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細心
宋嘉月是在俞景行懷裡醒過來的。
起初睡到迷糊,她對自己在俞景行懷中的狀况渾然不知,只是將醒未醒時,習慣性往熱烘烘的地方拱一拱。臉頰貼上寬厚胸膛,隱約意識到不對勁,隨之驚醒。
宋嘉月睜開眼之後,眼簾一抬,對上俞景行帶幾分無辜的眸子,腦袋「嗡」一聲化作空白。仿佛有一團火正在烤著她,才叫她瞬間全身都快燒起來。
怎麽回事?
懵過一瞬,宋嘉月的腦海裡才開始有疑問飄過。
爲什麽……自己會抱著他?
悻悻把抱住俞景行的手臂收回來的宋嘉月,很快有第二個疑問。
夢裡的那些場景逐漸變得清晰,同眼前所見的種種聯結在一起,不動聲色爲她指明某一個事實。比如,其實是她先動的手。又比如,也是她不肯撒手……
想到這裡,宋嘉月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視綫小心翼翼重新上移,落到俞景行俊秀的面龐,稍頓,複默默移開。
這樣真的不行。
宋嘉月暗暗嘀咕一句,自覺朝遠離俞景行的方向挪一點,再挪一點。
她退到架子床朝裡最邊緣的一側,後背近乎隔著帳幔貼在圍欄。
即便退無可退,却依然覺得和俞景行離得太近。
真要命。
她怎麽覺得這個人越來越好看了?
被這種美色多「勾引」幾次,她的出息大概也真的會喂狗。
醒來之後,宋嘉月內心一直處在天人交戰的狀態,俞景行却無比鎮靜,維持著平日裡那份好風度。好像她在他的懷裡醒過來,不是頭一回,而是一貫如此。
俞景行始終安靜看著宋嘉月。
期間,她的任何小動作都被他收在眼底,却依舊沉默看她準備做什麽。
直到宋嘉月停下來,後背靠著圍欄,俞景行才動了動。他虛心學習,如同宋嘉月之前那樣,也朝那個方向移動,將他們兩個人的距離重新縮短,靠近了她。
轉眼又是咫尺的距離,宋嘉月瞬間炸了。
她磕磕巴巴,嗓子有些啞:「等、等一下……不對,你別過來!」
俞景行倒是也不過去了。他索性長臂一伸,直接把人撈到自己懷裡,笑道:「需要的時候就抱著我堅决不撒手,不需要的時候就這樣翻臉不認人?」
被這麽對待,宋嘉月才發現自己渾身軟綿綿的,好像沒什麽力氣。
想逃,然而俞景行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不容掙扎。
跑不掉又自知理虧。
宋嘉月低一低頭,聲音小了點:「那你也沒必要這樣……」
「好受點了麽?」俞景行同樣才睜眼,溫聲開口,嗓音磁性、略顯低沉,却分外撩人。他自己不在意這個,抬起手拿掌心覆在她額頭,半晌又說,「不燙了。」
「昨兒下午,你身上突然燒得厲害,人也睡得昏昏沉沉,怎麽叫都叫不醒。」俞景行一面說著一面放開宋嘉月,「好在還有張神醫。」
聽見俞景行的話,因爲被別的事衝擊而忽略掉這些的宋嘉月,記起來自己腦袋迷迷糊糊時,似乎被喂過藥。原來她生病了,而且是……昨天……的事情。
沒有想到自己至少已經睡了一下午又一晚上。
宋嘉月略一走神的功夫,俞景行坐起身,直接下得床榻。
伸手取過搭在黃花梨彩繪落地插屏上的外裳披好,俞景行轉過身說:「你先躺著別起,我去喊丫鬟進來伺候你洗漱,晚點兒讓張神醫再給你看一看。」
宋嘉月答應一聲。
俞景行笑了笑,而後走出裡間。
雖則只是比方才少了一個人,但整個房間變得極爲安靜。
宋嘉月擁著錦被,挪回架子床中央。
想到俞景行方才便躺在這裡、在她身邊,繼而想起他將她撈到懷裡……臉頰又變得發燙,宋嘉月不得不伸手狠揉一揉自己的臉,然後默念一百遍美色誤人。
不多會兒,夏露和秋月領著兩個小丫鬟進來了。
等到宋嘉月洗漱梳洗妥當,人收拾得齊整,俞景行陪著張神醫過來。
原本是身上燒得厲害才會睡得昏沉,現在燒退下來了,只要這狀况不反復,病症便等於好了一半。另外一半是須得好好吃藥、多休息幾天才行。
生一場病,宋嘉月倒真如俞景行之前同她說過的——睡醒一覺便好了。那一日被人挾持、被匕首抵著脖子的驚嚇,不覺散去大半,已然不再令她心慌不安。
湯藥苦得厲害,其實喝不慣,但宋嘉月依然乖乖喝藥。
幾天熬下來,她又變得活蹦亂跳了。
被迫在房間裡悶過數日,這天早上起來以後,一走到廊下,宋嘉月便感覺冷風夾著幽幽的梅香撲面。草木沉寂的庭院裡,墻角一株綠萼梅花在寒冬裡無聲盛放。
病剛好,人也懶散。
壓根不想做什麽費腦子的事情。
宋嘉月索性把之前和夏露合力整理的菜譜拿出來重新翻看。
不知不覺竟已積了一摞。
她們在整理的時候便直接分門別類。葷菜、素菜、凉菜、湯羹、糕點、小食、茶飲……同一類別的歸到一處,且食材與做法之類的東西都記錄得十分詳盡。
翻閱過後,宋嘉月覺得也差不多了。
她去過那些酒樓,曉得他們未必準備這麽多菜式,其實都會挑一挑。
現在她們整理出來的這些足够用來挑選。
這一茬可以先放在一邊。
接下來,宋嘉月想,是商鋪的問題。
原身的嫁妝單子她以前看過,在鄴京只有兩間綢緞鋪子、兩間雜貨鋪子。
這幾間鋪子目前的收入尚可,宋嘉月不打算動,所以得另找鋪面。但鄴京畢竟是大齊的都城,好地段的商鋪可謂寸土寸金,她還得算一算手裡有多少銀子。
不過原身的嫁妝那些大部分留在侯府,由徐嬤嬤負責保管。
這件事得等回鄴京再說。
思定,宋嘉月把那一摞册子重又整整齊齊累在案幾上。最後一本册子放好,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她想著該讓厨房準備晚飯了,未吩咐,却被知會晚膳已經備下。
是麥冬過來傳的話。
不必多想,定是俞景行事先吩咐過厨房。
她生病那些天,操心這些的人也不是秋月夏露而是俞景行。
是以,宋嘉月不曾多想,過去膳廳。
沿著抄手游廊過去,尚未走近,宋嘉月遠遠看到膳廳外面,幾個僕從似乎正在院子裡烤肉。待她又走近些,便能嗅到空氣裡飄著的一股烤肉香氣兒。
俞景行站在膳廳門口。
宋嘉月走過去,却忍不住一再往那院子裡瞧。
「這麽好看麽?」
俞景行見她目光收不回來,不由出聲問。
宋嘉月聞言回神,看他一眼:「嗯,特別好看。」俞景行笑一笑,和她一道走進膳廳。宋嘉月還是好奇,便又開口,「今天怎麽突然想吃烤肉了?」
「因爲在想,有的人之前沒吃上,會不會惦記。」
俞景行絲毫不掩飾道,「在你生病之前,不是說過要吃烤肉、烤饅頭片麽?」
要不是他親口說,宋嘉月哪會自作多情往自己身上想?
結果聽到俞景行這麽說,她又很慫的脚下一軟,差點自己把自己絆倒。
俞景行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宋嘉月。
她的反應幾乎在他預想之中。
扶宋嘉月站好,俞景行只笑:「這也不行?」
哪裡是行不行的問題……
無非是感覺……
感覺他對她,會不會……太好了一點?
事實上,宋嘉月自己都忘記還有這麽一回事了。確實,那天他們去打獵,她是和他說過要不要吃烤肉這樣的話,但那天出現一些意外,後來生病也不宜吃這些。
她根本沒想過俞景行會記得。
不但記得,還非要幫她補上才罷休。
心尖尖不期然漫上幾分甜滋滋的味道,却轉眼酸溜溜。
宋嘉月負氣的想,他要是一再對她這麽好,信不信……她遲早把他吃掉!
「你這樣真的對我有點兒太好了。」走到桌邊徑自坐下以後,宋嘉月說,「我沒有這麽細心的,你說過的話,我未必可以像你這樣記得這麽清楚。」
是這樣嗎?
俞景行不曾有過這種想法,再認真想一想,依然不認同,却不爭辯。
「我記得就好。」
頓一頓,他慢悠悠補上後半句,「我可以提醒你。」
宋嘉月:「……」
行。
……
是夜。
宋嘉月從夢中醒來,回想夢裡的場景,她整個人都縮進被子裡。
太羞耻了。
是冬天也不是春天,她怎麽會夢到俞景行抱著她?
明明前幾天也沒有這樣的。
宋嘉月恨恨想,難道是因爲沒吃到嘴,他又對她這麽好,她才忍不住惦記?
那乾脆……
腦海裡瞬間一個危險想法閃過。
宋嘉月默默捂臉。
完蛋,她真的是腦子壞了,果然色令智昏,都怪那個禍水!
書房裡面,仍未睡下的俞禍水,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
他微微皺一皺眉,想,難道著凉了?
……
有賊心沒賊膽六個字,說的就是宋慫慫本慫。
一直到年節將至,他們從別院回鄴京,宋嘉月也沒敢真對俞景行做什麽。
馬車穩穩停在宣平侯府垂花門外。
離開鄴京數月時間再回到這裡,不禁生出幾分恍如隔世的錯覺。
俞景行先一步下得馬車後,沒有走開,而是站在一旁,伸手扶宋嘉月下來。她曉得外頭有不少人看著,一貫不會拂他面子,表現得十分配合。
朱嘉芸被拉俞舒寧强行拉過來接人,瞧見這一幕,依然不屑冷哼。俞舒寧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個表姐的態度,因爲在看到宋嘉月的時候,她人已經直接撲上去了。
「大嫂,我可想你啦!」
俞舒寧抱住宋嘉月,張口便是一句撒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