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秋
宋嘉月和徐嬤嬤進到裡間。
她想一想,問:「嬤嬤,你之前見過這個朱表小姐?」
徐嬤嬤奇怪:「老奴上哪兒見過朱表小姐?」
宋嘉月更加奇怪,又確認一遍:「所以剛剛你們是第一次見?」
「是,老奴雖然先時聽說府裡來了個朱表小姐,但方才也是猜測……」徐嬤嬤一句話說到這裡,忽然頓住。她也跟著奇怪,「這位表小姐,如何會曉得老奴?」
徐嬤嬤大多數時候待在壽康院。
今天也沒有跟著宋嘉月去迎朱氏他們回府,朱嘉芸沒道理認得出她身份。
宋嘉月感覺到不對勁。
只是她又不希望徐嬤嬤想得太多,於是道:「可能是在哪裡聽說了吧,倒不是什麽大事,我也是隨口問一問……嬤嬤過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徐嬤嬤想起自己要和宋嘉月說的事情。
她壓低聲音:「莊子上遞了消息過來,說春花生了,是個男孩兒。」
宋嘉月幾乎忘記這麽個人。
猛然聽到春花臨盆,她有些恍惚:「這就生了麽?」
「算著日子,月份是淺了些,不過問題不大,說是母子平安。」徐嬤嬤道,「現下是叫莊子上照舊多看著她點兒,但她如今有了孩子,許是會安分一些。」
「嗯……」
宋嘉月答應一聲,又說,「嬤嬤看著辦就是。」
春花到莊子上以後確實比較安分,一直沒出過什麽事。
當下比起這個人,宋嘉月更在意朱嘉芸。
按照常理,朱嘉芸初到侯府,不應該認得徐嬤嬤,而朱氏、俞舒寧也沒必要向她主動向她介紹壽康院裡的一個嬤嬤。但假如不是有人介紹,那麽這個人……
宋嘉月來到這個世界本就十分玄幻。
同樣或者是類似的玄幻的事,完全有可能發生在其他的人身上。
只要朱嘉芸沒有惡意,是與不是都不大重要了。
宋嘉月對這些倒是很想得開。
這一點蹊蹺不足以說明太多的東西。
是以,宋嘉月沒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心思,但難免對朱嘉芸留了個心眼。
宣平侯府的另一處院子。
朱嘉芸坐在軒窗下,冷漠看著外面天色一點點變暗。
春花那個丫鬟不知道去了哪裡,徐嬤嬤、秋月、夏露還在,另外有多出兩個面生且瞧著孔武有力的,甚至連俞舒寧的態度竟然都這麽和善……
她不瞭解的這一段時間,不知道發生過一些什麽事情才變成這樣。
看起來這個宋嘉月也很滿足現在的生活。
但這些如今已經同她沒關係了。
「宋嘉月」這個身份屬過去,她現在是朱嘉芸,以後也會一直是朱嘉芸。
回想當初出現過的那個以「宋嘉月」的身份重活一次的機會,她就忍不住打心底覺得討厭。出現在她面前的洞房花燭,只是無比刺眼和噁心。
她不喜歡那個身份,更不喜歡俞景行這個病秧子。
要她繼續和俞景行糾纏在一起,她情願放弃、情願不要這樣的機會。
只是當時怎麽都沒有想到,做出放弃那個機會的選擇以後,她有朝一日會變成了朱氏的侄女朱嘉芸……但是總歸比回去好,起碼她再也不用被一個病秧子蹉跎。
衝俞景行那副整天病歪歪的模樣,還能够有幾天好活?
他明天撒手去了她都不會有一絲一毫奇怪。
誰愛守活寡誰守、誰愛當寡婦誰當去。
她不會後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現在不後悔,以後也絕不會後悔。
軒窗下的少女低頭理一理自己的衣袖,嘴角勾起諷刺弧度。
反正她現在來了鄴京,是宣平侯府的表小姐。
不但順利地甩開那個病秧子,還擁有這麽一座靠山……
她肯定會過得好的。
曾經的「宋嘉月」,如今的「朱嘉芸」,异常篤定。
……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俞家衆人早早用過團圓飯,一家人便齊齊出門,去長街聽戲賞燈。
他們先到提前訂好位置的望月樓聽戲。俞舒寧不喜這些,人坐在這裡,一顆心早已飄到了別處。因而一場戲聽完,和長輩打過招呼,她迫不及待奔向長街。
在回鄴京之前,俞舒寧和朱嘉芸已經相處過一段時間。
她對自己這個表姐印象不差,是以現在很有要盡一盡地主之誼的意識。
俞舒寧前兩日便帶著朱嘉芸在鄴京城裡游玩,今天更是準備讓自己這位表姐好好見識一下鄴京城的中秋燈會。她興致勃勃,走的時候,自然捎上朱嘉芸一塊兒。
朱氏交待丫鬟婆子和護衛小心保護她們的安全。
俞舒寧和朱嘉芸離開後,不多會兒,被朋友發現的俞景榮也被招呼走了。
宋嘉月還是第一次參加過燈會,不免好奇。作爲非單身人士,沒辦法隨便撇下俞景行,她不得不頻頻看向身旁的人,以便找機會提要求。
有人目光熱切瞧著自己,俞景行不是遲鈍的人,很快覺察到。
他側眸望向宋嘉月,微微挑眉。
宋嘉月見俞景行看過來,抓緊機會,凑到他的跟前。想和他說話又不想叫俞通海和朱氏聽見,便只有到他耳邊說這麽個選擇,宋嘉月也確實是這麽做的。
「我們可以去玩嗎?」
柔和話語伴隨溫熱的呼吸噴薄在耳畔,俞景行不意她會直接凑過來。
往日知道她不好意思,偶爾會起逗弄她的心思,也是覺得她時常反應有趣。這會兒她這麽大大方方、不見羞赧,反而是他自己有點不自在了。
唔……
有一種被調戲的錯覺……
但俞景行明白,這必然是他自己多想,當下低一低頭。
宋嘉月以爲他沒有聽清楚,又說:「外頭好熱鬧,我們也去看看嗎?」
朱氏瞥見他們兩個人這個樣子。
不待俞景行說什麽,她已笑著開口:「行哥兒,你帶上嘉月去逛燈會吧。」
「我在這裡陪著老爺就行,你們年輕人不必這麽拘著,總歸不要太晚回府便是,還得一家人一塊兒吃團圓餅的。」朱氏說罷,又交待麥冬、秋月他們小心伺候。
朱氏開口不開口,俞景行都是要帶宋嘉月出來的。
他們相携著走出望月樓。
一整條長街人潮擠擠。
長街兩側的鋪子小攤正忙著向游燈會的人兜售各式各樣的東西,吆喝四起。
宋嘉月一會兒忙著欣賞新奇漂亮的花燈,一會兒忙著稀罕有趣的小玩意,一會兒在小吃攤子前流連,一會兒又圍觀起了燃燈……俞景行緊跟她左右,連連失笑。
因是燈會,賣花燈的小攤很多。
宋嘉月到處走動,這裡看一看、那裡瞧一瞧,却沒有提過要買個花燈回去。
後來他們又走到一處賣花燈的攤子前。
俞景行低頭看向正仔細端詳一個鳥獸花樹燈的宋嘉月,問:「挑一個喜歡的?」
宋嘉月抬頭去看俞景行:「我隨便看看。」
俞景行沉吟中補充:「你挑一個喜歡的,我給你買。」
「啊?」宋嘉月楞了一下,想他是不是以爲自己捨不得才這麽說,一時好笑,却也不否認,反而笑眯眯問,「難道不是猜燈謎、拿彩頭便有了麽?」
小說裡都是這麽寫的!
雖然她自己猜燈謎不行,也不認爲能指望得上俞景行幫她。
「理是這個理。」俞景行不知宋嘉月心中所想,只是含笑直白指出,「但猜燈謎那些彩頭遠不如自己花錢買的花燈漂亮精緻,凑個趣還行,用來賞玩便差了點兒。」
宋嘉月聽著他的話,腦海裡浮現兩個字——
直男。
這麽簡單的事,難道她不明白?誰還沒買個花燈的銀子了?
好在她對俞景行沒有期待。
就算是病秧子、是好人,也逃不過直男定律。
宋嘉月暗自搖搖頭,平靜對俞景行說:「嗯,我知道,我再看一看。」
俞景行却笑。
他牽住宋嘉月的手臂,帶她離開小攤:「走,去猜燈謎。」
他雖一向不愛凑這種熱鬧,但今天凑一凑也無妨。
不是事事都要計較值得不值得。
俞景行態度轉變得太快,宋嘉月被牽著走出去一段路,還有一點懵。她亦步亦趨跟在俞景行身後,撩起眼皮望向他的背影,無奈嘆氣,又低頭一笑。
俞舒寧和朱嘉芸閒逛過半天以後,繞到鄴京城中最大的書坊前。
這一處書坊是燈會上最熱鬧的猜燈謎去處。
不說這裡的花燈比別處的要精緻不少,那最大的彩頭也是頗有份量的。因而來猜燈謎的人、圍觀凑熱鬧的人都非常多,裡三層外三層,恨不得圍出個水泄不通。
在丫鬟隨從的幫助下,俞舒寧和朱嘉芸擠到了前面。
俞舒寧一雙眼睛盯著懸在燈上的謎面,一邊看,一邊咬一口糖葫蘆。
「表姐,你要猜嗎?」
朱嘉芸搖頭:「我有些乏了,你自個玩兒吧。」
俞舒寧「哦」了一聲,却感覺到周圍有一道視綫落在自己身上。一眼瞥去,只見一個戴金冠、束玉帶、穿紫檀暗雲紋金綫邊錦袍的少年郎,正衝自己微笑。
那少年郎率先開口:「俞二小姐,又見面了。」
俞舒寧咬著糖葫蘆歪頭想一想,想不起來他們在哪裡見過。
「我們認識?」
少年郎依舊是笑,提醒她:「雁回樓。」
俞舒寧繼續搜索記憶,半晌恍然大悟,笑道:「哦,是你呀。」
她笑嘻嘻問:「那位小姐放弃你了麽?」
俞舒寧說話期間,朱嘉芸一直在觀察這個少年郎,覺得面熟,偏偏記不起來。待多看過幾眼,她忽然醒過神:這不是六皇子麽?她曾經見過兩次的。
等朱嘉芸再看六皇子劉煜,眼神頓時變得不一樣起來。
俞舒寧對此渾無所覺,忙著打趣劉煜。
被董慧蘭看上、盯上、糾纏上,在俞舒寧眼裡,沒有比這更倒黴的事兒了。所以她對這個少年三分同情七分看熱鬧的心態,八卦心起,自然樂意同他攀談。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
等俞舒寧記起還有朱嘉芸在,扭頭找人,却發現——她的表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