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慢慢往回走, 北思甯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腳程可以有多快, 聞爭也當做不知道。這種散步的速度, 迎著微涼的夜風，讓聞爭想到自己帶著大黑在社區跑步的時候。

後來事情一樁連著一樁, 他們一起去玩，去旅遊，逛過街，但好像很久沒有漫無目的的散步了。

景色太美, 聞爭時不時抬頭。黑色的鳥兒剪影從燈下劃過，飛向更遠的地方。

“落羽節是我想出來的。”北思甯牽著聞爭的手，語氣自豪：“燈也是我讓放的。”

“那時候剛開山沒多久，很多人類修士不敢來。到了落羽的時節, 修士們禁不住誘惑，鬼鬼祟祟地上山，趴在地上找羽毛，滿眼的泥土，弄得渾身髒兮兮，再灰溜溜逃出去。太難看了。”

北思寧看著遠處燈河，眼中璀璨生輝。

“不該是這樣的，沒有誰到了別人的地盤上, 為了一點利益就該卑微地趴在地上。我開山是為了讓他們進來, 看到北搖山的風光, 認識我們妖族。而不是為了看他們狼狽的樣子。”

“之後我和孔雀他們商量, 辦了落羽節。這些燈是用陣法浮空的, 做了北搖山所有動物的樣子。之後人族第一次進來，全都抬頭看燈，再也沒有人趴在地上了。”

聞爭一面聽著，和北思寧一起循著燈河向前走。他也抬著頭，將那些燈一盞一盞的看過去。

修者目力極好，這些燈做得惟妙惟肖，是妖族自己才能理解的生動活潑。人族無疑也有很多漂亮的手段，但不代表他們不會喜歡這些燈。

“都挺可愛的，五年後會做新的嗎？”聞爭問。

“會，”北思寧道：“有多少新生的小妖，就做多少新的燈，以前的燈也會放上去，會越來越多。”

“死去的妖呢？”

北思寧：“當然也放上去，供小輩緬懷長輩。”

貓精理直氣壯，十分得意這個規則。

“總之就是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

聞爭和北思寧對上視線，不約而同笑起來。

夜風吹拂，聞爭忽然在這一刻感到無與倫比的幸福。北思寧的眼睛裡映著他的剪影，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一切的語言都像被暫停的時間卷走了，只剩下滿懷的愛意。

“我、”聞爭情緒翻湧，剛剛出口一個字，忽然被一片飄落的光點吸引了注意力。

那只一片發光的金色羽毛，不知道從哪裡落下，悠然飄到他和北思寧之間。
“落羽節要開始了。”北思寧忽然攥住聞爭的手腕，壓住不太穩的顫音，低聲說：“走，先去舞臺那邊。”

眼前場景一變，聞爭猝不及防地來到了前山。這是他剛剛走過索道的地方，面前是那座遮擋視線的牽牛花架，下了臺階就離被包圍的檯子不遠了。

頭頂傳來一聲清越的鳥鳴，聞爭抬頭，見一隻巨鳥鋪天蓋地飛來，一身羽毛閃著流光。

它身後跟著一群大大小小的鳥兒，奮力地撲騰翅膀，劃出一道道極速的美妙弧線。

那些弧線是光之雨。

聞爭移不開視線。

這是超出他想像能力的美景，瑰麗壯闊，他反手抓住北思寧的手，用力捏緊。

眾鳥在夜空盤旋一大圈，又呼啦啦從遠處飛回。最前方的孔雀一聲清嘯，後面的鳥兒們忽然跟著嘰嘰喳喳叫起來，不知道從哪兒叼出一個個小花籃。
沸騰著接羽毛的人群又是一陣騷亂，有道突出的聲音大喊：“好多花啊！”
花瓣雨飄揚落下，聞爭正凝神看著，手上傳來拉力。北思寧側頭看他，示意他下來。

聞爭啊了一聲，跟著他走，卻見腳下不知道什麼時候鋪上了紅色的毯子。臺階上，木架上，高臺，人群，到處都是紅色。

每一道流光都像燙在心臟上，讓他怦怦悸動，耳邊的嘈雜聲音漸漸遠去，聞爭跟著北思寧走，好像全然忘記了環境。

他們穿著相似的衣服，前後牽著手，在眾人的笑聲中再次走上高臺。聞爭預感到什麼，喉結動了動，只看著北思寧。

四周的光仿佛全照在他的周圍，他覺得好亮，心跳得越來越厲害，不亞于他以往人生中任何一個轉折。

“你願意和我結為道侶嗎？”北思寧與他十指相扣，他們在天地間看著對方。

北思寧聲音溫柔，像是祈求。

“我喜歡你，聞爭。”他像是準備過臺詞，但是在這一刻，看著聞爭的眼睛，他忽然哽住，忘了要說什麼，最後停了好久，他才說：“……謝謝你。”

聞爭差點笑出來，臉上卻是濕的，抬手抹了兩下，說：“默認我答應了，所以謝謝我？”

他打斷北思寧要出口的解釋，也笑著說：“那我也謝謝你。”

過往的一切在腦海裡翻卷，最終定格在這一刻。北思寧準備了兩隻戒指，兩人互相戴上。孔雀在這時從高空俯衝下來，帶著眾鳥劃過人群頭頂。

撲啦啦，視線被擋住，人們興奮地大喊，在流光溢彩的縫隙裡看到妖王與妖後相擁的畫面，一閃而過，卻像永恆。

聞爭想起北思寧送他的那個副本，灰藍色的山，空寂的路，司命貓舉著傘，一步步向他走來。

古路無行客，寒山獨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