算能暫時的搪塞過去,養謙自問:連他自個兒也不知道,妹子為什麼居然會直接找到了皇太后昔日的閨房,並且跟小皇帝……似乎相處甚好。

  不料范垣並未說別的,目光淡掃,便負手邁步出門而去。

  ***

  直到目送范垣出門,養謙才算敢把喉嚨裡的那口氣吐出來了。

  可還未完全放鬆,就聽一個聲音突然說道:“你怎麼會跑到我們姑娘先前的閨房?”

  是陳伯。

  因為小皇帝跟范垣兩個極重量級的人在跟前兒,還有個不可小覷的鄭大才子,養謙幾乎把陳伯淡忘了。

  聽陳伯猛然發聲,養謙驚得抖了抖。

  琉璃早低下頭去,隨著朱儆的離去,原本扮出的笑也在她臉上消失無蹤。

  心裡難過的很,像是魂魄也跟著兒子走開了。

  她恨不得跟著朱儆而去,只可惜並沒有這個道理。

  這會兒雖然聽見了陳伯的質問,卻置若罔聞。

  其實琉璃也知道,養謙會替她回答的。

  果然,養謙道:“實在對不住的很,我妹子……也不知怎麼了,大概誤打誤撞的就跑到這裡來,沒想到……”

  他眨了眨眼:“老丈,怎麼皇帝陛下竟然會在這裡?”

  陳伯又哪裡會知道朱儆怎麼會橫空出世地窩在此處?他還想找個人問問呢。

  “這兒是太后昔日的居處,皇帝自然是想娘了。”沒有范垣在場,陳伯不再忌諱,悻悻地回答。

  養謙皺眉道:“怪不得今兒早上街頭的巡邏崗哨加了那麼許多,昨兒首輔大人就匆匆地出了府,必然是因為要找尋陛下……只不過,陛下竟然能夠獨自一個人跑到這裡,藏了一整夜而不被人發現,實在是……”

  陳伯也有些後怕,自己空守著這房子,小皇帝偷偷跑進來,他卻一無所知。

  “好了好了,我問你話,你反而跟我扯這些,”陳伯揮揮手,“早上你們來的時候我就覺著奇怪,怎麼她看起來像是直接就跑到這裡來的?難不成她早知道皇帝會在這裡?”

  “這怎麼可能,”養謙忙擺手,“我妹子在范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只是、只是因為我跟她說起過這房子,所以一大早兒就急著要來看看,誰知能正好兒遇到皇帝陛下呢。”

  ——這話,原本是預備回答范垣的質問的,沒想到在陳伯這裡先交代了。

  陳伯疑惑地盯著琉璃:“真的?有這麼巧?”

  養謙道:“不然呢,難道我妹子能掐會算,知道皇帝在這裡?首輔大人都不知道呢。”

  說到這裡,陳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等等,那個鄭侍郎,他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養謙一愣,不由地看向琉璃。

  琉璃聽了陳伯的問話心裡也是怔住:的確,鄭宰思從哪裡跑出來的,她也不知道。

  鄭宰思顯然並不是從陳府正門進來的。

  從側角門用琉璃的那個法兒,以他的身形自然也不能夠。

  那麼鄭侍郎是從哪冒出來的?又是為什麼……他會找到陳府,而且還先范垣一步呢?

  ***

  琉璃三人不知道的是,幾乎是相同的問題,范垣正在問鄭宰思。

  陪著小皇帝回宮的路上,范垣道:“鄭侍郎怎麼會在陳府?”

  鄭宰思道:“我在陳府的理由,跟首輔大人的一樣,只不過我比首輔大人到的快一步罷了。”

  “是嗎?”范垣掃了眼這個狡猾如狐狸的人。

  范垣去往陳府的原因,是因為他終於領悟了,——朱儆如果不是出了什麼意外,那他一定在他最願意呆的地方,那就是陳琉璃舊日的宅所,這鄭宰思居然也能料的如此之准?

  鄭宰思笑道:“我陪陛下讀書讀了那麼久,陛下常常想念皇太后,我是深知的,他畢竟年紀小,一時情難自已,擅自跑出去,閣老還是不要過於苛責了。”

  范垣不去理會他的和稀泥招數,只又問道:“鄭大人是怎麼進入陳府的?”

  “這個有點不好意思,”鄭宰思摸了摸鼻樑,坦然自在的樣子,哪裡有絲毫的不好意思:“陳家那舊僕有些難纏,我是跳牆而入的。”

  范垣禁不住淡乜了他一眼:“那麼,鄭大人到的時候,溫家阿純是已經到了,還是如何?”

  “她已經到了。”

  “是嗎,”范垣頓了頓:“她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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