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太子大婚番外4
「是、是……這間,上次那位白衣公子就是在……」領頭帶路的店家戰戰兢兢,說話小心翼翼,生怕一時說錯了話,耽誤了貴人的大事。
段紹戎點點頭,擺擺手,讓侍衛帶店家下去,幷附上銀錢。
房間裡只剩他一個人,段紹戎手中拎著一壇還未開封的酒,手中的酒壇不大,還沒有他巴掌大小,壇子造型很精緻,酒封處綁著幾圈紅繩。
他往前走了幾步,把壇子放在八仙桌上,接而腳步一轉,走到了臨街的窗戶邊。
掀開竹簾,徑直能望到大街兩旁的風景,來往穿梭的路人,隨風搖曳的柳條,還有更遠處的石橋流水,段紹戎記得從那石橋而過的時候,橋底下有荷葉清蓮,風夾雜著蓮花的香氣。
似乎站在這裡,也能聞到那股清雅的味道。
像他。
段紹戎倚靠在窗櫺上,他的身姿高挑,雙腿筆直,身上勁瘦精悍的肌肉收斂在玄色的袍袖之下,哪怕只是懶懶地靠在那裡,却依舊像是一把開刃飲血的刀。
手托著下巴,看著那條他曾走過的路,段紹戎在心中沉吟,爲什麽他會選擇在這兒?
風景正好?這裡的茶好喝?點心比較好吃……
都不太可能吧……
他搔了搔頭,想了一會兒沒有結果,段紹戎自嘲自己可真是閒著慌,居然會花時間琢磨這種無聊的事情。
不過,段紹戎的餘光陡然瞥見一棟已經稍顯陳舊的木樓,腦海裡咯噔一聲響,數不清的回憶涌上心頭。
他還記得這棟木樓,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木樓左側的紅色柱子下面,還有他親自刻上去的一個「戎」字。
那時年紀小,他拖著一根比他個頭還高的銀質長-槍,牽著若徵的手,哐當哐當在街上跑,那銀槍幾十斤重,槍尖顛簸在地上,一路發出清脆的響聲。
若徵說比鈴鐺的聲音好聽。
他小時候也真是個臭屁的性子,又傲慢又愛顯擺,那槍太重,他揮不太利索,爲了不跌面子,只好給徵兒表演一通「槍尖刻字」……
說真的,也沒啥好得意的,當時……他的字也賊醜。
回憶到這裡,段紹戎覺得有些臉熱,一股莫名羞窘和難堪浮上心頭,但又奇怪的,他的嘴角止不住向上揚。
他搖了搖頭,高高束起的長髮甩動,想把這些情緒從腦海中甩出去。
曾經這些本來該在記憶深處發黃埋藏的回憶,却意外的記得很清晰……段紹戎甚至還能清楚地回憶起若徵仰頭看他時候的笑容。
兩個小小的梨渦,眼睛裡帶著細碎的光,忽閃忽閃的,比夜空中的繁星還要好看。
段紹戎情不自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在心底念到那個名字。
徵兒。
他情不自禁從懷裡拿出那個老舊的香囊,丁香色的香囊,有些泛白了,哪怕它的錦緞再好,也抵不過歲月的痕迹。
香囊上綉著一隻本應該很威武的老虎,只是它缺了眼睛,腿脚也不太靈便,綉這隻老虎的人,綉工真的很差。
孫若徵跟嬤嬤學做香囊,做出來的第一個就是它,做好了後,興高采烈獻寶一樣地放在他眼前。
只是當年那個眼高於頂的少年,哪看得上這種蹩脚的玩意,看著對方被針扎過的手,皺著眉頭出言嫌弃了一番,「你別弄這些東西了,這麽醜,我不會要的……不是有綉娘嗎?用得著你來玩弄針線……」
孫若徵最後紅著眼睛失落地走了,把那個他不要的香囊,扔進了池塘裡。
一向在他面前脾氣甚好的徵兒,第一次生了他的氣。
兩個人冷戰了三天。
後來和好了,孫若徵却是再也沒拿過針綫。
段紹戎也沒告訴對方,他偷偷去池塘裡把那個香囊撿了回來。
當年離開的時候,也帶著它,一晃眼,十年過去了。
這個缺了眼睛的老虎香囊,跟著他,翻過千山萬水,走過草原荒漠,從嶺南到漠北,從巴水到原海,無數個日日夜夜過去,那個帶著香囊的人,也從京城的孤傲少年,變成了一個手染鮮血、脚踏萬骨的男人。
紹戎哥哥,你以後會娶我嗎?
年幼時的孫若徵總是不厭其煩地問他這個問題。
很多年以後,段紹戎一個人躺在夜幕下看月亮的時候,也在心裡無數次想問:
徵兒,你還願意嫁給那個男人嗎?
段紹戎怔怔地拿著那個香囊出神了良久,而後,他回過神來,輕輕勾唇笑了一下。
往回走到八仙桌前。
桌上有一壺他帶來的桃花釀。
這桃花釀很珍貴,是孫若徵派人寄給他的,是他親手採集朝露落花釀造而成,段紹戎收到了後,整天把這壇子桃花釀當寶貝一樣供著。
他抱著壇子,幻想著裡面的酒水佳釀有多麽美味,饞得夢裡做夢都是它的影子。
這麼好的酒,一定要挑一個最重要的日子沐浴焚香禱告上天敬過諸天神佛後才能喝,如此這般,才能對得起徵兒的一片心意。
這個日子不對,那個時辰不好……挑剔來挑剔去,到了最後,段紹戎楞是把這壇酒原封不動帶了回來。
他的手指輕柔地拆開紅繩。
揭開酒封。
清冽醉人的酒香溢散出來,酒還沒喝,人已醉。
段紹戎意外發現封酒的黃色紙上,有一行熟悉的秀雅小字,仔細讀來,是一句詩:
春來三月香風送,便是花奴問君安。
「問君安……」他喃喃地念出了這三個字。
因著段紹戎來了又走,路過不見面的事,孫若徵心情不佳,隨意用了些飯,陪著小侄子玩了一圈投壺,又回到了自己的房裡。
「公子公子,太子殿下他……」
孫若徵把手上的書扔了,心中一個咯噔,又氣又怒:「他又怎麽了?」
落英偷偷抬眼看他,眼睛裡帶著笑,「公子,太子殿下讓人送來了好些東西呢,都是給公子的。」
落英瞅著外面使了一個眼色,「快,把東西拿上來。」
外面的人小心翼翼抬進來一株四五尺來高的紅珊瑚樹,光華溢彩,絕世罕見,除了珊瑚,還有長亭鳳尾琴、珍珠瑪瑙珠寶等名貴物件無數。
孫若徵撫摸著那珊瑚樹,想著自己曾經在信上寫過,平生還從未見過四尺高的珊瑚,結果……他記在了心裡,真給他找來了這東西。
這麽高的珊瑚,可是要近千年才能長出來的靈物。
「公子,除了這些,還有一幅畫……太子那邊的人,千叮嚀萬囑咐的,說您一定要親自打開看。」
孫若徵接過那卷畫,心中無限好奇,他輕手輕脚地打開--
只看了一眼,手一抖,把那卷畫扔到了地上。
落英連忙把畫撿起來,「公子,怎麽了?」
孫若徵腦袋裡轟隆隆響,臉頰也發起熱來,那畫上面的……那幅畫上面畫的--是那天的街道,綠柳石橋高樓……還有掀開的簾子,以及那個,未曾畫出的窗邊人影……
他知道了!
他知道那天站在那的人是他,他看到他了!
落英在畫上看了一眼,笑了:「公子,太子殿下知道那天是公子您呢。」
孫若徵神色發青,面上喜怒未定。
「公子,你怎麼還不高興啊?」
「這……這怎麽高興,這等有違君子,暗中偷窺的下作事被……被人發現了,平白招人厭惡。」
落英眼珠子轉了轉,「公子,太子殿下怎麽會厭惡您,您看看那株紅珊瑚,還有那箱子公子喜歡的小物件,說明殿下時時把您放在心上……」
「他要是生了您的氣,今日怎會送這些東西過來。」
孫若徵:「……」
可他怎麼不親自來見他呢?
孫若徵心中一慌,突然想起自己那天的行頭,他看見了他,可他那天,穿著一身白衣,不僅形容憔悴,而且還行爲鬼祟……
「我最喜歡美人,以後肯定要娶一個絕世大美人做夫郎。」
「那我……」
「你現在這樣,勉强過得去吧,不過,你可千萬不能長殘,你要是長大了變醜了,我可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