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聞爭踏入店裏，看見余晉已經坐著了。

　　空氣中漂浮著炸雞的誘人香味。

　　“聞爭！”余晉站起來朝他招手。還是老樣子，靦腆和局促混在一起，格鬥場上和遊戲裏彷彿是他平時不會放出來的分裂人格。

　　“你來的很早。”聞爭坐下說。

　　“反正也沒什麼事。”余晉說完，沉默一會兒，假裝開心地聞了聞：“啊，什麼味道？”

　　“尷尬的味道。”聞爭接了一句。

　　余晉立刻笑了，終於放鬆不少，笑完說：“對不起。”

　　桌面上有點單顯示器，聞爭看了看，選了自己想吃的。選完讓給余晉，並說：“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騙了你，對不起騙了你好幾次，對不起……我是這麼個垃圾，認識我就是你的不幸。

　　余晉在心裏默默念了幾遍，卻覺得聞爭不會想聽這些，又笑了笑說：“好吧，沒什麼。”

　　炸雞很快由機器人送了上來，聞爭天天跟著貓健康飲食，很久不吃這些，想著之後也沒機會了，便放開了吃。

　　吃完半個漢堡填肚子，他才說：“我有幾個問題，你得回答我。”

　　余晉捧著雞翅，乖乖嗯了一聲。

　　“第一次，你作為山雨欲來的粉絲被抽中，成為水友加進那次直播，是巧合嗎？”

　　那是他們第一次認識“成美”，他又刻意暴露出自己是may•yu的證據。

　　“不是。”余晉笑了笑：“我進愛貓直播的抽水友系統改了個後門，那次山雨不管怎麼抽都只能抽到我。”

　　“如果他不抽呢？”

　　“不抽也沒關係，我會在遊戲後臺開個門，讓小玉短暫掉線，再以散人的身份不小心排進去——但那樣要麻煩得多，涉及到生空的安全防護問題，還有全息眼睛設備的版本問題，也要看運氣。還是直播平臺漏洞大，方便。”

　　聞爭對這些一竅不通，但他記得wendy說過，現在大型遊戲的安全防護都做得很好，開掛的時代一去不復返，想要操縱設備型遊戲更是難上加難。

　　但余晉說得很簡單，說明他不僅僅在架構師上有才能。

　　“第二個問題。”聞爭吃掉剩下的漢堡：“為什麼要這樣做？”

　　余晉這次沉默得久了些，聞爭不催促，慢慢吃。

　　“我也……不知道。”余晉想了會兒，偏頭向遠處看。

　　“我很早就知道你，畢竟是做架構的，經常會看直播，看看玩家遇到各種遊戲設置的反應，也啟發啟發靈感。”余晉回頭笑了笑：“我也就是隨便看看，但有一個副本讓我印象深刻——你和大王的自由城堡那期。”

　　聞爭有些意外。

　　“那個副本也是我做的。”余晉說：“大王的想法很正常，你的觀點也普通。得了絕症的人該不該死，靈感來源是我看過的一篇論文。其中站對立觀點的雙方，按照資料比例，接近一比一，認為該死的稍多一點。”

　　“你們在大廳裏漏了線索，其實那個本，只要上了天臺，就是必死的‘自由’結局。下地才是苟活……”余晉摸了摸鼻子：“是不是有點壞。”

　　聞爭輕輕哼了一聲。

　　“測試我看了很多錄影。很多人糊裏糊塗上天臺，但觀點和你一樣。他們各有各的角度思考問題，都很有道理。”余晉說：“但只有你，在主角掉下去以後，還企圖把他拉上來。”

　　余晉道：“只有你做了全部的努力。”

　　聞爭一時無言，半晌才拿吸管攪了攪可樂。

　　“一開始我想，哇，好聖母。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好人嗎？……後來對你越來越好奇，才改了山雨的直播插件。對不起。”余晉說完，手上的雞翅已經溫了，他輕輕籲了一口氣，哢哧哢哧迅速吃掉剩下的。

　　聞爭靜靜回憶了一會兒。

　　自由城堡是他和北思寧出現分歧的起點。

　　他不覺得自己聖母，他有自己的原因，這原因甚至不怎麼正面——我父母為了世界犧牲了自己，你們怎麼有臉不好好活著？

　　看，並不是什麼善意的動機。

　　但他並沒有告訴余晉，而是繼續問：“第三個問題。”這次他頓了頓才說：“說實話，樂城無限樂園，你是故意的嗎？”

　　“……是。”余晉到：“現在討厭我了嗎？”

　　“為什麼？”

　　“可能是……覺得在遊戲裏的你未必是真實的你，想瞭解更多？”他說：“我就是這麼個人，總是很難信任別人，一直懷疑。是我有病吧，崔老師也這麼說。”

　　聞爭已經迅速把他點的東西掃蕩完了，有一搭沒一搭的吸著可樂。

　　余晉說完就開始沉默，直到聽見聞爭歎了口氣。

　　“你這樣確實不好。”他心沉了沉，想勉強自己再笑一笑，卻又聽了一句：“但不至於討厭。”

　　“下雪了！媽媽，下雪了！”余晉不由轉頭，確實下雪了。

　　玻璃外因為溫差起了薄薄一層霧氣，雪片也飄得朦朧。冷色調的街道充滿視線，身體卻浸在暖色的速食店裏，被油炸食品的香氣一點點醃入味。

　　余晉這一刻好像忘了很多糾結的，令他難受的事，雀躍地對聞爭說：“真的下雪了！”

　　“嗯。”聞爭也剛剛轉回來，喝了一口可樂。

　　他看著這樣的余晉，像一杯成分複雜的雞尾酒。主調仍然是他那個小可憐樣，又把成美和格鬥場人格都吸了進去，搖勻後無端真實了許多。

　　在這一刻，單純為下雪而高興的青年，才像他原本的樣子。

　　聞爭忽然不想問他論壇貼的真假了——余晉沒有微博，不開直播，只要離開網路，may•yu並不會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影響。

　　聞爭相信自己基本的判斷力，他覺得余晉不是那樣的人，就夠了。

　　畢竟又不是北思寧那種傻逼。

　　這頓飯吃到了尾聲，余晉終於想起自己扛來的大袋子，擺上時轟的一響，桌子都左右晃了晃。

　　“這個……送給你。”余晉抿嘴：“你說你想做遊戲，是想當架構師吧？程式上的事我不算特別精通，但副本設計還行……這些是我以前的手稿。”

　　他費勁吧啦地往外掏本子，都是大開本，嘩啦啦，嘩啦啦。

　　“這個，”余晉抽出一本b5的藍色線圈本：“可以先看這個，比較簡單，流程完整。”

　　他翻開，仔細說：“架構師最開始的時候和編劇沒區別，但後來對地圖水準要求高了……看這個，就是地圖標號，總覽，圖層一二三，時間線一二三……”

　　“你是新人，想要在生空的投稿會上脫穎而出，還要有簡單的機關設計。密碼已經不是最近的主流了，總設他們之前開會的時候，建議我們明年多做機關，就是那種需要動手拼裝的，如果你對這些有興趣自然好，實在沒有也沒關係，但地圖一定畫好……”

　　“還有，這個，看這個是臺詞本。要用上的幾個軟體是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些都是做預覽的，因為審核員看了你的預覽才能更好的明白你的意思，現在不做預覽的投稿基本會被退回去……可以看著教程學，都比較好上手的。”

　　“文稿格式看這個，按表一列填下來……”

　　余晉認真地講，眼睛一直灼灼盯著本子。

　　終於告一段落時，發現竟然又過去一個小時。

　　“啊，”余晉急忙說：“我要走了，還要回去拿個行李，車要來不及了。”

　　聞爭看著他急忙沖出去，又呼呼地跑進來，喘著氣說：“再見！”

　　“再見。”

　　他再次轉身時，聞爭又叫住他。

　　“啊？”余晉單手扒著門框，很急的樣子。

　　“你去哪個城市？”聞爭問。

　　“冬城！”他笑起來，這次不再停留，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又離開了一個。

　　把剩下的可樂大口喝完，聞爭又點了些小點心，坐在座位上看這些架構師的資料。

　　因為幹的人少，沒有正經教材，很多說法聞爭今天也是第一次聽。

　　他看得津津有味……好吧，只是不想回家。

　　他不知道該拿貓怎麼辦。

　　雪天雲厚，下午五點不到，外面就很黑了。到了晚飯點，店裏忽然響起喜慶的賀新年的歌曲，看了眼日曆，聞爭昏頭想起來，明天不僅是主播賽的最後一天，還是一年的最後一天。

　　過了元旦，再有個三五天通知一到，他們就要在北海基地集合了。

　　原來只剩這麼點時間了。

　　聞爭自嘲地笑了笑，昨天還有那樣不切實際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有些事情強求不得，不求的話，反而你好我好大家好。

　　這麼一想，聞爭決定回家，畢竟住一天少一天。

　　推開店門，風劈頭蓋臉地刮進來，聞爭嗆了一口風，把外套兜帽套上。

　　回家方向是頂風，一陣風來兜帽就掉一次，他拉好，再吹，再掉，再拉。等他回到家都要氣笑了，被這風吹出了一腦門的火。

　　趕緊回家聽經。

　　“現在是晚上七點二十八分，請您按時……”聞爭啪地拍牆。

　　家裏靜悄悄一片，聞爭沒來由的心裏一突。

　　第六感告訴他，家裏沒人，也沒貓。

　　聞爭把那二十斤的袋子扔在地上，心跳得厲害，把不大的房子用三分鐘轉了個遍。

　　“大黑。”他喊。

　　“北思寧！”他又吼。

　　房子裏東西多，連個回聲也沒有，聞爭實在控制不住，大罵一句：“草！”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回來了！寧寧也要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