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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有個黑月光》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巳正, 蕭鈞踏入啓明殿。

  這個時辰,東暖閣裡陽光正好,他進來的時候,正瞧見宣和帝在窗下的暖榻上用茶點。

  他立定, 行了個禮, 「兒臣參見父皇。」

  宣和帝端著描金的茶杯, 嗯了一聲,問道, 「你怎麽來了?」

  他答說,「那夜玉津園中金吾衛鬥毆一事已經有了結果, 方才中郎將呈報給了兒臣, 兒臣特地來向父皇禀報。」

  左右正在休息時間, 聽聽這些小事也無妨, 宣和帝頜了頜首,道,「說來聽聽。」

  蕭鈞便道, 「據中郎將的調查, 那夜周程龍本不當值, 但因陸子孝約了他飲酒, 他在家中無事,便提前出來了,也是在陸子孝的帶領下, 入了玉津園, 又因等的無聊, 先在值房裡喝了起來,且喝的著實不少,才致使後續的事情發生。」

  宣和帝哦了一聲,道,「看來這二人關係還不錯,只是由此可見,這周程龍實在混帳,居然欺負起好友的表妹來,不僅是貪杯誤事,應該平素人品就差!」

  當然,事情的真相與此說法還是有些出入的,那日周程龍入玉津園,根本就是衝著拂清去的,只是後來事情出了差錯,周陸二人爲了避免引起更嚴厲的懲處,這才模糊成了他酒後誤事,幷無事前預謀。

  蕭鈞其實深知此事原委,只是事關晏府家事,又關乎拂清,才沒有細究下去,此時面對父皇得話,只能回道,「父皇說的是,後續的事情,您也已經知道了,依您看,此事該如何處理?」

  宣和帝想都沒想,直接道,「這兩人玩忽職守,先各自杖責三十,自即日起,剔除金吾衛的差事,往後好好在家反思己過。」

  蕭鈞遂應了聲是,又聽他嘆道,「這些世家子弟,如今堪當重任的少之又少!」

  金吾衛雖是皇帝近衛,常在京中,前途却不可限量,若有表現好者,將來免不了要提拔到各地大營,作爲將才培養。

  而也正因爲此,當下才更要嚴格管理。

  蕭鈞道,「父皇聖命,依兒臣看,京城這些近衛的軍紀也該肅整一下了,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倘若由得他們懶怠下去,日後恐難以禦敵。」

  皇帝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此事也一幷交由你來處理吧。」

  蕭鈞應了聲是,神色很是肅斂。

  此時要事說完,爲了不打擾父皇歇息,他便要退下了,誰知還未動身,却見父皇開口道,「你若無事,坐下來陪朕喝會兒茶吧。」

  此話一出,他便只得應了聲是,在暖榻一側坐了下來。

  宮女爲他呈上熱茶,他尚未來得及喝,便聽宣和帝道,「說來,那夜玉津園晚宴辦的還不錯,來的人不少,挺熱鬧的。」

  這句話很顯然只是開場而已,蕭鈞跟著應了聲是,却聽父皇接下來便問道,「那其中,有沒有你留意的人?」

  語氣裝作輕鬆,其實滿是試探的意味。

  蕭鈞一頓,却沒料到父皇用以在此,忙搖頭道,「幷無。」

  皇帝哦了一聲,目中隱隱有些失望,凝眉想了想,却又道,「那朕來替你把把關吧。」

  語罷便沉吟起來。

  「朕聽皇后提過,中極殿大學士魏洪卓之女,模樣還算端莊,世代書香,堪稱知書達理,你呢,自幼習武,這些年又常常征戰,性子嘛,難免生硬了些,此女溫柔知意,正好與你互補,朕打算指給你做王妃,你意下如何?」

  王妃?

  這叫毫無防備的蕭鈞一驚,才入口的熱茶險些噴出來。

  說實話,他當日雖去了玉津園,但滿腦子都在思索如何說服拂清,根本就沒留意,園中是否有一位魏姓姑娘,至於什麽知書達理,端莊溫柔,也根本沒有印象。

  此時聽父皇的話,似乎大有要定下來的意思,他趕忙推拒道,「兒臣不孝,勞累父皇費心,只是兒臣幷不認識這位魏家姑娘,現在賜婚,著實有些倉促了,不妨再等一等吧。」

  其實身爲過來人,宣和帝看他神色,便知他沒有興趣,再度失望之下,只好不再迂回,索性直接問道,「也罷,不如朕先給你安排幾個侍妾如何?」

  「侍妾?」

  他又是一楞,心道父皇今日到底是怎麽了?爲什麽一個勁兒的想給他身邊塞女人?

  宣和帝却饒有興趣的笑道,「朕曉得,你看上了晏楚的那個義女,說實話,模樣確實不錯,不過畢竟是義女,鄉野出身,上不了大檯面的。但你既喜歡,朕可以同晏楚說說,送到你府中做個侍妾,如此一來,待你了却了念想,就有心思娶正妃了。」

  說實話,因他是頭一個孩子,又自幼失母,宣和帝素來對他格外疼愛,譬如今日這樣「交心」的話,是絕不會同別的皇子說的。

  然而出乎老父親意料的,蕭鈞却一臉甚是意外的樣子,待他話音一落,便著急道,「父皇您誤會了,兒臣沒有這個意思,此事萬萬不可……」

  態度之急切,連他也是頭一次見。

  然而越是反常,越是說明有問題,宣和帝身爲君王,深諳這個道理,遂心間一定,繼續笑道,「在朕面前還需嘴硬?好姑娘可是不等人的,朕可已經聽說了,最近有不少人上晏家遞庚帖,打算求娶她,你再猶豫,小心晏楚給她找了別人。」

  求,求娶她?

  蕭鈞眉間微微一動,却轉瞬恢復正常,堅定的道,「兒臣真的沒有此意,勞父皇費心了。」

  宣和帝將那絲波動看在眼中,頓了頓,只好嘆道,「也罷,你既這麽說,朕還能逼你不成,算了就算了吧,不過不怕告訴你,皇后已經開始著手爲老二挑人了,你再不當回事,他可是要搶在你前頭了。」

  蕭鈞恭敬的應了聲是,却仍不見鬆口。

  宣和帝嘆了口氣,只好揚手道,「去忙你的事兒吧,不必在朕跟前杵著了。」

  不上道的傻兒子,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蕭鈞假意聽不懂父皇的嘆息,起身行禮,逃也似的告退了。

  ~~

  原本只是父皇的誤解,誰料回王府的一路,他腦間竟總忍不住想此事。

  父皇居然打算說服晏楚,送她來當自己的侍妾……

  她這樣的女子,又豈會甘心做人妾室?

  如此心神複雜的回到了王府,忙了半日之後,蕭鈞終於忍不住了。

  他喚來一直負責報告晏府消息的暗衛,裝作隨口一問的樣子,道,「近來晏家可有什麽异常?」

  暗衛老老實實的回答,「自那日出事之後,晏府上下都很是壓抑,晏相與夫人還爲此大吵過一架。

  蕭鈞點了點頭,又問道,「還有嗎?」

  暗衛一楞,近來晏府沒什麽异常,除過上下沉默了些,作息還同往常一樣,他一時有些拿不准,王爺是想聽什麽……

  又琢磨了一下,暗衛終於想了起來什麽,趕緊禀報導,「啓禀殿下,近來晏相頻繁與翰林院,禮部,工部等官員接觸,且都是些年紀輕尚未婚配的,晏府亦有風聲傳出,道是晏相欲爲義女相看夫婿……」

  總算聽到些有關於她的事了,只是沒料到竟是這般,蕭鈞心間一緊,試著問道,「那她都在做什麽?」

  只聽暗衛道,「明珠姑娘一如從前一樣,在房中綉花休息,或是與婢女們聊天玩笑,尚未再出過晏府。」

  綉花休息,聊天玩笑……

  蕭鈞的心徹底沉了下來。

  這丫頭倒是好耐心,她那個渣爹都要爲她選女婿了,她居然一如往常?

  ~~

  晏府。

  因著那夜蕭鈞的吩咐,調查結果一出,金吾衛的中郎將親自來到,向晏相爺禀報了一番。

  說辭當然與呈報給蕭鈞的一樣,道是周程龍赴玉津園乃是應了陸子孝之約,也是陸子孝趁著差事方便,將他領入玉津園內,其間周程龍喝醉了酒,才會做出那等糊塗事,也順帶著將宣和帝的禦旨說了一遍,道是二人已被宣和帝革職。

  知道晏楚心情不好,中郎將也未敢多逗留,把要事說完,便趕緊告辭了。

  餘下晏楚獨坐在書房中,面色越來越難看。

  鬧了半天,原來周二郎入玉津園,是陸子孝的功勞。

  身爲親眷長輩,晏楚不是不知,這二人既是表兄弟,又是好友;他亦知道,陸子孝與次女晏明璐自幼一同長大,青梅竹馬。

  表面看來,陸,周二人相約吃酒,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怪就怪在,陸子孝一向是個頗爲自律的人,怎麽會等不及,將周二郎帶入園中喝酒?

  而他也不是不知晏明璐一向不太喜歡拂清,會爲了著急她的安全而私自出門去找嗎?且後來陸氏怒氣衝衝跑來,一口咬定是拂清害的明璐,硬是逼著自己將她趕出去。

  如果昨日沒有從拂清口中聽聞,周二郎意圖輕薄她的事,這一切都是令人奇怪的疑點。

  但現在,前事後事聯繫起來,他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實面目……

  這一刻,身爲父親,家主,說不痛心疾首,必定是假的,晏相爺心間怒氣翻騰,再也忍不住,起身出門,直往陸氏的院中走去。

  晏明璐此時也正在陸氏房中,自打出事之後,陸氏一直將她留在這裡。

  晏明璐正同婢女說著話,忽然就見晏楚走了進來,且面色鐵青,似乎很是生氣的樣子。

  晏明璐一怔,打算喚聲父親,却見晏楚先開口問道,「明璐,爲父再問你一次,你一定要老實回答,你那夜在玉津園,到底幹什麽去了?」

  冷不防從父親口中聽見這樣的話,且語氣還如此生硬,晏明璐一驚,心間無端發起慌來,頓了頓,答道,「姐姐那日不是已經同爹說了嗎?爹怎麽又來問我?我是爲了找明珠才出去的……」

  話未說完,只聽「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便落在了她的臉上。

  晏明璐怔楞一下,捂著火辣辣的臉哭道,「父親爲何要打我?我說錯什麽了嗎?」

  晏楚怒道,「我再問你一遍,你若不說實話,我還會打!說,你那夜到底做什麽去了?」

  晏明璐哭的更凶了,嚎道,「您要我說什麽?我就是出去找她了!您該去打她才是,爲什麽要來打我?」

  眼見她還是嘴硬,晏楚怒火又竄高了一截,抬手便要再給她一個耳光,然而還未落下,却被人中途扯住,他定睛一看,竟是陸氏突然闖了進來。

  眼見娘來,晏明璐更是委屈,放聲大哭起來,陸氏則怒道,「相爺可是糊塗了,該打的不打,衝著明璐使什麽厲害?莫不是要逼死她你才樂意?」

  話音落下,却見晏楚的目光如刀子一樣射了過來,沉聲怒道,「我爲什麽打她,你心裡有數!她都做了些什麽,爲什麽會弄巧成拙,你豈會不知?居然還有臉說這是我的報應,逼我趕走明珠?正是因爲有你這樣惡毒的母親,才會養成這樣心思不正的女兒!」

  說著又怒駡晏明璐,「你所做之事,不要以爲不說別人就當真不知,爲父這十餘年來,竟養了你這麽個惡毒心腸的女兒?你還有什麽臉哭冤?」

  這話一出,只見堂中母女二人皆是一怔。

  晏楚這話什麽意思,莫不是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然而不容她們有什麽反應,只聽晏楚繼續對晏明璐道,「從明天起,我會派人送你去北麓山靜心觀,你就在那裡好好修行,洗去罪惡吧。不要再待在家中,我們晏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北麓山,靜心觀……

  老天,他這是要把晏明璐送去出家啊!

  晏明璐登時就癱倒在地,陸氏更是怒極,欲上前再與他爭執,却見他先一步發話道,「誰要反對,就陪她一同去,我自會多捐香火錢,保證他們一定收容你們!」

  說著一甩袖子,徑直離開。

  只剩下那母女二人,一臉的絕望憤恨。

  晏相爺說到做到,果然到了第二日,竟真的安排了一輛馬車,兩三位僕人,要將晏明璐送去出家。

  晏明璐自然是傻了。

  原以爲他只是一怒之下的氣話,竟沒想到真的要成行,驚懼之下,趕緊向陸氏求救,只可惜晏相爺主意已定,陸氏想攔也攔不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見晏明璐被塞進馬車,一路拉去了北麓山。

  而隨後,晏府却對外宣稱,此乃晏二姑娘自請修行,家人苦口相勸仍無法改變,只得予以成全。

  就在衆人深感意外的時候,晏相爺又一本奏摺,將寧遠候府周二郎告到了御前,要替受辱的次女討個公道。

  說來此事發生在玉津園,皇家做東的禦宴上,身爲主家,宣和帝也多少有些愧疚之心,加之又打算肅整軍中風氣,便將犯事的周程龍降爲庶人,幷罰去充軍三年,從今往後不得再入仕途。

  幷且還爲出家的晏明璐御賜了道號,以彰顯對晏家的安撫。

  至此,此事便算是正式畫了句號。

  對此結果,衆人無不瞠目結舌。

  畢竟此事算不得光彩,若是別人家,大都掩了蓋了不願多提,沒想到晏楚竟能如此處置,不僅報了仇,還贏得陛下同情與安撫,以晏明璐出家,爲晏府挽回了不少名聲。

  這正應了那句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晏相爺果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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