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廣播：迎新年，賀新年，新年新氣象。生存空間官方發佈賀年視頻，歡迎玩家前往官網或官方微博，點擊收穫祝福。還有福利拿哦！官網領取獎勵，請在輸入id後……”

　　北思寧被砸在地上，捂著一隻眼睛，露出的皮膚連指尖都泛著紅，盯著聞爭。

　　聞爭蹲下來，單手把他擋了臉的一縷頭髮撩到旁邊。

　　“知道錯了嗎？”他問。

　　北思寧：“…………”

　　“本事真大。”聞爭也不要他真的回答，冷漠說：“如果今天葉……小冰沒在公司，信到不了你手上，你不會上線。那我剛才說錯了嗎？”

　　北思寧猛地抬膝，聞爭下意識曲肘格擋，隨後腕部忽然被制，長髮美人靈巧地翻身，將他一擰一帶，面朝下壓得貼近地面。

　　“我們不說這些，”他煩躁地說：“什麼要走了，走哪兒去，之前怎麼沒告訴我！？”

　　聞爭輕哼一聲，又說：“你給我說的機會了嗎？”

　　北思寧很有技巧，捏的關節和擺放的位置，讓聞爭只能動動指尖。他索性不掙扎，低聲說：“不想知道的不是你嗎？還是說，你讓我跟大黑說？”

　　北思寧表情空了空，惱怒來得更加強烈，大聲：“我還沒承認呢！”

　　“鬆開。”聞爭動了動，不想再說車軲轆話，等北思寧鬆了手，站起來扭了扭手腕，拍了拍衣服。

　　“那你上來幹什麼，看我一下？好了你看過了，可以走了。”

　　“……”北思寧欲言又止：“你到底去哪兒啊？”

　　“我幹嘛要告訴一個網友我去哪兒。”聞爭側面對著他。

　　話音未落，廣播又重複讀了一遍賀新年什麼的通知，北思寧靈機一動：“我們去吃飯吧！順便跨年？”

　　“不去。”聞爭半點目光都沒分給他，冷漠的點開排佇列表：“今天主播賽最後一天，我要直播了。再見。”

　　再見倆字戳在北思寧的神經末梢上，讓他的心頭火起，又沒處發作，攥著拳說：“我跟你一起。”

　　“你不要去吃飯，順便跨年了？”聞爭問。

　　“……不去了，我也想玩遊戲。”

　　-明珠：一個網友。

　　-明珠：區區一個網友，竟然敢和我絕交！？

　　-對不起我笑了兩分鐘回來了，有人科普下進展嗎？

　　-回前面，從他倆的話中分析，信息量還挺大的，我斗膽猜個大概——明珠鬧彆扭，z大哄。明珠還鬧，z大繼續哄。明珠不依，z大哄得不耐煩不哄了，明珠：你竟然不哄我了

　　-有毒吧！

　　-太毒了，我竟然覺得有點道理，簡直強力洗腦

　　-我的野蠻女友？

　　-……如果是我有這種作精女朋友我寧願做一輩子單身狗，但想想如果明珠這樣對我……

　　-住腦

　　-別想。小心爭哥看到你，記住你

　　-誰是作精！！！？？我不依！！！！

　　-我一個猛虎翻身！好久沒看他倆一起播了！爭哥終於可以帶上他的專屬小物件探測器，老母親心酸落淚

　　-看了下平臺，參加主播賽的人裏，現在只剩下八個主播還在播……八個著名單身狗

　　-別說了，心酸

　　聞爭垂眸，手在那個隨機排隊的按鈕上懸停了片刻。

　　他不是不珍惜最後的相處時間，而是覺得，既然他們來不及發展出更深的關係，那停在這一刻也不錯。

　　遊戲裏偶然遇上的普通網友，配合默契而合拍。如果結果不錯，他可以用很多天來回味這一場遊戲。

　　北思寧申請了組隊，他同意時候按了隨機，藍光將兩人包裹，化作光點向天際飛去。

　　***

　　歡迎來到副本：[雙子]

　　時限：無

　　級別（暫定）：五星

　　小小的隔間，頭頂慘白的白熾燈管接觸不良，有節奏的閃爍。聞爭睜開眼，被光晃得又閉上，眯起眼適應片刻。

　　“北思寧？”

　　周圍沒有回應，他睜開眼，看見一閃沾著膠水痕跡的隔板門。

　　北思寧不在，和好友聯絡的對話方塊也被遮罩，他身處狹小的空間中，被與其他隊友隔開了。就像拯救蘇珊的開頭，也有一段個人線，這在大型副本中很常見，聞爭沒有在意，觀察周圍。

　　身後是個馬桶，地上有黑色的汙跡，隔間門緊閉，他試圖把按鈕按開，但門紋絲不動。

　　逼仄的環境讓人恐懼，聞爭忽然想起什麼，又看了一眼副本標題——[雙子]。

　　太耳熟了，在哪兒聽過？

　　-雙子啊！爭哥你忘了嗎，may神今年的大作啊！

　　-別提may了好嗎

　　-對啊爭哥好不容易解綁，別提了，路人感官不好

　　-誰說z大解綁的，他說過may神一句壞話嗎，我是個may粉，就是因為z大站在他那邊才粉的主播，入坑禮物也打賞過了，總有資格說話了吧？不讓說話小心我脫粉回踩

　　-醉了，爭哥粉絲多了去了，不差你一個真的。

　　-別吵

　　-對啊再吵舉報了，不見你們平時關注哪個副本是哪個架構師的作品，隨便吃個瓜還吃出感情來了

　　-這裏是z大的直播間，副本不是最重要的，我們只是想看z大，挑事的可以圓潤的出去了嗎？

　　……

　　彈幕密集，聞爭看了一眼才想起來，這是余晉今年新做的副本，據說已經獲得了白金評級。

　　就是因為這個本，他才被人認出來，倒楣挨了一場網路暴力。

　　白金副本，難度與劇情都是每年最優秀的那一批。既然是熟人製作，聞爭讓彈幕別罵人，著手找起線索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門關著。

　　公共廁所不可能設鎖和鑰匙，他打不開肯定是因為劇情沒到。

　　這裏除了馬桶、紙巾盒，和地磚外一覽無餘。水箱也不是能打開的老款，眼看就把東西全翻了一遍。

　　難道要從隔間頂上空出的一塊翻出去？

　　還是……

　　聞爭果斷單膝跪地，側面將頭壓向側面，透過二十釐米的縫隙向外看。

　　一雙腳。

　　接著與他視線相接的，是一雙眼睛。

　　“！”頭皮一炸，聞爭幾乎要一腳踹過去，最後關頭理智占了上風，讓呼吸漸漸平穩。

　　有個小孩，和他差不多的姿勢，蹲在隔壁間，蹭著腳下的縫隙看他。

　　“幽靈先生。”小孩說話了，嗓音稚嫩，還沒到變聲期。聞爭判斷他大概率還在讀低年級。

　　一個二年級左右的小學男生。

　　而幽靈先生的稱呼，應該是給自己的。

　　“嗯。”聞爭應聲後，隔壁果然開始走起劇情，小男孩開心地從這條挺寬的縫裏推來一本本子，內頁卡著一隻鉛筆。

　　“幽靈先生，你會下五子棋嗎？”小男孩語氣既怯弱又雀躍，不知道為什麼執著在這裏下五子棋。

　　但聞爭這種老油條玩家，怎麼會拒絕npc的要求，他從地上撿起本子翻開，竟然是真的畫了五子棋。

　　這種本子是方格內頁，每格零點三釐米見方，用淺灰色線條隔開，很適合小孩子們閑著無聊時，用實心圓和空心圓代表黑子和白子玩簡單的遊戲。

　　但這是兩百年前的“流行”了，現在的小孩娛樂手段都高科技化，即便是聞爭，小時候要麼沒時間，有時間玩的遊戲也不會是這種。

　　如果不是時間線復古，就代表這個孩子過得很糟，沒辦法擁有別人都能有的娛樂活動，只能自己跟自己下棋。

　　聞爭拿到本子時，他已經自己堵了自己半頁紙，不知道在這兒關了多久。

　　聞爭認真地落下一顆黑子，遞回去之前合上，扉頁一閃而過。

　　他愣住，收回手，又打開看了一眼。

　　數學記錄本，三年級二班，余晉。

　　余晉！

　　他開著直播，一舉一動都在眾目睽睽下，聞爭以極短的速度反應過來，忍著寒意把本子合上。

　　彷彿剛才看一眼“主角”的名字，只是順勢而為，並沒有什麼實際含義。

　　畢竟夏國的名字一向多而複雜，很難產生聯想。

　　余晉。

　　他為什麼要在這個遊戲裏捏一個與他自己相似的小人？看起來還過得不好。

　　遊戲中的npc小余晉沒覺得哪里不對，高興地回填了一顆空心圓“白子”，又推回來。

　　聞爭調整情緒，和他“人機對戰”下了十分鐘的五子棋，才終於戰勝了小小的守關人，得到了對方軟軟的誇獎：“幽靈先生，你真厲害。”

　　這話好像是信號，隔壁的隔間門砰一聲。

　　有人在砸門！

　　“小變態出來！知道你在裏面，有種出來！”

　　砰砰砰，砰砰砰：“哈哈哈，他不會栽馬桶裏去了吧？”

　　“栽進去也弄要出來，大哥可是特意給他帶了條裙子的！小變態這麼好看哎，就要穿裙子。”

　　“哇，大哥對兄弟沒話說。”

　　“小變態運氣好，這可是大哥挑了好久的，我還提了意見？不對，是建議，嘿嘿。”

　　“對對，裙子好看，余小弟要是不要小弟弟，就更好看了！”

　　幾人爆發出一陣笑聲。

　　“哎！餘變態！穿裙子是什麼感覺啊？我聽我阿姨說，你這種人，會喜歡剪掉小弟弟的，是真的嗎？”一人問。

　　“……不是。”隔壁的小余晉終於說話了，內容卻不是外面的人想聽的。

　　“我不要。會疼的。”

　　話音一落，隔壁隔間門被撞開，一陣壓抑的驚呼和幾個熊孩子撕打的聲音鮮明，近在咫尺。

　　“變態！就會學余藍！”“扒他褲子看看？”“媽的，他還敢還手！”“打死他——”

　　聞爭重重撞門，怎麼也撞不開，明知道只是劇情，騰起的怒火仍然焚燒著理智。

　　遊戲不同于現實，他無論有多大的力氣，在設定中不可能被打開的門，就一定不會出現奇跡。直到外面拳打腳踢的聲音漸漸弱了，門才發出哢噠聲。

　　他陰沉著臉推開隔間門，熊孩子們像沒有聽見他的聲音，自顧自放話狠話後魚貫而出，從聞爭身上穿模過去了。

　　他還真成了沒用的“幽靈先生”。

　　“沒事嗎？”聞爭蹲下，看著淒慘的小余晉。

　　余晉的真實長相像白水一樣寡淡，卻不能說醜，只是不亮眼。遊戲建模更普通的同時，也更立體了，和真的余晉有三分像。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做的。

　　他淒慘地躺著，頭抵在牆角的瓷磚上，衣服凌亂，嘴角有烏青。

　　那幾個孩子再壞，也不過八九歲，力氣有限。

　　但這種傷害，往往心裏陰影多過身體。

　　“謝謝你，幽靈先生。”小余晉緩緩爬起來，把褲子提好，從隔間裏的馬桶後面把書包掏出來。

　　“我要回去了，”他禮貌地說：“下次再陪我下五子棋吧。”

　　聞爭垂眼看他：“我陪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