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聽到這個消息, 拂清很是驚訝。
宣和帝明明已經增派了三萬人馬,而他原來的人手, 上次打仗時也沒損耗多少, 怎麽會又要他親自上場了呢?
蕭鈞只好與她解釋,「上次不過是前陣,匈戎大將呼必贊一直未現身,他今次才是真的出馬, 此人狡詐,也的確不可小覷,不過短短半月, 就已經將梁鐘圍困,事態緊急, 我此前也與其打過幾次交道, 還算有些瞭解, 所以不如親自前去的好。」
話音落下,拂清終於明白了, 本朝的確將才短缺,所以過去他常常親自上場,要不然,宣和帝也不會一怒之下,就罰他來戍邊了。
她點了點頭, 又抬眼看他, 「既然如此, 我陪你一起去!」
語聲堅定。
他却凝眉, 「你不要去,打仗是男人的事,不可能叫你去賣命,你留在這裡就好。」
她一楞,還要爭取,却聽他緩了緩,又道,「我在這裡好好待著,我在前頭才能安心,衛將軍已經出家,不方便再上陣殺敵,所以我請他留下守城,他平素要與我通信,也不得空閒,你正好去陪陪阿冬,其他的不要擔心,我自有分寸。」
軍情緊急,他語罷便要出門,然而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身叮囑她,「無論如何,今次不要再不辭而別了,就算有天大的事,都一定等我回來再說。」
臨別在即,試想那戰場該有多麽危險,然他此時的目光却是如此灼灼,這般請求,也是如此無奈,拂清心底一顫,有些想笑,心間莫名又有些微酸。
但此時只能長話短說,她點了點頭,與他保證道,「放心,我仇已經報完,不會再像上次一樣了,一定在這兒等你回來。」
他這才放了心,目中露出點笑意來,又在她額上一吻,隨後,便大步邁出門去,跨上馬,匆忙走了。
只留下她一人,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凝起的眉間久久不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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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蕭鈞所交代的那樣,待他帥軍離開,衛離就擔負起了重任,一面守城,一面做軍參,與前方通信,爲蕭鈞出謀劃策,也是忙的不可開交。
而拂清與阿冬姐弟倆則守在府中。
除過平日裡跟著姐姐學習文武,再去照看下馬厩裡的馬兒,沒事的時候,阿冬也幫著姐姐打下手,洗衣做飯。
然而此時大戰當前,府中人手一下少了一大半,二人也沒什麽心情。
阿冬想了想,索性找出爹爹的輿圖,與姐姐一起研究。
這輿圖是衛離根據多年戰場經驗,親自手繪的,記載的比較詳細,二人根據府中收到的軍報,也大致能瞭解,大軍現如今到了哪兒,殲敵多少人,當地地形是什麽樣的,諸如此類。
那輿圖上有個顯眼的位置,名叫黑水河,說它顯眼,是因爲衛離特意用紅筆圈了起來。
拂清正仔細看著,又聽弟弟在旁道,「這個黑水河我聽爹講過,它名爲河,實際是條深溝,後靠雪山,地勢十分險峻,匈戎人常常以此爲據點,非常不好取,就連寧王殿下,也曾被困在此處。」
拂清神色很是嚴肅,聞言點了點頭,道,「怪道你爹要把此處圈起來。」
可如此一來,思及蕭鈞,她便更加無法安心了。
阿冬眼見她皺眉,也猜到她心間擔憂,只好在旁勸道,「姐姐放心,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王爺既然在此吃過虧,今次也一定會格外小心的。」
拂清心間嘆了口氣,却還是對他笑了笑,道,「但願吧。」
好話都是這樣說的,可她不是不曉得,指揮千軍萬馬可比單打獨鬥複雜多了,如今她不在他身邊,無法清楚瞭解戰况,只能像阿冬一樣,寄希望與天意了。
然而戰况的複雜與激烈遠超乎衆人的預料,眼看著,前綫又是已經半月未傳來戰報了。
此時不只京城裡的宣和帝焦急,拂清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忍不住問衛離,對此可有預估?
衛離想了想,對她說,「入冬以後,天山多雨雪,今次極有可能是雨雪阻礙了戰報傳出,先不要多想,等等看吧。」
衛離畢竟是老將,拂清聞言,只好回去等著了。
哎,回想上一回他出征,她還在九雲山上一無所知,日子雖平淡,到底不必像現在這般焦心。
她有些生他的氣,她雖是女子,但到底會功夫,如若把她一起帶上,何至於如今日這般煎熬?
如此又等了約莫十來日,終於有了動靜,却是蕭鈞派人來運糧草了。
她急忙上前去打聽,這才知道,原來果然是前些天降了雪,大雪封了路,消息遞不出來。
宦官安澤此次也沒能跟著上前綫,心裡牽挂,問那運糧的副將潘卓,「現如今戰况如何?還有一個月就過年了,王爺什麽時候能凱旋?」
安澤不是外人,潘卓也不瞞他,實話實說道,「今次匈戎大將出馬,非同一般,又接連下雪,一下雪,地形不好掌控,這形勢還是挺嚴峻的,別說過年了,能趕在上元節前回來都算好的……」
時間緊迫,前綫還有幾萬人馬在等著糧草吃飯,潘卓簡單說了幾句,也不敢耽誤,趕忙指揮著裝車去了。
他雖趕了一路,但幷沒有空歇息,待一會兒糧草裝好,他便得趕緊啓程。
安澤見狀也是擔憂的不成,只得雙手合十,對著上天連連祈禱,保佑蕭鈞平安。
而一旁,拂清却在心裡定了個主意,悄悄回了房準備去了。
約莫兩個時辰之後,運糧的馬車已經全部裝載完畢,潘副將整頓好人馬,又出了城。
暮色四合,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了。
近幾日阿冬都跟姐姐一同吃飯,而今日眼看到了飯點,姐姐還沒來,小少年有些奇怪,自己過來找了。
哪知才一進院子,阿冬就發現有些不對勁了。
天已經黑了透底,姐姐的房中居然沒有燈光……
他試著喚了兩聲,幷不見有人回答,疑惑之下,只好親自推門去看,可進去後才發現,屋裡幷沒有人。
隱約能看見桌子上擱了一張紙,阿冬急忙尋來火石把燈點亮,再來細看,却見那上頭確實是姐姐的筆迹,隻簡單寫了幾個字_
「我隨運糧車走了,不必擔心,等打完仗就回來。」
阿冬一頓,徹底楞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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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近來女扮男裝有了經驗,拂清簡單易容,換上小兵們的衣裳,摻在一班糙漢子當中,竟然沒有被識破。
——其實也是因爲他們時間著實緊迫,白天不管雨雪,一直在趕路,夜晚隻睡三個時辰,體力消耗的極大,誰還有心思去亂瞅亂看起疑心呢?
而拂清也著實給累壞了。
她從前出門行路,要麽乘車要麽乘船,還從未有過如此認認真真徒步行走的經歷,更何况一旦遇到泥濘不好走的路,還得與衆人一道,親自背著繩索拉車,功夫再好,她也還是個女孩子,論體力,確實比不得男人。
不過也沒辦法,誰叫她不認得路呢,因此要想去找蕭鈞,只能用這樣的法子。
凉州雖已經是邊城,但離真正的戰場還有一段距離,眼看衆人馬不停蹄的走了四天,才終於能遠遠望白雪皚皚的天山了。
而那天山脚下,就是此次的戰場,蕭鈞就在那裡。
思及此,拂清重又打起了精神,衆人也是卯足了勁兒,正想著加緊趕路,却聽前頭領頭的潘卓吆喝道,「都小心著脚下面,咱們的脚下,是木裡湖的冰面。」
拂清一頓,這才曉得,自己竟是踩在結了冰的湖面上走。
她正驚訝著,又聽潘卓道,「趕了一路,這一段千萬急不得,那匈戎人奸詐,上回故意引了人往冰面上走,那冰面破碎,一下淹死了好些人。」
這話一出,衆人都是心間一緊,脚步愈發小心翼翼起來,摻在人群之中,拂清也不由得感嘆,這保家衛國,實在不是件易事。
好在今次還算運氣好,近來天氣嚴寒,那冰面也凍得够厚,周遭又無匈戎人作祟,他們終於得以順利過了木裡湖。
而穿過木裡湖,營地便近在眼前了。
這已經是他們自己的地盤,不必再擔心危險,衆人齊心協力又是一陣趕路,終於在太陽落山前,趕到了營地。
前日才剛戰過一場,這兩天,將士們都在休整。
夕陽西下,營地裡揚起炊烟,竟叫人有種歸宿之感。
將糧草平安運到,這般運糧兵們也算立了功勞,甫一到營地,衆人便都去吃飯歇息了。
而拂清雖然也已經累極,但却暫時顧不得歇息,她撑著最後一點兒力氣,在營地了找尋了起來。
——不敢直接跟別人打聽寧王住在哪兒,畢竟一問,別人就會發現她是新來的了,所以爲了避免露餡,她只得自己去找。
不過這也不是難事,單看這營地裡,哪座帳篷最大最像樣子便是了。
她在夕陽中找了許久,終於看到一座,不同於別的帳篷,那帳篷不僅大,門外還立著侍衛,不必說,自然是蕭鈞的了。
她眼睛一亮,立刻撲了過去。
用早準備好的信件騙過門口的侍衛,她順利入了帳篷裡頭,抬眼只見,有一人正端坐在桌前看著輿圖,凝著眉,十分認真的樣子。
跋涉了一路,此刻終於見到了人,她按捺住有些激動地心跳,咳了咳,粗著嗓子喊了一聲,「啓禀王爺,凉州有信至。」
蕭鈞一聽,這才移過視綫來。
只是正要去拿她手中的信件,手還未觸到,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對,遂將那送信人打量了起來。
而誰知她也抬起臉,摘了帽子,主動對他笑了起來。
真容乍現,看清她的模樣,蕭鈞一時間楞住了。
「拂清?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