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寒回到小院裡,簡單梳洗一番,就要上床休息。師父厲丹溪注重養生,常常叮囑她早睡,修身養神。
然而,今日她上了床榻,却是半分睡意也無。聽著外頭的雷聲雨聲,她有些出神,想起前世自己與兄長馬車墜落山崖的那一夜也是這般雷雨交加。
按照前世盛和光的說法,兄長是十八歲時被含章長公主帶回公主府的,也就是說很可能現在兄長已經在公主府裡了。
她希望,早日見到盛和光,早日一起去往京城。
她對盛和光,確實是有恩報恩,只是,這報恩也沒那麽純粹。
盛和光與五皇子、含章公主交好,而且,盛和光的姨母乃是永寧侯之弟工部侍郎餘勛的妻子。
盛和光在十九歲時入京,在永寧侯府居住了一年之久。
小寒作爲丫鬟,陪伴左右,入永寧侯府,尋找真相。
如果,母親之死,馬車墜崖,都是意外,那麽,她治好了盛和光,就悄悄地走了。
如果,與永寧侯府衆人有關係,她就要替母親,替兄長,替自己討回公道。
而作爲盛和光的丫鬟,進入永寧侯府,實在是最好不過,悄無聲息,誰也不會想到她的身份和她的目的。
小寒翻來覆去,念及兄長,怎麽也睡不著。
小寒晚上就沒怎麽吃飯,如此久久不能入眠,如何受得住?肚子越來越餓,饑腸轆轆。小寒試圖忽略它,可肚子空空如也,竟至於發出聲音來。
她最後實在受不了了,坐了起來,穿好衣裳,拿了雨傘出門。
此時夜深,大雨已經停了,只剩屋檐的水滴偶爾滴落在地板上。空氣濕漉漉的,帶著一絲凉風。
小寒快步穿過甬道,到了小厨房,推開了門,在灶頭上翻撿了一下,找到了晚上剩下的食材,有白菜、蘿蔔、葱花、鶏蛋。又從櫃子裡取出麵粉,倒入搪瓷盆裡和麵。
待面和好,白菜蘿蔔切絲,小寒在灶台下生了火,鍋裡倒了水,將麵團揪成一小塊一小塊扔下鍋。水很快開了,咕嚕咕嚕翻滾著,麵團變了顔色,七八分熟時,小寒將白菜蘿蔔絲下鍋,又打了兩個鶏蛋,加了葱花,再加油鹽,熱騰騰、香噴噴的面羹就出爐了。
小寒剛要盛起來,突聽得門外傳來一個聲音:「你在做什麽?好香呀!」
小寒轉身一看,是盛和光身邊的阿旋。
她不由得笑了,道:「我肚子餓了,煮了面羹,你要吃麽?」
少女隻綰了個髮髻,頭髮鬆鬆垮垮的,笑靨如花地看著自己,阿旋不由得紅了臉,有些結巴道:「可以麽?」
「可以呀,我一個人吃……會長胖的。」小寒很大方地把面羹一分爲二,盛了兩碗,遞給阿旋。
阿旋接過,連坐都沒坐,吸了吸氣,一口氣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
吃完一抹嘴巴,呵呵笑道:「真好吃呀!」
小寒還在慢慢吃著,看了一眼阿旋,問:「三爺還沒睡麽?」
阿旋搖搖頭:「三爺的事情,你別問。就算我吃了你的麵條,心裡感謝你,可是我也不能回答你,不然被三爺知道了,就要打板子了。」
說罷阿旋掏出鑰匙,打開了厨房裡頭的一扇門,進去了片刻,裡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阿旋拿著一個食盒出來,鎖了門,跟她告辭而去。
那是給盛和光準備飯菜的小間,隔開了,除了幾個心腹,其他人都進不得。
却說阿旋提著食盒回到主屋,盛和光躺在榻上,淡淡地問了一句:「今天怎的花的時間比往常多些?」
他夜晚睡眠很淺,睡得又晚,常常容易餓,因此,厨房裡常備著燉湯。幾乎每天晚上都得喝了湯,才能睡過下半夜。
阿旋自食盒取出了熬煮了一個晚上的燉湯來,恭敬答道:「因看還沒到爺你用餐的時間,我就在厨房吃了些東西。」
盛和光坐起身來,披了件外衫,靠著引枕,問道:「你什麽時候還學會煮東西了?」
阿旋取了小幾,放到床榻上,又將燉湯端來,一面笑道:「是小寒姑娘在煮面,她做的面羹可真好吃!原來揚州瘦馬還會做菜呀!」
盛和光拿著勺子的手頓了一下,一哂:「沒見識的傢伙!一碗面而已,至於麽!」
阿旋摸摸腦袋,道:「大概我肚子餓了。」
盛和光不再說話,低頭喝湯。
燭火光裡,盛和光垂著眸,面容清瘦,可是仍是俊美無比,棱角分明,眉峰銳利。
阿旋坐在一旁,抱著食盒,想起剛才語笑嫣然的小寒,沒來由地覺得小寒若是在三爺身邊,看起來必定十分登對。
三爺都十八歲了,還沒有對哪個女子有過好臉色。阿旋雖然才十四五歲,却早對安大娘家的安姐兒上了心的,每次休息了,就到外頭莊子找安姐兒,不知多開心。安姐兒又會做好吃的,還會給他縫製衣衫。
三爺也該找個女人,知冷知熱才好。
可是,想到從前被趕出去的好些個丫鬟,阿旋更加發愁了。
也不知小寒姑娘能不能讓三爺改觀。
不過,小寒姑娘是比從前的丫鬟都漂亮,還懂事,不會哭鬧著貼上來,還能幹,懂得下厨,以後也可以給三爺做些吃食。
阿旋决定,多在三爺面前提提小寒姑娘的好。日子久了,說不定三爺就有興趣了。畢竟,日久見人心,對不對?
盛和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厮在腦中對自己各種同情。
他此時在想的是,父親過十來日就要到來的四十五歲的壽宴。此地風俗,四十四歲乃是第一重鬼門關,若是過了,能無灾無難到六十六。因此,四十五歲壽宴,是要大辦宴席的。身爲兒子,自然必須參加。
他平日深居簡出,王妃馬氏也好,幾個兄弟也罷,想要爲難他,幾乎是不可能。但是,到了壽宴之上,就不排除有人動了歪心思。
他面無表情地盤算著,到時候該如何表現才好。
接下來幾日,仍舊是雷雨交加,小寒每日早晚給崔嬤嬤按摩腿部,得了崔嬤嬤的允許,還用上了針灸和此前她製作的香料,有安神補腦、祛除腫痛的功效。
崔嬤嬤的腿病已是發作了好幾年,被折磨得早已沒辦法,看了郎中也是不頂用。沒想到今年得了小寒的按摩,竟是情况漸好,沒那麽痛了。
崔嬤嬤整個人鬆快下來,吃得香,睡得香,才過了幾日,滄海院裡人人都誇贊崔嬤嬤氣色好。
崔嬤嬤看著小寒,表情更是溫和不少。
這一日小寒給崔嬤嬤針灸,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你學的東西可真是不少,還得學制香和針灸?」崔嬤嬤問。
小寒點頭:「我所學的,不過都是爲了侍奉貴人。從前養育我的媽媽說了,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殫精竭慮。每日疲勞之時,若是能有人燃起安神香,鬆快鬆快身子,便是再好不過。」
崔嬤嬤看著小寒艶麗却又清雅的面容,問:「小寒,你可是真想侍奉三爺?」
小寒聞言,俏臉微紅,輕聲道:「那是自然。只要在三爺身邊,無論做什麽,也是可以的。」
崔嬤嬤又道:「你進了滄海院也快兩個月了,我看著,你跟從前來的丫鬟,頗爲不同,知書達禮,也懂規矩。」她頓了一下,斟酌了下,繼續道,「三爺脾氣可不太好,到他身邊伺候,得謹言慎行。」
「三爺讀的書比我多,總不會故意刁難我。我認真做事就是了。」小寒神情頗爲堅定。
盛和光脾氣不好,大概是因爲睡得不好,所以會心浮氣躁。小寒有信心,只要他舒服了,腿脚好了,心情也就好起來。
崔嬤嬤拍拍她的手:「既如此,我尋個機會與三爺說一說。」
到了第二日早上,崔嬤嬤入了主屋,向盛和光回禀盛王爺壽宴的賀禮之事。
最近已近八月,早晚天氣有些凉意。盛和光坐在輪椅上,一張薄毯蓋住了腿部,手裡拿著一卷書,聽著崔嬤嬤的回禀。
諸事已經備妥。
盛和光笑笑:「辛苦嬤嬤了。」
「這乃是奴婢的本分。」崔嬤嬤見他心情頗好的樣子,就道,「三爺,您這屋裡如今只有阿旋一個,不若叫個丫頭來,侍奉左右?女孩子總是要細心一些,我看那個新來的丫鬟小寒還不錯。」
盛和光頭一次聽到崔嬤嬤說這樣的話,有些詫异,又有些不以爲然,問道:「怎的不錯法?」
「小寒懂規矩,不吵不鬧,待人有禮,更要緊的是,她略懂些制香技巧和按摩手法,奴婢的腿病緩解了不少。奴婢本擔心她的香料裡有問題,還特地偷偷拿了一些讓秦郎中看了,秦郎中看了是贊不絕口,說配方甚妙,幷無有害之物。」
盛和光神色一凜,狹長的鳳眼裡閃過嗜血的光:「嗯?懂得醫術?難不成還想害我一回?」
崔嬤嬤看盛和光神色不善,忙道:「三爺,如今滄海院的身份擺在這裡,您確實得事事小心。若真要讓小寒到你身邊伺候,自然得查清楚了。」
盛和光冷笑兩聲,想起這幾日來,阿旋說起這揚州瘦馬做的吃食,眉飛色舞的樣子,不由得道:「這女子倒是有些心機,怕是連嬤嬤你也和阿旋一般,著了她的道了!」
崔嬤嬤勸道:「三爺,您如今也是長大成人,王妃她上天有靈,定然盼望著你成家立業,開枝散葉,過得開開心心的。總不能把所有的女人拒之門外。不妨就從小寒這裡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