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兩人像是被誰怎麽著了一樣，抱在一起，還沒開始呢，就演了一場母子離別的大戲。

　　劉阿姨忍不住嘆息一聲，又笑了起來，「行了，喬喬。孩子哭，你也跟著哭，羞不羞，你一哭孩子不就嚇著了嗎？」

　　楚喬喬擦乾了眼泪，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吸了吸鼻子，情緒到了，突然管不住自己。平安的那句話只不過讓她想起當時母親纏綿病榻時，存了死志，也不願意拖累她的情景。那時楚喬喬也問了相同的一句話，「媽，你不要我了嗎？」

　　楚媽媽跟楚爸爸感情極深，要不然楚喬喬就不會叫這個名字了。當時楚媽媽喬露只是臉上蒼白的對她笑笑，她說，「喬喬，爸爸媽媽對不起你。可是你爸爸在等著我呢，對不起啊，喬喬。」

　　你看，愛情有時候就像是□□。平安的話，只是讓她一下子想起以往，想起那個被「拋弃」的自己，現在她做了媽媽，面對孩子這樣的話，眼泪實在忍不住了。

　　不過，這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楚喬喬深吸一口氣，懷裡的平安也漸漸的安靜了下來。不過他依舊緊緊的抓著楚喬喬的衣服不丟，好像這樣就能抓緊媽媽一樣。

　　楚喬喬暗暗責怪自己，不該在孩子面前哭的。她輕拍著平安，對著劉阿姨說道，「阿姨，我剛才一時忍不住。」

　　劉阿姨拿著扇子把燈光下的飛蟲趕走，夏季快到了，小蟲子也多了起來，一會兒不熏香，就有蟲子亂飛。

　　眼睛裡含著未落的泪，情緒還沒有緩和過來的平安，一時間就被那些蟲子吸引了。劉阿姨扇一下，蟲子會飛走一會兒，隔不了幾分鐘，它們又都聚集在燈下了。

　　或許，在孩子眼裡，這些令人討厭的蟲子，也很可愛很有趣。平安的眼睛忍不住跟著劉阿姨的扇子轉動，出神的望著燈下一直飛舞的小蟲子。

　　「看，睡著了。」劉阿姨對著楚喬喬做了一個嘴型。

　　楚喬喬停下一直在惦著抖動的腿，低頭一看，平安已經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粘著泪珠。

　　「那我把平安抱回屋子裡了。」楚喬喬對著劉阿姨說道，劉阿姨衝她擺擺手說道，「去吧，都九點了，也該睡了。」

　　等把平安小心的放在床上，平安的手指還在緊緊纏繞著楚喬喬的衣服。楚喬喬嘆息一聲，把他的手指解開，又趴在平安身邊，在他額上輕輕落下一個吻，只留下一盞床頭小燈，她就輕輕掩上門走了出去。

　　隔壁房門在關著，可以聽見模糊的談話聲。楚喬喬脚步頓了頓，還是走了出去，什麽事情可以等以後再說，今天太晚了，就給人家一個時間，也給自己一個整理的時間。

　　劉阿姨拿著蒲扇坐在椅子上，面朝著遠處的山，一盞明月挂在山頭，天是那種特別清澈的深藍。夏季天高，星星也仿佛離得很遠很遠，楚喬喬走到劉阿姨身邊坐了下來，給買的小紅爐裡添了一點材，把茶壺放上上面燒著。

　　兩人都靜默著，只有蟲子還有青蛙的鳴叫，一聲長一聲短，細細聽來，還有不遠處小鳥的嘀嘀咕咕聲，仿佛它們也在說著什麽悄悄話。過了一會兒，劉阿姨才打破沉默，「這裡可真美啊！」

　　楚喬喬環顧四周，的確很美，她放鬆的靠在椅背上，望著遠山，一時間有些楞了。

　　過了一會兒，劉阿姨才扭過頭來，對著楚喬喬說道，「我一直想找你談談，喬喬，可是沒有找到時間。」燈光下，她臉上的表情很柔和很慈祥，「這次我也快走了，真捨不得離開這裡。」

　　「捨不得離開，就別離開。」喬喬心裡悵然，夜色掩蓋，她也不想再用笑容掩飾自己了。

　　「傻孩子，人生就是不斷斷的離別。你終要離開你重要的人，或是送走你重要的人。」劉阿姨嘆息一聲，她的人生經歷早就讓她瞭解到這句話的真意，「如果有人相伴著走過一段路挺好，沒人也要開心快樂的活著，才不虛此行。」

　　楚喬喬靜靜的聽著劉阿姨說話，不發一言。

　　「如果實在捨不得平安，就讓他待在你身邊吧。」劉阿姨說道。

　　楚喬喬扭過頭來，聞言苦澀一笑，「阿姨，這不是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從情理上，我只是『平安』的繼母，還是一個名不副實的繼母。從金錢上，我手裡尚有餘錢，可是對比孟總那是一窮二白。從勢力上，我想把平安留下，呵，我能留得住嗎？」

　　「你的設想都是建立在和孟澤離婚的基礎上啊，爲什麽要離婚呢？」劉阿姨輕聲問道，她這一段時間也看見了，楚喬喬很遲鈍，而且有點畏懼愛情。她真擔心以後這個孩子會孤獨終老，現在一些年輕人總是在說，不結婚，單身挺好，等到他們老了之後就該知道了，病了有人端一杯茶，總比你自己起床燒熱水好。

　　楚喬喬却是一楞，接著不可置信的笑了出來，「阿姨，怎麽可能啊。先不說我們倆根本不認識，就說我是二夫人親手安排給孟澤的，還有我們身份上的差距和代購，就是無法逾越的障礙。」她又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還做著什麽嫁入豪門的美夢。

　　「相處試試嘛，我以前遠遠見過幾次阿澤，他風評挺不錯的。人又帥氣，又負責任，你就當相親，先瞭解一下。」劉阿姨慫恿著，其實對於孟澤她不僅只是認識，應該說的上粗略瞭解，孟澤的確很不錯，身邊沒什麽緋聞。

　　年輕時劉阿姨和孟澤媽媽楊雪華還玩過，後來家裡出了事兒就散了，直到她兒子去世，劉阿姨回到京市後，才慢慢跟楊雪華聯繫上。只不過那時楊雪華心已經死了，精神也有些不太正常，勸不動了劉阿姨也只是嘆息一聲，除了探望楊雪華，暗地裡也多關注了一點兒年輕時玩伴妹妹的兒子。

　　楚喬喬聞言低頭一笑，這些事情主動權都不在她手上，就算她想跟孟澤處處看，人家看不看得上她還是另一說。再說了，楚喬喬根本沒有這種想法，她玩不來愛情游戲。雖然懼怕愛情，可是心裡也渴望能够有個人相知相伴，像她的父母那樣，因此在這些事情上她十分慎重。

　　平安很重要，可是有些事情同樣重要啊，她沒辦法爲了平安犧牲自己的婚姻。

　　心裡雖然這樣想，可是楚喬喬却不打算反駁劉阿姨的話。劉阿姨是爲了她好，她知道這份心意，而且，而且劉阿姨快走了，何必在這個關頭鬧得不愉快，或是讓她走的不安心呢？

　　「好的，我知道了，阿姨。我會試試的。」

　　劉阿姨聽到這話放心的笑了笑，她知道楚喬喬一向說到做到，言出必行。兩人能不能在一起看天意，孟澤真的是個好孩子，喬喬也是，如果兩個人真的在一起了，她也能放心的下喬喬，雪華在天之靈，也可以感到安息了。

　　「我聽說啊，孟澤小的時候特別調皮。經常帶著院子裡一群小孩子爬樹抓鳥，九歌和萬嚴濤都聽他的話。」聽到楚喬喬這樣講，劉阿姨忍不住說起了孟澤的事情，都是她聽楊雪華說過的，劉阿姨去探望過她幾次，楊雪華反反復複把這些事情挂在嘴邊。

　　楚喬喬一楞，「阿姨，你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

　　劉阿姨這才一笑，「我十幾歲之前跟雪華住在一條胡同裡，她常找我翻花。沒想到一晃幾十年過去了，人都變了樣，離得離散的散，就算生活順心的也都老啦。」

　　楚喬喬這才發現劉阿姨也是深藏不露的，大夫人那是什麽家室啊，，可以跟孟家這樣的大家族聯姻。雖然後來家被敗的不成樣子了，可依舊能够想像得到，跟大夫人住在一個「胡同」裡的劉阿姨，家裡肯定也非常厲害了。

　　真不愧是小說裡的世界，周圍的人真是非富即貴，如果現在告訴她，秀麗嬸兒是前朝後裔，她都相信了。想想也是，餘九歌對劉阿姨很尊敬，劉阿姨的一舉一動又都很有氣質，沒有一點底蘊也養不出這樣的人啊。

　　楚喬喬心想，說不定劉阿姨去美國找妹妹，也不是她想得那種投奔妹妹。

　　在楚喬喬震驚的時候，劉阿姨又繼續說道，「聽雪華說，阿澤小時候不僅男生愛跟他玩兒，女孩子也愛。院子裡的姑娘都喜歡跟在阿澤身後，趕都趕不走。」

　　楚喬喬坐在一邊乖巧的陪聊，「那他女孩緣挺好的啊！」

　　「好什麽呀，那時候他都二十五了，還沒個女朋友。雪華精神已經不太好了，清醒著時候常常跟我說，她當初做錯了，沒有堅持離婚，又把只有八歲的孟澤獨自扔在孟家。讓他因爲父母的事情，對愛情沒了期待。」

　　「那平安怎麽來的呢？」楚喬喬從這句話裡聽出了大量的信息，可是說孟澤沒交女朋友，她却不相信。平安幾乎跟孟澤長得一模一樣，說不是他的孩子都沒有人相信，孟澤沒有女朋友，平安又是怎麽來的？國外代孕嗎？

　　劉阿姨聽到這話皺皺眉頭，「這事兒我倒沒有聽說過，只是有一天阿澤突然抱回來一個孩子，說是他的兒子。雪華因爲這事兒都好了不少，却又慢慢的迷上了求神拜佛。」

　　「唉，阿姨，你看吧，孟先生什麽樣的人我們都不清楚。我答應跟他好好相處，但是更多的你還是不要期待了。「楚喬喬直言不諱的說道。至於好好相處，她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兩人之間又沒有深仇大恨，幹什麽做些苦大仇深的舉動。

　　劉阿姨聞言笑了，「我就是這個意思啊。雖然我也想讓你和孟澤真的修成正果，可那也只是想想罷了。任何時候都不要委屈你自己，可是也別把自己關在一個小小的世界裡。你應該大方一點兒，多愛自己一點兒，給別人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劉阿姨頓了頓才繼續平緩的說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不好的經歷，讓你把自己給封閉了起來。孩子，如果你的爸爸媽媽還在，肯定不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跟你相處這一段時間，我知道你是個善良懂事，又很堅韌很努力的好孩子，有些事情看的很透徹，也活得清楚明白。」

　　「可是，就是因爲這樣，你才活得很辛苦。有些事情難得糊塗，女孩子太懂事了，別人就總是把你放在易受委屈的地方。」劉阿姨的聲音像小溪裡緩慢的流水一樣，却給楚喬喬帶來很大的撼動。

　　她沉默著，想想自己真的活得很累嗎？大概是這樣的吧，有點累，可也問心無愧啊。父親去世後，家裡欠了大筆債務，母親又纏綿病榻，不久後溘然長逝。父母債務不及子女，可是看到那些上她家討債的年邁工人，楚喬喬還是把母親留下的小二室賣了，出去打工還債。

　　後來不是沒有過後悔，應該這樣說，後來難以支撑下去的時候，楚喬喬很後悔，很後悔爲什麽當時不再多想一想，可是就算這樣，她依然咬牙堅持了下來。開始自尊心太高，楚喬喬不想去找同樣被爸爸欠了錢的叔伯尋找幫助，後來也習慣一個人拼搏了。

　　她活得清醒嗎，她活得不清醒啊。只不過把有些東西算的比較清楚罷了，你對我好，我就對你好，你對我不好，我又何必忍讓你。對方强大，就要慫，硬來吃虧的總會是自己。有時候放寬心，一切都好。懂事一點，聰明一點兒，才會有人喜歡你，

　　這些是她在社會上生活那麽多年學會的生存法則，是她這麽多年的保護殼。如今被劉阿姨點了出來，楚喬喬想反駁，却又無可反駁。

　　如果有人保著護著，誰又想懂事？她沒有別人，她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