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楚喬喬進了門，發現衆人都圍在孟澤的床邊。平安拉著劉阿姨的手，看見楚喬喬過來，立刻向楚喬喬奔來。

　　楚喬喬彎腰把他抱了起來，平安依戀的雙手圈著楚喬喬的脖子，安靜的待在她的懷裡。雖然不是太懂，可是平安知道，一直睡覺得爸爸醒了。「爸爸」這個詞，對他來說是熟悉且遙遠的。在平安的世界裡，爸爸是每天躺著的睡美人，雖然他也想要爸爸醒來陪他玩兒，因爲這樣他就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有個會說話會笑的爸爸了。

　　可是孟澤的突然醒來，帶給平安的不僅僅是開心，還有更多的不安。就如同「葉公好龍」一般，雖然沒有到那個程度，可是平安依舊有點害怕，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爸爸。

　　楚喬喬習慣性的拍了拍平安的背，站在劉阿姨身邊，在一旁一起靜靜觀望著。

　　餘九歌却已經興奮的不能自製了，電話還開著，那邊也傳來萬嚴濤激動的聲音。楚喬喬心裡想，粗略見過幾面，一直不苟言笑的萬嚴濤竟然還有這幅模樣，看來三人關係是真的好。

　　孟澤只是睜開了眼睛，大腦還是混沌的。耳邊很吵，他能分辨出是誰的聲音，却沒辦法及時的給出反應。衝破腦海中的那團迷霧像是耗費盡他所有的力氣，一睜開眼睛，來自迷霧之外的光明刺得他眼睛發脹。

　　半晌兒，孟澤才慢慢的動了動眼珠，緩慢的掃向周圍的人。

　　不認識的阿姨，長相很美的女孩兒，她懷裡抱著的娃娃，苗幀，還有餘九歌。每個人他都看了許久，像是分辨什麽一樣，在楚喬喬母子臉上停留的時間尤其的長。

　　孟澤的眼球跟平安很像，又黑又亮，瞳孔占據了眼睛的三分之二，當他看向你的時候，仿佛他的眼裡都塞滿了你。只不過平安的眼睛有點丹鳳，而他的更似桃花，平安的眼睛一眼可以望進低，他的眼睛却如同藏了一個漩渦，能把人整個的都吸進去。

　　楚喬喬很不自在這種長時間的注視，一直回避著，平安却是一會兒扭頭，一會兒又偷偷地打量孟澤一眼，這種又想接近又害怕接近的樣子，看的楚喬喬心擰在一起，一時間都忘記了孟澤還在盯著她看。

　　孟澤的眼睛有點不太聚焦，大腦反應也有點遲緩了一樣，看了一會兒才把人認了個清楚。他知道，在場的兩位女士大概就是最近他一直能聽到的兩個，而那個孩子，應該就是平安了。

　　想到這兒，孟澤牽了牽嘴角，連個弧度都沒有，這一點微不可察的情緒變化，却讓孟澤整個人都軟和了下來。上帝太過偏愛他，楚喬喬不得不承認，這人長得無可挑剔，睜開眼睛後，仿佛一個完美的雕像終於有了靈魂。

　　「澤哥！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嗎？」餘九歌對著孟澤揮了揮手，打破了室內的沉靜。見孟澤還沒有反應，餘九歌有點擔心的向苗幀詢問道，「苗幀哥，爲什麽澤哥這個樣子，他不會……」大腦出問題了吧？這句話被餘九歌吞進肚子裡，可是想到孟澤出事事的慘樣子，心裡還是忍不住的提著。

　　苗幀微微笑笑，「不會，昏迷後再蘇醒，都要懵上一會兒。阿澤睡了那麽久，給他點反應時間。」

　　話音還未落，就見孟澤張了張嘴巴，兩個含糊的音節從他嘴巴裡吐了出來，「阿九。」

　　「唉，澤哥！」餘九歌條件反射的立刻轉了過來，蹲在床邊，一副快要泪奔的樣子。「澤哥，澤哥你好了！澤哥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有多久！」

　　孟澤眼睛緩慢的眨了一下，「多久？」他的聲音因爲長時間沒有說話，還嘶啞著，仔細聽才能够聽得清楚。

　　「八個月了！」餘九歌把手機的聲音外放，萬嚴濤平靜中又帶著激動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了出來，「澤哥，你終於醒了。」

　　楚喬喬就見孟澤笑了笑，他的頭髮長長了，有點亂糟糟的，穿得依舊是沒有形狀，耷拉著身上，還有點縐的衣服，可是不知道爲什麽，此時的孟澤就算是有氣無力的笑笑，依舊有强大的氣場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劉阿姨看到這個場景，也舒心的笑了一下。這大概就是照顧病人後最大的收穫吧，能够看著病人在她的照顧下醒來，康復，或是振作起來。想著這些，劉阿姨不動聲色的離開了房間，給這些親友們一個好好相處的時間。

　　楚喬喬看了一眼在她懷裡不住眼的看著孟澤的平安，想了想還是把他抱了出去。這時孟澤剛醒，話也說不清，與他的兩個好兄弟有情要談，可能還顧不上他們，她還是先退避好了。孟澤醒的太快，大的她有點措手不及，楚喬喬還想利用這一段時間，跟平安好好的相處，其他的事情就這樣吧。

　　劉阿姨見楚喬喬也跟著走了出來，納悶的問了一句，「你怎麽也出來了？」

　　楚喬喬笑笑，「咱們吃了飯，他們可都還沒吃呢。再說了，我在那裡也不合適，挺尷尬的。」

　　劉阿姨聽楚喬喬這麽一說，也頗爲理解的點了點頭，她拉著楚喬喬坐了下來，看了一眼平安，欲言又止。「你以後怎麽辦？」

　　「還不知道呢。」楚喬喬悵然的嘆了一口氣，平安還在她懷裡，楚喬喬就只說了一句，「再看吧，决定權在我手裡，可是更多的是握在他們手裡。」楚喬喬話說的有點消極，可也是真的。剛發現孟澤有了意識，他就醒了。孟澤醒來，就注定了她在楚家灣寧靜的生活被打破了。想想後面可能會接踵而來的一系類問題，楚喬喬頭都快大了。

　　平安懵懂的看了楚喬喬一眼，楚喬喬連忙對著他笑笑，「平安，爸爸醒了，高興嗎？」

　　平安點點頭，想了想他又搖了搖頭。

　　「爲什麽點頭又搖頭呢？」楚喬喬問道。

　　「爸爸……」平安還無法用語言去表達他心裡複雜的想法，只是說了爸爸兩個字，眼睛裡就冒了泪光，像是憋了一會兒的情緒終於找了一個宣泄口。

　　「怎麽了，怎麽了？」楚喬喬急急的問道，「爲什麽要哭啊，爸爸醒了，平安不高興嗎？到時候爸爸可以給平安講故事，陪著平安上游樂園，還能抱著平安舉高高。爸爸醒了多高興啊！」

　　「爸爸打人嗎？」平安含著泪問道，「胖蛋爸打人，胖蛋哭了。」

　　平安口中的胖蛋，是村子裡有名的淘氣小孩兒，七=八歲了，簡直是「人憎狗厭」的時候，經常帶著一群小朋友跑這竄那，上山掏蜂窩，下水捉小蝦，他爹沒少拿皮帶揍他。平安看過幾次胖蛋挨揍的場景，沒想到他把這記在心裡了。

　　「爸爸不打人。胖蛋那是因爲太調皮了，他的爸爸才打他。不過媽媽認爲這件事情，胖蛋的爸爸做錯了，胖蛋也錯了。」楚喬喬對著平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媽媽告訴平安，不能在沒有大人的情况下玩水，平安還玩嗎？」

　　平安搖了搖頭。

　　「可是，胖蛋爸爸告訴過胖蛋，不能下水，不能下水，胖蛋還是下水玩，胖蛋爸爸因爲擔心又生氣才打了他。可是平安跟胖蛋不一樣啊，平安是個懂事又有自製力的小朋友，爸爸也不像胖蛋爸爸那樣愛打人，爸爸是個會講道理的爸爸。平安不用擔心好嗎？」

　　平安楞楞的看著楚喬喬兩秒，又哽咽的問道，「那，媽媽會離開我嗎？」

　　楚喬喬一下子頓住了，平安的話一下子問道她心裡去了，會不會離開她也不知道，不過有很大的可能會啊。

　　從穿越到這裡以來，她都堅持跟著心走。

　　大夫人沒去世之前，她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抱大腿，一個是離婚離開。大夫人去世的消息傳來，這兩個選擇全部被堵死，她想脫離孟家那團亂麻，又放不下平安一個人在狼窩裡，才嘗試著帶上他一起離開。誰知離開的條件是帶上孟澤，當時楚喬喬心裡是怎麽想的呢？

　　楚喬喬想帶就帶吧，沒關係，反正有人專門負責照看他，自己隻提供房子就可以了，每個月還有一大筆錢拿，還不用承擔任何風險。誰知道離開後，到了楚家灣才發現手裡的靈泉水，對孟澤的病情有療效。楚喬喬又不忍心放著一條生命不救，這下是救好了，可是她又面臨著選擇了。

　　一路是在跟著心走，可是路却越走越難。

　　人醒了，她的面前又出現兩個選擇，抱大腿，或是離婚。一切又回到了起點，仿佛一個輪回，只不過這次與上次不同的是，她有了牽絆。

　　「平安爲什麽會擔心媽媽會離開呢？」楚喬喬把心裡的想法甩去，輕輕的問道。

　　平安也不知道，可能是以前吳媽愛在他耳邊念叨，平安是個沒媽媽的小可憐，沒人疼。也或許是在他的腦海裡有這麽一個印象，當他有爸爸的時候，媽媽沒有；有了媽媽時，爸爸又睡了；此時爸爸醒了，媽媽就該走了，反正無論如何，他都得不到雙全，還是當初那個小可憐。

　　平安實在太敏感了，看著楚喬喬的表情，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他的手緊緊握著楚喬喬的衣領，「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楚喬喬聽到這句話，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一聲掉了下來。她抬起頭使勁眨了眨眼睛，讓眼泪倒流回去。「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流的多了就變成了沙子。」這是以前楚喬喬爸爸對她說的一句話，楚喬喬一直都堅信著，就算再難也不愛哭，可是此時她越眨眼睛，泪水流的越快。

　　平安見了嚇著了，眼泪也跟著從眼眶裡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媽媽，媽媽，媽媽……」他一邊哽咽著，一邊抱緊了楚喬喬的脖子，也不敢大聲哭，仿佛又回到了楚喬喬剛見到他的時候。

　　「唉。」劉阿姨在一邊嘆息一聲，想把平安抱在懷裡安慰一下，可是平安抓緊楚喬喬的衣領，怎麽都拽不走。劉阿姨想想還是作罷，從口袋裡掏出帕子，給楚喬喬擦了擦眼泪，對著平安說道，「平安啊，別怕，你媽媽不會離開的。」

　　楚喬喬連忙擦了擦眼泪，把平安抱緊在懷裡，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說道，「寶貝不害怕啊，媽媽不走，媽媽不離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