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拂清彼時正興奮著, 聞他此言, 立刻皺起了眉說, 「當然沒有,我很清醒!」
誠然, 她很清醒, 可在他眼中,却真如瘋了一樣……
他急道, 「匈戎人之所以稱之爲聖山, 就是沒有人能上得去,且地勢十分險要,我知你輕功好,可那樣高的山, 空氣必定稀薄, 你要如何應對?再者,製造雪崩需要足够大的力量, 以你一己之力,如何能做到?」
是的,這些他都曾考慮過, 因爲實施起來太難, 所以這個想法才一直沒能實現。
然他話音落下,却見她笑了笑, 道, 「我一個人是不行, 但伏火法可以, 只要藥量够大,足可以可令山石崩塌,更何况只是上面的積雪?」
「至於空氣稀薄的問題,你就更加不必擔心了,我師父曾傳授我龜息之法,就算身在水底也可自由行走,更何况山頂又不是沒有空氣,只是稀薄一點而已,幷沒什麽。」
他聞言一怔,倒沒想到她竟還有這麽多的本事。
但本事歸本事,他想了想,還是搖頭說不行,「雪崩威力無法估算,弄不好也會傷及自己,還是有些太冒險了!」
她却進一步道,「所以這件事情才需要提前規劃,好好安排。到那時,你把營地後撤至安全範圍,再引匈戎上前,只要積雪一到,必定埋了他們!」
蕭鈞一時不語。
她其實說的不錯,這的確是個好法子,而且只要有人能上得去,規劃得當,還是很有可行性的……
所以思慮一番後,他頷首道,「我去。」
這却叫她一楞,馬上搖起了頭。
「不成,你現在身上有傷,不能登那樣高的山,再者,計劃一旦實施,必須要你在此統領全域。更何况還要留下來引呼必贊上當,你絕不可能去。」
蕭鈞聞言,眉間微微一凝。
這件事太大,且太複雜,每一步都不能有失誤,否則極有可能引火燒身,得不償失。但須知一旦安排好了,效果絕對回事半功倍,不對,或許會近百倍……
思及此,他心內開始猶豫掙扎。
他幷非優柔寡斷之人,但此時涉及拂清的安危,他實在不敢叫她去冒險。
拂清看出來了,進一步游說道,「你們剛才不是還在說,現如今損耗很大,若真打起持久戰來,未必能熬得過匈戎,如此,爲何還要放著捷徑不走,偏要選擇笨法子?而且現如今臨近年關,將士們一定都急切盼著回朝,不如現在一鼓作氣,速戰速决,才是最好的用兵之道。」
蕭鈞心間一頓,他沒想到,拂清只是在帳中旁聽了短短幾日,就已經能如此分析軍情了。
眼見他抬眸看向自己,拂清知道他已經開始動搖,遂進一步道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伏火法是道家要術,我很熟。現如今猶豫一天便是空耗一天,你也知道這是個好法子,你試想一下,如若現在諫言的是別人,是別人要自告奮勇,你還會猶豫嗎?」
他聞言,終於開口道,「如果是別人,我幹嘛猶豫?」
她點頭,「那就是了,你本來也知道這是個好法子,只是因爲要去做的人是我,才遲遲不下决定。你是將帥,該明白此種想法不可取,你瞧這營中,有那麽多將士跟你出生入死,把回朝的希望交付與你,你忍心拿他們的性命生生耗下去嗎?」
這話一出,蕭鈞終於有所鬆動,張了張嘴,問道,「你確定你可以平安?俱我所知,伏火法也不是沒有危險的。」
她却一笑,「那是自然,你若信不過,我可以先演練給你看,不過不能鬧出大動靜,否則打草驚蛇,功夫就白費了。」
蕭鈞又想了想,須臾,才終於艱難的點了點頭。
「或許可以試一試,但我需派多派些人隨你去,總之不管成不成,一定要保住自身安全。」
拂清又笑了笑,「可以,我正想問你要人呢,要一些善於攀登,能抵禦嚴寒,最好還能熟知此處地形的人,當然,如若能有懂伏火法者,就更好了。」
蕭鈞點頭,「我現在就叫人去安排,再把我的親衛給你。」
她原想拒絕,但思及他的擔憂,終於點了點頭。
决定終於落下,他拉過她的手,嘆道,「傻姑娘,你來我身邊,就是爲了冒險的嗎?」一雙眸子深情望著她。
她微微一怔,頓了頓,却依然嘴硬道,「原就沒有危險,何來冒險之說?」
不錯,她是驕傲的,原本也懶理閒事,但昨夜看到他身上的傷口,實在無法忍受,無法再袖手旁觀。
她千里迢迢來找他,豈能叫別人平白來傷害?
所以,這口惡氣,當然必須得出!
~~
二人都是行動派,一旦决定好了,便立刻著手去做。
拂清先列出清單,把需要的東西告知蕭鈞,蕭鈞一面趕緊命人去找,一面招來幾位心腹副將,商議大計。
自然,衆人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嚇了一跳,然待驚訝過後,却無不被這想法折服,立時群情激昂的參與了進來,一連討論了三個日夜,才終於制出一套完美的計劃。
而此時,此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拂清那裡也已經一切準備妥當。
事不宜遲,第四日淩晨,蕭鈞便下令遷移營地,又放出消息,說是他先前被那一箭傷的不輕,僞造出一副因重傷急需撤退的假像。
而果然,這情景被匈戎探子們傳達回去,立刻引來一番蠢蠢欲動。
那日蕭鈞與呼必贊戰場上照了面,他受傷,對方也是親眼所見,說實話,那箭的位置的確很有些危險,所以縱使生性多疑奸詐,呼必贊還是動了些心思……
而此時,拂清早已帶上人手與裝備出了營地,往淩日峰出發了。
須知那山峰看著近,但行起來却幷不近,且道路崎嶇,幷不能行車馬,拂清帶了約莫五十餘人的一隻小隊伍,走了一個半日,才到淩日峰脚下。
而也隻敢休息幾個時辰,他們便繼續前行,開始此番最具挑戰的一環——攀爬淩日峰。
蕭鈞說的不錯,越往高處走,空氣的確越發稀薄,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拂清開始調出龜息法應對,還算輕鬆。
但同行已有人行路艱難了。
她便叫他們先停下休息,自己則帶著剩餘的人繼續往上走。
此時不能叫他們强撑,否則爬上去體力不支,反而拖累同行者,得不償失。
而淩日峰畢竟爲匈戎聖山,的確非同一般,漸漸地,行路艱難的人越來越多。
——幷不是山路有多難爬,主要還是空氣稀少,沒有內力支撑,一般人的確難以勝任。
拂清也不勉强他們,畢竟這些情况她也早有預估,便在半途避風處畫了一個營地,叫他們一齊待著,自己帶著不到剩下能支撑的不足十人,繼續往前走。
夜幕漸漸落下,相較於白日,夜晚的淩日更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靜謐之美。
雖則沒有燈火,但頭頂月朗星稀,披雪的山中一片銀白,視綫還算清楚。
這是最佳的時機。
所以縱然腿脚酸困,但誰也顧不得休息,脚步不停的往上行著。
好在淩日峰雖然陡峭,但面陽的一面還算平坦,不至於無路可行,他們又走了約莫兩個時辰,終於到了極頂。
往下俯瞰,所有景色盡收眼底,就連匈戎人的營地也能看著清楚,只見此時營中火把晃動,仿佛正要打算出動。
時機已到,拂清顧不得興奮,忙吩咐衆人,「快把硝石布好,一定要布在陰面,小心脚下。」
衆人趕忙應下,照她吩咐行事。
蕭鈞說過要給她安排自己的親衛,而眼下能跟她上來的這些,正都是這些人,他們武功高强,非尋常人,雖則陰面是陡峭絕壁,但事先準備好了繩索等物,衆人聯手,不過前後一個多時辰,就把伏火法所需的藥物都安放好了。
所謂伏火法,乃是起源於道家常見的煉丹術,得益於師父的那些道友,以及書閣中的藏書,拂清對這些還算熟悉,此時萬事俱備,她朝空中扔了一個烟火信號,便等著蕭鈞的回應。
很快,山下隱隱約約傳來馬蹄陣陣,往下看去,匈戎人果然已經傾巢而出。
呵,看來這是妄圖趁他們不備,打算來個夜晚偷襲呢!
所以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
而很快,待看到她給出的信號,山的另一邊,蕭鈞也回了她一個同樣的信號,拂清心間一定,即刻點燃了引綫,而後一個飛身,匆忙避去了安全處。
——畢竟藥量再小,這裡也是山上,幷不能完全保證不會有意外發生,所以,還是能跑多遠跑多遠吧!
所幸她的運氣還不錯,少傾過後,只聽砰砰幾下響聲,而後便有呼呼風聲撲面而來,還夾雜碎雪與冰淩。
伏火法起效了。
拂清與衆人彼時都在避險,幷未能親眼看見,淩日峰的陰面那絕壁之處的積雪是怎樣傾瀉而下,猶如白色的巨瀑,霎時撲向了彼時正人馬混雜的地面。
她只能感覺到强風隨著微微震顫的大地襲來,所夾挾的碎雪與冰淩很快便將他們避身的石塊埋了起來。
但耳邊,也還能聽到由山下傳來的驚呼與哀嚎之聲。
不過那些都是匈戎語,她幷不能聽懂。
但一切都在片刻之間,很快,强風止息,山下也沒了聲響。
衆人忙拿出早已備好的工具,鏟除堵在身前的積雪,這個動作絕對要快,否則待雪壓實,就出都出不去了。
好在積雪也幷不厚,沒廢多少功夫,便挖出了出口,衆人顧不得歇息,立刻去往山邊俯瞰。
只見先前還火把亂晃的山下,此時已經被冰雪盡數掩埋,沒了亮光。
身邊衆人相互看看,雖是親身經歷,却依然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互相問著,「就這麽結束了?匈戎人全完了?」
拂清却還淡定著,只道,「確實已經結束,但匈戎完沒完,還說不準,安全起見,咱們趕緊下山才是!」
衆人應下,趕忙跟著她往山下走。
下山比上山容易,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已經尋到了先前休息的人,所幸决定做的及時,他們也都沒什麽大礙,於是衆人重新列成隊伍,抓緊時間往山下趕去。
天色漸走漸亮,紅日初升的時候,他們已經快到了山下。
而拂清也遇見了前來接應自己的蕭鈞。
一見她的影子,蕭鈞立刻衝來了她的面前,將她仔細一番打量,連聲問道,「你還好嗎?」
她點了點頭,却先急問道,「效果如何?匈戎死傷多少?」
蕭鈞還未張口,身後的副將蔡培却一臉喜色的回答她,「小兄弟放心,匈戎此次被掩埋了七千餘人,幾乎主力全殲!」
拂清聞言一楞,這才終於放了心。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