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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個黑月光》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此時, 脚下的房中, 有人在糾纏,而房頂之上,有人在對峙。

  這畫面實在詭异的離奇。

  拂清眯了眯眼,很是意外, 這人不是已經走了嗎, 爲什麽又回來, 還如此準確的找到了自己?

  可她本次的易容明明很是成功, 從早起出門到現在,眼看已經大半天了, 也沒出什麽事,就連一路同行的晏家下人們也沒察覺出什麽异常,怎麽就會被他察覺?

  而且先前頭一次遇見的時候,他也沒認出來啊!

  疑惑太多, 她稍稍定了定神,同樣僅用唇形問他,「奴婢在找東西,王爺又是來做什麽的?」

  奴婢?

  蕭鈞笑了一下, 道,「此處沒有旁人, 你還隱瞞什麽?」

  說著輕輕往前移動了一下, 來到她跟前, 試著朝下看去, 想弄清楚她到底在做什麽。

  哪知待看清屋中情景, 當即變了臉色,抬眼看她,極其不可思議的問道,「你在幹什麽?」

  她一個小姑娘家,居然在偷窺這種事,而且還偷窺了這麽久?

  語罷又覺得這實在荒唐,顧不上多說,硬是先拉著她離開了房頂。

  直到尋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四下無人,他這才再度問道,「你在幹什麽?」

  說話的時候皺著眉頭,很是嚴肅。

  拂清也沒料到今日會碰見這種事,更沒料到會被他瞧見,又懶得解釋,索性破罐子破摔,扯了扯嘴角,道,「我在幹什麽很明顯啊!殿下連這個也要問?」

  「你……」

  蕭鈞一噎,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然而須臾,却見她又問道,「我都變成這個樣子了,旁人也根本沒有察覺,王爺是怎麽認出我來的?」

  十分不解的樣子。

  蕭鈞這才緩了緩,爲她解惑道,「先前你與我半途遇上,我不過問你是誰,話未說完,你就已經答了出來,還主動告知我要去做什麽,要知道尋常的奴婢,根本不會如此大膽。」

  拂清這才恍然,原來竟是這裡露了破綻!

  好吧,也算輸得心服口服了,她嘆道,「還是王爺心思縝密。」

  然而對此誇贊,蕭鈞却根本沒有在意,他在意的是更加要緊的事。

  ——其實她僞裝的很是成功,現在的這幅模樣,根本沒有她從前的影子,方才他在出府時注意到她,也只是因爲身形相似而已。

  須知這些日子以來,他心裡總是有事無事就想起她,心思花在了一處,自然會格外注意一些。

  所以剛才在聽了她的回答後,心裡起了疑惑,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對,這才又折返了回來。

  直到放在在房頂上,終於確定那就是她,尋常的奴婢,誰有本事能躲開公主府的侍衛,飛到屋頂上去偷窺?

  想到剛才的事,他還是心間不平,遂又道,「好端端的你來這裡做什麽?還扮成這副模樣?」

  語聲頗有些急切。

  哪知她却不甚在意的道,「不打扮成這樣,我能進得來嗎?」

  說著又趕在他說話之前,一臉認真的問道,「王爺方才可看清了?可認得方才那男子?」

  蕭鈞知道她是什麽意思,看了看左右,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來。」

  硬是帶她坐上了馬車,一路駛出了公主府。

  說實話,若是真要真刀真槍拼起來,拂清未必會輸給蕭鈞,但思及此時身處的環境,又不能真的與他打一架,所以拂清儘管幷不願意,還是跟著他坐在了馬車上。

  耳聽外頭已經出了公主府的,她再度問道,「王爺現在可以放心說話了吧?方才那男子,是不是常乾?」

  自家馬車當然是安全的,蕭鈞沒有否認,道,「不錯,正是他。」

  拂清輕輕嗤笑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麽。

  蕭鈞看在眼中,開口問道,「我跟你說認真的,你今日到底要來做什麽?」、

  她回了神,看他一眼,道,「我也是認真的,殿下最好離我遠點,否則有朝一日會受我連累!」

  蕭鈞一頓,却是真正惱了起來,當即便道,「我若是怕連累,方才就不會再回來找你,你知不知道,今日公主府有多少勛貴?常乾又預備了多少府兵?他二人一旦出了事,這府裡會立刻降下天羅地網,你可能會連內院都出不去!」

  這個小女子,仗著一身好功夫肆意亂來,根本就不曉得他的擔心!

  他語聲急切,是拂清從未見過的模樣,她這才意識到他是真的動了氣,稍頓之後,笑了一下道,「我又沒說要來殺人,王爺這麽緊張做什麽?」

  這叫他一楞,微微眯了眯眼,又問道,「那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穿成這副樣子,總不可能來玩兒的吧?

  她道,「我不過打探一下,今日原也沒打算動手,王爺這麽著急,著實叫人意外。」

  蕭鈞一怔,猛然被戳中心事,頗有些不自在,但依然嘴硬道,「打探也犯不著如此冒險,你想知道什麽,大可來找我。」

  嗯?這叫拂清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問道,「我去找你?王爺莫不是瘋了?那人可是你的姑母啊。」

  叫她去問他,該怎麽殺他的姑母才會比較穩妥?

  她傻還是他傻?

  蕭鈞却根本沒有玩笑,而且說實話,他有時候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生平頭一次對與自己無關的人和事這樣擔心,察覺到會有任何不妥,就恨不得馬上要見到她……

  他望著眼前的姑娘,有些什麽話屯在胸間,眼看就要脫口而出,哪知正在此時,馬車却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頭禀報,「王爺,到了。」

  他便暫且將話咽下,同她道,「下車吧,我們今日好好談談。」

  說著又領她下了馬車。

  拂清此時才發現,落脚處是一座稍顯僻靜的別院。

  園中侍者們見到蕭鈞,無不肅立請安,他隻微微頜首,喚來婢女,叫先去伺候她更衣洗漱。

  看她頂著陌生的面容,實在叫人不適應。

  拂清倒也沒有拒絕,畢竟面具在臉上待久了,也有些不太舒服,沒過多久,便又以真面容示人了。

  這別院依山而建,恬淡靜謐,景色甚好,十月的天氣,園中還有紅楓槭樹可賞,層層叠叠,自在悠閒,遠勝過公主府中群芳鬥艶的俗景。

  冷不防的被打亂計劃,拂清原本還有些惱,但見如此景色,火氣也不由得消退了幾分。

  兩人來到一處堂中,面向園中,席地而坐,軟席下是暖烘烘的地龍,一點兒都不寒凉。

  蕭鈞此時倒耐下了性子,摒退侍者,親自拿了小碳爐爲她煮茶。

  他烤茶,添水,慢條斯理,一點兒也不著急的樣子。

  到底是拂清先忍不住了,開口問道,「這裡是王爺的地盤?」

  他嗯了一聲,道,「是我的地方,可以放心說話。」

  語罷,小茶壺沸騰起來,絲絲茶香漫出,他伸手提起,親自爲她斟了一杯,推至面前,又道,「坐車辛苦,先喝點茶。」

  難爲他堂堂親王,今日竟親自爲人煮茶,她倒也沒客氣,直接端起茶杯嘗了起來,又點頭道,「不錯,是新制的祁紅,很香甜。」

  蕭鈞微微笑了笑,也端起茶盞,品了起來。

  而待他將茶杯放下,拂清又問道,「殿下不是要與我談談嗎?要談些什麽?或者煩勞你幫我介紹一下,公主府的防守情况?」

  蕭鈞暗嘆了口氣,想要說話,張口之前,却先問道,「我現在該怎麽稱呼你?」

  認識至今,他竟還不知她的真名。

  晏明珠這個名字,顯然是晏楚後起的,料想除了晏家人,沒什麽人會如此叫她。

  除此之外,他還知道她有一個小名,叫月兒,是那夜從衛離口中聽說的,但那應該是親近的人才能喚的,他幷不適合。

  爲了有個良好的開端,選對稱呼很重要,所以他才有此一問,好在她也很是坦蕩,直接道,「我叫拂清。拂曉的拂,清晨的清。殿下可以這樣叫我。」

  「拂清。」

  他默念了一遍,知道這該是她的真名,只是有些奇怪,女孩子家,這樣的名字的確很少見,仿佛像是……

  面前的姑娘已經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笑,主動道,「這是個道名。」

  道名?

  對,他方才就想說,這個名字像是出家人的道號,幷不像一般女子的閨閣之名。

  只是如此一來,他却更加驚訝了,凝眉問道,「你是出家人?」

  她依然坦誠的道,「幷不算是,我只是師父的俗家弟子,師父說我塵緣未了,一直不同意我入道門。」

  其實這麽多年了,自己未了的究竟是塵緣,還是仇恨,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既然最敬重的師父這樣說,她只好遵從。

  而聽她此言,蕭鈞也明白了,原來她的師父是一位道士。

  道門素來高深,也難怪她武功會如此高,思及此,他又有新的問題,遂又試著問道,「不知尊師是何方高人?我聽說靈蛇劍早已經失傳多年,莫非他同淮國有關?」

  那日也是衛離告訴他,靈蛇劍乃是淮國王室的劍法,而淮國早已在多年前消亡,所以他才有此一問。

  却見她輕輕嗤笑了一下,道,「靈蛇劍哪裡失傳過?只不過家師爲人低調,隱於世外而已。至於其他的,師父她沒跟我提過,我也幷不清楚,所以,恕難爲殿下解惑了。」

  在拂清的記憶裡,師父是與阿娘截然不同的女子,她清冷高深,猶如自帶天罡的仙者,這世上,從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傷到她。

  自阿娘死後,她便跟在師父身邊,習武功學識,除過阿娘,師父便是她在世間唯一的親人,也是她現如今最爲敬重之人。

  但師父從未告知過自己的過去,因此,她是真的幷不知曉。

  而蕭鈞也能看出,她幷非說謊,便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

  她却將茶杯擱下,試探道,「方才殿下不是說,可以找你來打探公主府的事嗎?」

  她倒想看看,蕭鈞是要如何回答。

  出乎意料的,却見他笑了一下,竟然真的同她說了起來。

  「長公主昔日建府之時,先皇爲她調撥了一千府兵,後來她大婚,陛下又爲她添了八百,而常乾身爲一品將軍,也有一千府兵,這就意味著,他們有近三千的人手,更遑論那些不在編的暗衛。常乾此人善於籌謀,據我所知,他還在別處養了些高手。」

  話到此,他的面色已經嚴謹了起來,拂清哦了一聲,問道,「這人養這麽多兵幹什麽?莫不是要謀反?」

  謀反……

  蕭鈞眸中一暗,頓了頓,却只是道,「現在還不能確定他是要做什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非常不好對付。」

  拂清沒有說話。

  其實從早前的幾次試探中,她便已經明白,常乾確實不是一般人,否則她早就已經殺了那對惡毒夫妻,何須等到現在?

  又聽他進一步道,「你今天也已經入了公主府,我相信,你定是先前找不到入口,今次才想出此方法來入內打探的,是嗎?」

  拂清淡淡笑了一下。

  他果然是當今皇帝最爲器重的兒子,如此聰明,一猜即中。

  可須知經過今日,她已經找到了下手的突破口……

  哪知才想到這裡,就聽他又道,「我知道,你或許已經發現了一個入口,就在馬房那裡,可你要知道,到時候一旦出了事,常乾一定會在那裡集結人手,到時候你進得去出不來,因此而搭上性命,真的不值。」

  他是兵家,是將軍,做事不只是求目的而已,還要推敲方法,計算代價,如若損失慘重,那必定是不能做的。

  可她却忽然生起氣來,橫眉咬牙道,「難道就因爲他難對付,仇就不報了?此生的殺母之恨,我便是搭上性命又如何?」

  他料定她會惱怒,所以冷靜安撫道,「不是不報,你可以等時機。」

  「什麽時機?」

  她立時抬眼看著他。

  却見他只是淡淡一笑,「具體什麽時機,我現在不方便告知,但是你要相信,只要肯等,就一定有機會。」

  拂清微微眯眼,心間又狐疑了起來。

  他如此說,會不會只是爲了拖延時間而故弄玄虛?

  她暗自思忖一番,忽然又問道,「我要殺的人是殿下的姑母,殿下不去向她告密,竟還在此指導我……究竟是爲了什麽?」

  他倒比想像之中的坦誠,道,「我知道勸不動你,所以不阻攔,今日之言,只是不想看你白白受傷,你歷經這麽多的苦都活了下來,不該爲了一時衝動而賠上性命。」

  語罷,端起茶盞,再度飲了一口。

  拂清却微微吸了口氣,心間暗自一頓。

  說實話,她不是沒有察覺到他與從前的變化。

  從前見面,他或是苦口婆心,或是一時氣結,都竭力想勸阻自己報仇,然而今次,他却沒有再質問她,阻攔她,連建議都心平氣和了許多。

  這叫她竟不由得恍惚,他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是真的不願自己受傷……

  可他爲什麽要這樣?

  拂清疑惑又戒備的盯著眼前的青年,想從他目光中尋出答案。

  可他竟是如此平靜,坦誠的與她對視,沒有絲毫閃躲。

  須臾,她斂了斂心思,忽然又冷聲道,「殿下不必如此關心我,我同衛離沒什麽關係。」

  却聽他道,「我幷非爲了衛離。」

  不是爲了衛離?

  她大感奇怪,問道,「那是爲了什麽?」

  不是爲了衛離,也明知她同寒雨堂沒有關係,他爲何還要如此對她?

  拂清想不出答案,疑惑重重,哪知他却又不說話了,只是望著她,漂亮的眼眸深似古井,仿佛要將她拉下,令她深陷……

  這種感覺太過危險,她心間一驚,忙令自己調開視綫。

  他始終未答她,而她也不想問了,只是忽然想起今日在公主府中見到的那一幕,重又看向了他,問道,「殿下可知,安王正在積極的爲自己拉攏各路勢力,或許沒過多久,連晏楚也會投向他,對比之下,殿下似乎太過淡定了些,心思仿佛都不在這上面。殿下身爲皇長子,果真不急嗎?」

  他幷不知她爲何會突然有此一問,却依然淡淡的道,「這種事情,急有何用?再說,我也根本做不到如他那般拉攏。」

  拂清微微挑眉,不得不承認,他與蕭瑀,確實很不一樣。

  蕭瑀看似雍容儒雅,君子之風,實則機關算盡,步步爲營,可他呢,表面看上去冷淡,實則的確够淡然。

  只一點,太愛管她的閒事了。

  如若沒有他,她早就殺了衛離,沒准也已經殺了蕭怡容常乾那對狗夫妻,哪裡像現在,停步不前,生生浪費時間……

  思及這些,她又抬眼瞥了瞥他,目中不無怨懟。

  可他却仿佛沒有察覺似的,竟然開口問道,「料想你今日也未在公主府用飯,時候不早了,肚子餓不餓?我叫他們上些點心?」

  她哪裡有閒工夫陪他吃點心,搖頭拒道,「不麻煩殿下了,你的話如果已經說完,我便要回去了。」

  眼看出來都快一天了,小翠那丫頭是個膽小的,指不定多擔心她呢。

  而蕭鈞也只好點了點頭。

  他明白,今日能與她一同坐下喝茶,已是不易的進步,凡事還需慢慢來,急不得。

  二人起身,來到堂外,即將作別,蕭鈞道,「此地離晏府還有一段距離,我送送你。」

  她却搖頭道,「不了,殿下太過引人注目,我還是低調些好。」硬是拒了。

  他也只好不再勉强,叫門外的侍者去備車,他可以不送,但總不能叫她一個人走回去。

  拂清又跟他道了聲謝,便要轉身,却又被他叫住,道,「我方才所言,句句屬實,還望你好好考慮一下。你平安,對很多人來說,很是重要。」

  她死去的阿娘,她的師父,甚至衛離,他們必定都不願她輕易犯險。

  當然,還有他……

  可他幷未說出口,只是真切的將她望著,希望她能聽進心間,再有些耐心。

  畢竟,她雖是女子身,但靈魂却如同草原上的蒼鷹,如此桀驁,難以馴服。

  而她也將他盯了良久,須臾,終於笑了一下,道,「我會的,謝謝殿下。」

  而後便轉身,繼續往前走了。

  窈窕而單薄的身子穿過園中花木,終於消失不見。

  蕭鈞又立了一會兒,方重新返回室中。

  茶爐裡的金炭尚未熄滅,在稍顯昏暗的室中,閃著紅色的光亮,蕭鈞依舊坐到了桌前,可不知爲什麽,望著面前空空堂堂的軟席,心間却始終不能放下。

  她方才是真的答應了,還是只是在敷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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