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溫水送服著藥片兒滑進胃裡,顧而立皺著眉毛,又喝了一口水漱口。
「剛剛我看見你書架上有一個鐵盒子,還挺大,那裡面裝的是什麼啊。」傅琅剛才就挺好奇,一文藝風的碎花鐵盒子,能用來幹嘛使。
「我剛想跟你說呢。」顧而立下床把鐵盒子拿了過來抱在懷裡,打開蓋子給他看。
傅琅還沒看清楚,就見他嘩啦啦從裡面一股腦兒的倒出來一大堆信件,顧而立拿起來理了理,挺小心的摞成一遝。
「這什麼鬼?」傅琅隨手拿起來一個,正準備看呢,就被顧而立一把搶了回去。
「你可別看。」顧而立說,「這是我從小到大收到過的情書。」
傅琅收到情書要麼當場就給扔了,要麼就壓根連看都不看。
因為一開始確實想看看寫的到底是什麼,後來數量太多了,壓根顧不上看。所以乾脆就無視了。
沒想到顧而立這兒跟珍藏寶物一樣收著那麼多的情書。
「你還挺有閒心。」傅琅說。
「那必須的。」顧而立重新把信都裝進鐵盒子裡,「少女心事都是詩,人家認真寫的情書,那都是寶貴的情感。我得好好保留著。」
「然後誰來你家都給人看一下,看看你有多招女孩兒喜歡是嗎?」
「不是。也沒給誰怎麼看過。」顧而立解釋道,「我吧,以前就是難過的時候,特別喪的時候,就會看看這些情書。然後就感覺,看,還有那麼多可愛的妹子喜歡你,所以顧而立你必須得帥氣呀。」
傅琅看他收拾完放架子上一放,感覺是有點兒明白為什麼顧而立這麼討女孩兒喜歡了。
他跟自己不一樣,他是個特別容易快樂的人。
傅琅枕著胳膊在床上躺下了,望著天花板,有點兒期待的問他:「那你能數的過來談了多少女朋友嗎?」
「怎麼不能啊,我就談了七個。」顧而立撓了撓頭,「時間都不長,而且都沒什麼感覺。」
說完了他又補了一句:「我是不是挺渣的?」
傅琅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說:「不喜歡她們,還跟她們談戀愛?有點渣。」
顧而立皺著眉毛想了想說:「一開始還挺喜歡的吧,後來我發現,女孩子都挺矯情。這一矯情起來,就沒完沒了,一點兒都不可愛了。」
傅琅一針見血:「你這就是葉公好龍。」
「靠。」顧而立說,「好像是這麼回事兒。」
「或許你壓根就不喜歡女的。」傅琅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這句話嚇得顧而立差點沒從床上蹦下來:「滾犢子吧,我性取向正常,看小黃片兒也……」
「哦是嗎。」傅琅繼續雲淡風輕的說,「是個男的,他只要沒毛病,都會有反應,這是正常生理現象。」
「操。那不可能,我什麼樣兒自己還不清楚。」顧而立說。
「誰規定的男的必須喜歡女的呢?」傅琅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別提這事兒了行嗎。」顧而立搖搖頭說,「我能接受別人gay,但是接受不了自己gay。」
傅琅笑了,輕輕勾起唇角:「這就跟你能接受別人是殘疾人,卻接受不了自己是殘疾人一樣?」
顧而立有點兒不爽他這個比喻,擺了擺手說:「行了,這方面的討論就此結束吧。以前我被一個同志給噁心過,所以,始終感覺有點兒膈應。」
傅琅聽見他說出「噁心」二字,心裡五味陳雜,話卡在嗓子眼兒那裡說不出來,心裡是無法形容的滋味兒。
後半夜倆人拉上燈睡覺,顧而立叨叨叨在他耳邊一直說關於他小時候的事兒,從小學說到初中。
傅琅認真的聆聽,一句話也沒說,聽顧而立說了好多,到後來這貨困得不行,還在那兒胡說八道,言語顛倒了都。
傅琅確定他是睡著了,才起身走到窗臺那兒抽起了煙。
他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坦誠了,明明一開始根本沒打算隱瞞顧而立的事實,可是到了嘴邊卻又給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嘴巴裡塞滿了堅果的松鼠,貪心的想要吃下所有堅果,卻堵在嘴裡吞不下去。
進退兩難。
父母的打擊和聲嘶力竭的反對沒有讓他動搖過,可是顧而立的「噁心」卻讓他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有點兒不正常。
喜歡沈烈時候他義無反顧,沒有多想,甚至帶著點兒青春期叛逆的意味。
當他爸得知他跟沈烈在一起的時候,那種震驚憤怒的眼神,確實讓他產生了一種報復性的快感。
後來逐漸想明白,沈烈於他,就只是一個急於證明自己已經成熟的標誌。
他渴望證明自己擁有愛一個人的能力,所以想要靠近沈烈。
後來沈烈走了,他只說了一句話:「走之後別回頭,死了也不再要來找我。」
在愛與恨之間,他只選擇了冷漠。
得知被背叛的那一刻,他就是覺得不甘心。
所以他啟動自我保護的機能,果斷的選擇了先放手,後來他在所有的關係中,都是那個最先走掉的人。
只是因為他害怕被拋棄,所以他才裝作惡狠狠的模樣,告訴沈烈,你滾吧,我不要你了。
實際上,是沈烈先拋棄了他。他才是處於被動狀態的那個。
傅琅對著窗臺抽煙,煙頭扔了一地。
心裡像是有一團疙瘩,怎麼解都解不開。
而製造那個疙瘩的人,卻躺在床上睡得噴香。
大概三點多的時候,顧而立起了一次夜,生生被尿給憋醒的。
沒辦法,喝藥的時候灌了太多水。
他以為傅琅睡著了,所以不敢開燈,怕吵醒他。
只摸到了手機,把亮度調到最低,憑藉著一點兒微弱的光下了床。
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傅琅正站在窗臺邊兒抽煙。因為那星點兒火光,在黑暗中特別醒目。
「傅琅?」顧而立啞著嗓子喊他的名字,「不睡覺幹嘛呢,大半夜抽什麼煙。」
傅琅半天才說一句:「你管不著。」
顧而立嘖了一聲:「以前我是管不著,可這會兒你他媽是在我家。我說不許,你就不能抽。」
傅琅默默把煙給掐了:「知道了,我到外面抽去!」
他正要走,顧而立起身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大半夜的犯什麼神經?」
黑暗裡顧而立感覺傅琅的身體僵硬,他緩慢的推開自己的手說:「嗯。犯神經呢,你他媽別理我。」
「抽煙對身體不好,少抽點兒。」顧而立說完之後,踩著床蹭的跳到門口,堵著門說,「我不許你去外面兒。」
傅琅抬頭看他,這人睡得一臉眼屎,深邃的五官隱在黑暗中,皺著眉毛,一臉固執的表情。
傅琅沉默了一會兒,才咳嗽著說:「你不是煩我了吧。」
皺眉分明是不耐煩。
顧而立舒展了眉毛,聲音裡帶著點兒沒睡醒的嘶啞,鼻音濃重,卻輕聲說:「沒有。我就是怕你出去,外面風大,別凍著。」
傅琅心裡一軟,眯著眼睛說:「你不最煩別人矯情嗎。」
剛才一沒注意就矯情了。
顧而立認真而又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咳了一聲說:「其實,是你的話,每天跟我矯幾分鐘的,也不介意,就是別矯太多。」
傅琅沒忍住輕笑一聲:「成。我不抽煙了,咱們睡覺吧。挺晚了。」
顧而立又問:「剛剛你抽了不少吧。」
傅琅說:「不多,也就一盒吧。」
「操,今天才發現你抽煙還挺厲害的。」
「我以前抽的更厲害,現在稍微收斂點兒。」傅琅伸出來兩個手指頭,「以前我每天抽的,一般都是這個數。」
「兩盒?」
「不是。」傅琅搖搖頭。
「我去,兩條兒?」
傅琅又搖頭:「是兩個打火機。」
「你厲害。」顧而立聽說抽煙多的人,手指甲會被熏黃,牙齒也會不乾淨,身上有一股濃濃的煙味兒。可是這些都不存在于傅琅身上。
「抽煙喝酒燙頭,都得沾上。」傅琅說,「誰讓咱不學好呢。」
顧而立沒忍住笑了,聞著面前這人身上散發的淡淡的煙草氣息,輕聲說:「傅琅,晚安。」
「晚安安。」傅琅仰躺著倒在床上,心裡那些複雜的情緒,在看到顧而立笑容的瞬間,就已經一掃而空了。
管他什麼有的沒的,過好現在吧,晚安!
第二天他們一大早就起床,打算坐車去陸堯北叔叔家農家樂玩兒。
仨人穿得挺休閒,在街上溜達著,顧而立說要買點兒吃的,到時候可以去野餐。
傅琅推著購物車,顧而立一邊認真的挑選著商品,他一邊皺眉:「別拿太多東西,我不喜歡帶行李。」
顧而立看什麼都想拿,回頭說了一句:「沒事兒,我來拿東西。想吃什麼你儘管挑。」
北北長得高,吃的也多,拿的全都是一些什麼魚罐頭,壓縮餅乾,麵包,速食麵之類的速食擋餓的食物。
傅琅把車子推到餅乾區,然後停了下來,把各種牌子的鳳梨酥都拿空了,顧而立見他還要繼續拿,趕緊沖上去阻止他:「行了行了,應該夠了。」
傅琅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可是我想吃。」
貨架上還有兩包,顧而立拿了下來扔進購物車裡:「行,吃吃吃。」
傅琅一看著自己,他就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了。
陸堯北拿了果凍,什麼亂七八糟的糖果,碎冰冰,飲料,還有各種薯片兒啊零食。看著越堆越高的購物車,顧而立喊了一句「停」,然後帶著倆人去結帳。
還沒走到收銀台呢,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栗子?」
是盛妍。
這人怎麼總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呢。
顧而立回頭,跟她打了個招呼:「真巧。」
盛妍看了他身邊倆人一眼:「是挺巧的,哎,北北也在啊。」
陸堯北沖她笑笑:「你來買什麼?」
盛妍舉了舉手裡的水果袋子說:「蘋果。」
她掃了一眼站在旁邊一句話沒有的傅琅,這人她從來沒見過,可是身上卻穿著栗子的衣服。而且還是Diorhomme的那件黑色工裝襯衫,脖子上掛了一台相機,底下是迷彩褲。身材挺拔筆直,猶如一棵小白楊,黑髮黑眸,不說話卻自帶一種讓人不可忽視的氣場。
直覺告訴她,這人應該是栗子的好朋友。
「這位帥哥是誰啊。我怎麼從來沒見過?」盛妍笑笑,看向傅琅說。
「傅琅。」陸堯北介紹了一下,「栗子室友,放假來我們這邊兒玩的。」
傅琅點點頭,張口說:「你好。」
「你好。」盛妍微笑。
顧而立看了一眼她手裡的購物袋說:「你把東西放進我們購物車吧,等會兒給你一塊把賬給結了。」
「這不好吧。」盛妍擺擺手。
「這有什麼呀,不就幾個蘋果嗎。」顧而立搶過來,扔進了購物車裡。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盛妍看了一眼陸堯北,背著的戶外包說,「出去玩兒?野營嗎這是?」
「我叔家不是開了一個農家樂嗎,我們去玩玩。」陸堯北回答。
「農家樂?我也聽說了,是不是在郊外,還有什麼溫泉小院的那個?」盛妍露出了一臉羡慕的表情,「超棒哎,我也好想去的。」
陸堯北有點兒難為情的撓了撓鼻子,看了一眼顧而立和傅琅,用目光徵詢他們的意見。
「能不能帶上我一起去?」盛妍低著頭小聲的扒拉了一下裙擺,有點兒不好意思。
顧而立看著她,也沒忍心拒絕,點點頭說:「行吧。」
盛妍開心的抬起頭來,望著栗子說:「栗子,你真好。」
顧而立乾笑一聲,心想你既然都說了,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呢。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每個人都提著一大兜的東西,盛妍幫忙拿著陸堯北的包,臨上車的時候,比著鏡子塗了大半瓶的防曬霜。
傅琅走前面,挑了一個靠後的位置坐下。
顧而立走過來,屁股剛要落地,就聽見傅琅說:「你別坐這兒,人小姑娘還等著跟你坐一起呢。」
顧而立笑了:「她等著,我就得跟她坐一起嗎?」
傅琅說:「你多紳士呀,肯定得按照人意願來,不然她肯定得傷心。」
「滾你大爺。」顧而立打了他一拳,然後坐下,「我得避嫌。」
「人跟你告完白了?」傅琅隨手拿過顧而立的帽子問。
「還沒,但是話裡話外吧,總有點兒那麼個意思。」顧而立奪過帽子說,「一上車就想睡覺吧你,不許睡,陪我嘮嗑。」
傅琅擰開瓶蓋子,喝了一口水。水珠順著他的喉結往下淌,掉在衣服上。
「喲,那邊兒一個秦玥,這邊兒一個……」傅琅旋上礦泉水瓶蓋子,「她叫什麼來著。」
「盛妍。」
「盛妍。」傅琅說,「你還腳踏兩隻船呢,不錯啊渣男。」
「什麼呀。我們是上次聚會才開始聯繫的,高中畢業後就沒見了。」顧而立解釋。
「破鏡重圓劇情啊。」傅琅說,「開頭就是相逢,以後甜一整部劇是不。」
「你今天格外的貧啊。」顧而立笑笑,拆開一包濕巾說,「我對她沒感覺,所以不想耽誤人家。」
剛好盛妍上來了,也不知道聽沒聽見這句話,笑著坐在了顧而立前面的座位上。北北坐在盛妍旁邊,一上車就開始卡卡吃東西,嘴不停歇。
顧而立從兜裡掏出耳機,塞到傅琅耳朵裡一隻。
傅琅聽著前奏挺熟悉,然後越聽越不對勁。直到歌詞出現,他才聽出來這是自己的聲音。
翻唱的十萬粉絲福利——《威風堂堂》。
傅琅瞥了顧而立一眼:「這誰啊,真是騷。」
顧而立點點頭說:「是啊。騷到一定境界了,每首小黃歌都有他。」
傅琅沒搭理他,閉著眼睛聽自己唱歌。
一不小心又睡著了。
等到到地方的時候,是顧而立把他給晃醒的。
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傅琅還懷疑自己這一覺醒來給睡到內蒙古去了,然後揉了揉眼。
顧而立看透他的想法,解釋說:「人工種植的,這兒不是大草原,沒有牛羊遍地跑,也沒有套馬杆的漢子。」
「還挺美的。」傅琅下了車,看見不遠處一整排白色的小瓦房,瓦房前,還隨意停著兩三輛房車。
陸堯北脫了外套,系在腰上,顧而立也扒掉了一隻袖子,把外套掛在肩膀上,向瓦房那邊走過去。
傅琅看了一眼盛妍,還站在車前塗防曬霜,於是打了個招呼:「今天多雲,太陽光不強。」
「就陰天紫外線強!」盛妍說了一句,然後繼續塗。
顧而立從瓦房裡出來的時候,手裡拿了幾頂草帽,頭上也戴著一頂,沖傅琅招招手:「走,咱們去園子裡摘點兒水果!隨便摘!不要錢!」
這個不要錢很吸引人啊,傅琅從他手裡拿過草帽,小小激動了一下:「不要錢我能給他摘破產了,你信嗎。」
顧而立樂了:「敢情你比收割機還猛點兒。」
不一會兒,盛妍也走過來,拿了一個草帽戴上,對傅琅說:「你能先幫我拍張照片嗎?」
傅琅點點頭:「沒問題啊。」
還沒舉起相機呢,就看見她挽住了顧而立的手臂,笑得甜甜的,擺了個yeah的pose說:「好看嗎?」
醜死了。
傅琅面無表情:「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