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太子大婚番外5
孫若徵恍惚地轉過身去,看向梳妝鏡中倒映出來的顔容,鏡子裡的人穿著一身華貴的廣繡長袍,刺繡精美,腰帶、玉簪、墨冠無一不是精美絕倫,光彩照人。
瘦削的下頷,頎長白皙的脖頸,秀麗無雙的臉龐,他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修長的眉淡而雅,美目流轉間似驚鴻掠水,淺色的瞳孔中揚起一圈圈波紋。
姣好的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孫若徵努力在腦海中回想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他這樣……
算是長殘了嗎?
落英眼見自家公子對著鏡子出神,自己小心翼翼把手中的畫卷折好,雖然公子把這東西扔在地上,但這可是太子殿下的墨寶。事後一定跟那堆寶貝書信一般,視若珍寶地收藏在櫃子裡。
他不敢讓手中的畫有一絲一毫褶皺,便打算將整幅畫全部攤開,再重新捲起來,「咦,公子,最下面還有一句話……」
「什麼?」孫若徵回過神來,畫上還有字?他方才一時激動之下,並沒有看完全。
「你把畫拿給我看看。」
落英淡笑著把畫遞給孫若徵,眼睛裡帶著些許促狹,孫若徵瞪了他一眼。
接過他手中的畫,心急火燎地打開,凝神屏氣,定睛一看--
「徵兒,你釀的桃花酒真好喝。」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桃花酒?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孫若徵曾經滿懷期待地讓人給段紹戎送了一壇親手釀的桃花酒,幻想著對方會喜歡,然而他却從來沒在回信上看見過對方提到這壇酒。
期待落了空,孫若徵漸漸忘却,臨到這時,對方却又突然提起這茬。
孫若徵輕輕地笑了一下,隨即臉上的笑容又立馬消失了。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把手中的畫小心折起,寶貝似地抱在懷裡。
自古多情總被無情惱。
誰讓他就喜歡上了這麽一個無情薄幸郎。
太子大婚當日,整個京城仿佛被注入了一壺滾燙的開水,紅妝連綿至天際,何止十里,滿城皆紅,綠柳挂上了紅綢帶,石橋下的蓮花,蓮瓣雪白通透,花尖却好似綴了顆紅豆一般。
孫夫人拉著孫若徵的手走出孫府大門,孫夫人年歲漸長,眉宇間越發福潤細澤,她拍了拍自己小兒子的手,眼睛底下盡是滿意。
當初這婚事便是她一手促成,如今到了功德圓滿的日子,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孫智心亦是喜笑顔開,他捋了捋自己的鬍鬚,現在的他老早就被封了侯,家世榮耀顯赫,今天,自家的孩子也將成爲太子妃,將來的皇后。
從一個鹹魚太守混到今天,他整個人頭上,仿佛就頂著光輝灼目的四個大字--「羨煞旁人」。
百官來賀,都給他老老實實當旁人吧。
時辰到了,親哥哥背著孫若徵上了二十四人抬的七寶龍華轎,前面八個容貌清秀的侍女拿著鸞鳳寶扇走在前列,孫若徵坐在轎中,耳邊是吹吹打打的嬉鬧聲,他的心也跟著這熱鬧的聲響跳個不停。
孫府漸行漸遠。
從家裡到皇宮,這條路他已經走過無數回,只是這一去,他的身份從此也變了。
他終於嫁給了他想要的那個人。
段紹戎身上只有淡淡的酒氣,在婚宴上,他隻喝了幾杯酒,還都是敬自家父皇的,別人的酒,他才不喝。往日嗜酒如命的他難得改了性子。
太子殿下機智的很,心中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洞房花燭夜這麼重要的時辰,自然是要保持清醒,不能唐突佳人。
段紹戎勾起嘴角,脚下宛如生風,身後的宮侍加快了脚步,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緊太子殿下的脚步。
入了寢宮,直到看見大紅喜床上坐著的那個人,段紹戎才感覺到心定下來。
飲下合巹酒,接過玉如意,段紹戎揮退殿中所有婆子宮女,用手中的玉如意,挑開了紅蓋頭。
殿中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一個低眉,一個抬眸,四目相對。
眼前人的樣子,和記憶中嬉笑怒駡的身影,跨過十幾年歲月長河,漸漸融合在了一起。
時光仿佛定格在這一瞬,身後的紅焰喜燭燃燒,垂下了點點紅泪。
回過神來,段紹戎往前走了一步,半蹲半跪在床邊,拉起身邊人白晰的手。
抬頭仰望他如畫的眉眼,那天騎馬回眸瞥見窗邊的他,一襲白衣,清貴無瑕,眉眼精緻,像是碧波湖畔下的一株清蓮,亭亭出水,氣質出塵。
他不過看了一眼,這個清清冷冷的人,好似就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顆蓮子,長成一株蓮花。
這些不能相見的日子,那花就在他的心湖裡招搖。
而今,滿堂的紅綢彩帶,金盞紅燭,紅艶的燭火倒映在他細膩如凝脂的臉龐上,段紹戎驀地想起了那年的上元節。
他和孫若徵一起在橋下放蓮花燈,許下心願藏進燈裡,點燃燈芯,將手中的蓮花燈放入水中,隨水漂流。
放完蓮花燈後,兩人拉著手在橋上走,段紹戎想要去猜燈謎看表演,孫若徵不答應,堅持要在橋上數河燈,「一、二、三……三十七……四十六……我數到哪了?」
「一、二……五十六……」
「又錯了……重新數……」
……
「別數了別數了,我幫你數好了,一共二百七十六盞,走,我帶你贏燈籠去……」
……
段紹戎忍不住臉上浮起了一抹笑容。
新婚房裡,孫若徵覺得莫名其妙,抓著他的手,什麼話都不說,又是什麼意思?
還笑?
剛新婚的美夫郎心生慍怒,語氣有所不耐:「你在想什麼?」
段紹戎終於笑出了聲,手一撑,由半跪著的姿勢變成了和孫若徵一樣的坐姿,伸手摟住了自家夫郎纖細的腰肢,把人拉過來一點,戲謔地回道:「我在想那年我們倆一起放的蓮花燈。」
「今天你是不是得償所願了?」
「你肯定偷偷向老天爺許願,說想要嫁給你的紹戎哥哥……」
時過境遷,當初四處嚷嚷著要嫁給紹戎哥哥的小雙兒,早已變成了一個臉皮子薄的清蓮美人。
此時再聽什麼「紹戎哥哥」,嫁啊娶之類的詞,羞恥地要往地縫裡鑽。
臉皮比紙還薄的小美人忙瞪了眼面前嬉皮笑臉的那個人,「我才沒有許這種願望,我當初……我當初做蓮花燈的時候,我就想著祈求老天爺,我再也不要幫那個人抄書,夫子罰的人是他,我爲何還要去寫那狗爬字。」
當年兢兢業業粘著自家紹戎哥哥的小美人,不辭辛苦,任勞任怨,紹戎哥哥被夫子罰抄書,明明寫字端正秀美的孫若徵,還無師自通地學了一手段紹戎的專屬狗爬字,在必要的時候,替他寫作業交差。
這麽一個痴情願意替你寫作業抄書的未婚夫,夫復何求。
後來在營帳中,被無數老師圍著單獨教授的太子殿下,無數次想念他家小美人。
段紹戎:「……」
驟然提起當年往事,還真是一段年少黑歷史,雞飛狗跳上躥下跳不思學習的確是他。
黑歷史被自家夫郎在新婚之夜無情點出,男人的面子何在。
「好吧。」段紹戎嘆了一口氣,捏了捏美人夫郎的臉,「那你的願望早就實現了……」
因爲那年上元節過後,段紹戎便離開了。
他再也不用替他抄書了。
思及此,孫若徵驀地紅了眼睛,段紹戎在他眼睛裡的水光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摸了摸鼻子,壓下升起的酸澀和心疼,段紹戎凑過去在他耳邊輕笑道:「不過我跟你說,我當初在河燈裡許下的那個願望,今天實現了。」
「我還以爲我們兩個人心有靈犀,許下的是同一個願望,結果沒想到,居然只是本殿下一個人自作多情啊……」
「--是同一個。」
「什麼?」
孫若徵偏過頭,環住身邊人的腰側,依偎在對方懷裡,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輕輕道:「是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