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聞爭以為山雨欲來的吃飯邀約是成年人之前的客套，結果對方第二天就打來電話問他什麼時候方便。

　　彼時聞爭正在研究所，剛剛被抽了六百毫升的血，饒是他也頭暈目眩，反胃感一陣陣。即使習慣了，也不會喜歡這種感覺。

　　“今天就有空。”聞爭又躺了一會兒，頭頂的白光亮得刺眼：“最好中午。”

　　電話那頭的山雨表現得十分驚喜，連說自己是大哥要請客，隨後發來了餐廳的預訂資訊和時間。

　　聞爭和戴著口罩的研究員打了聲招呼，先把不離身的鏈墜戴好，才穿好衣服。對方笑著問他：“女朋友？”

　　聞爭留下一句不是就出了門。

　　這座研究所建在容城中心商業區地下，進出人員刷卡乘專用電梯，所謂大隱隱於市。

　　研究所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怎樣讓普通人也擁有進出亞空間的能力，所以聞爭要定期來捐獻他寶貴的血液。

　　畢竟這種能力能通過血緣繼承，顯然跟基因有關，研究所至今仍在努力破譯編碼。

　　聞爭離開前，去師父徐稷的辦公室串了個門。

　　徐稷不提相親的事情時，看起來很好說話。金絲邊眼鏡，氣質儒雅，嘴角的法令紋雖然深刻，笑起來也就沒那麼嚴肅了。

　　“小爭。”他停下手中的事，打開桌上的保溫盒，溫熱的香氣撲出來：“給你做了蘿蔔絲牛肉餅。怎麼樣，這周過得好嗎？吃了什麼？”

　　新型材料的保溫盒能鎖住食物溫度一整天，此刻還燙手。

　　聞爭接過用油紙細心包好的餅：“中午食堂，晚上煎丸子。”

　　徐稷意外：“怎麼想起來做飯了？”

　　“養了只貓。”

　　聞爭想，等他工作日上班，每天早上要多做一些貓飯，拿碟子盛好。這樣大黑要是餓了就能直接吃。他下班一般比較準時，除了兩週一次的互助小組，也沒有別的活動，正好回來做新鮮的。

　　“小爭？”

　　聞爭啊了一聲，示意師父再說一遍。徐稷耐心道：“我剛才問你，怎麼突然養貓了？我記得我送給你一隻，你還還給我了，是師父送的你不喜歡嗎？”

　　聞爭頓了頓：“沒有。”

　　徐稷笑笑：“那是什麼樣的貓征服了你？做體檢了沒？如果沒有，上師父這兒來，一樣做。”

　　“再說吧。”聞爭三兩口把餅塞嘴裏，說有飯約，要走。徐稷給他把保溫盒硬塞上，又在辦公室門口幫他理了理衣領，讓他路上慢點。

　　正巧有其他研究員路過，看到後笑道：“小爭來了？徐教授很高興啊。”

　　徐稷笑笑：“我看看他就很高興，但年輕人不樂意我們關心。”

　　“是，”那研究員也說：“我給我家姑娘打電話，一周打一個她都嫌煩。”

　　又嘮了會嗑兒，那研究員說到後來一直要給聞爭介紹物件。

　　徐稷又說小爭別的都好就這個不聽話，研究員就問，女孩子不喜歡，男孩子喜歡嗎？

　　聞爭只得扯了扯嘴角。

　　徐稷卻有點不高興了：“怎麼會喜歡男孩子？小爭這麼高這麼帥，找個女孩子難道難嗎？你家姑娘找姑娘你樂意嗎？”

　　那研究員微妙地緊了緊手中的檔袋，說：“還好吧。”

　　研究員離開，尷尬的氣氛散去。

　　徐稷跟聞爭說：“下次別敷衍女孩子了，再有好的，師父還跟你介紹。野獸才單打獨鬥，人是群居動物，還是要結對的。”

　　這話老生常談，聞爭聽到麻木，點了點頭就走，後背被師父的目光盯得發燙。

　　直梯上去就是商場，電梯門剛開了條縫，外面喧鬧的人聲就像被撤開屏障一樣襲來。

　　“寶貝兒你知道嗎，這個電梯死過人，鬧鬼。”

　　“噫——別說了！討厭不討厭呀。”

　　“嘿嘿，其實我是聽說了個秘密，有個拯救世界的超能力組織就在下面，經常有人看到他們刷卡進出，還要驗證虹膜。”

　　“這麼厲害？那我也想看看超級英雄長什麼樣兒……”

　　電梯門完全打開，聞爭恰巧在此刻對上了他們的視線。

　　金繁榮：“臥槽，聞爭！？”

　　聞爭高冷地點點頭，就要越過他們往外走，金繁榮反應過來馬上阻攔：“等等！你怎麼下去的？怎麼能下去？？”他一臉匪夷所思，非常不能接受自己剛剛吹個牛反而成就了自己看不上的同事的逼格。

　　聞爭停住腳步：“下麵是個員工廁所。”

　　金繁榮：“啊？”

　　“我沒刷卡就進去了，可能是電梯壞了。反正下面只有廁所。”

　　“真的啊？”金繁榮驚喜：“寶貝兒那我們也下去看看？”

　　“好呀好呀。”

　　兩人興高采烈地按下下行按鈕。沒反應。又按，還沒反應。

　　金繁榮怒瞪聞爭，聞爭雙手插兜：“哦，大概是又好了吧。”

　　“……”

　　金繁榮到這時才反應過來聞爭在耍他。

　　女朋友神色微妙：“不趁現在進去看看？”金繁榮反應過來，一腳插在即將關門的電梯中間，卻被靜電流電得一麻，縮回腳，嗷一聲。

　　這電流不似真電擊那樣疼，卻有種別樣的令人難受的麻。

　　“聞爭！”他憤怒回頭，口中的話一噎。

　　身後只剩空蕩蕩的看板，哪里還有聞爭的身影！？

　　***

　　聞爭在外邊等公交。

　　手機有了新資訊提示，是山雨欲來發的餐廳地址，距離梧桐園不遠。

　　見時間還早，他索性回去放了飯盒，換了身衣服。

　　出門前，大黑從床上慢慢挪下來，拖著爪子跟在他腳後面。

　　聞爭：“……你也想去？”

　　大黑昂著頭，也不出聲，就那麼定定地拿那雙深不可測的金色眼睛看著他。

　　聞爭猶豫了。

　　這個全民養貓的時代，只要不是正式晚宴，帶貓吃飯是完全可以的。但是大黑傷還沒好，帶出去是不是不妥當？讓它跟著走吧，沒有牽引繩，也怕累著沒好的爪子。裝在保溫箱裏吧，聞爭難拿，估計它自己也不樂意。

　　“大黑。”聞爭蹲下來，伸手揉了揉它的腦袋：“我只是和人約好，出去吃個飯，很快就回來。”

　　大黑依然堅持。

　　“我昨天出門，早上出門，你也沒要跟著啊？為什麼現在不乖？”

　　“……吼。”

　　“我下次再帶你出去，等你腳好一點，好嗎？”

　　聞爭說著，就見大黑蓬鬆的黑色大尾巴，又勾了個尖兒，纏在他手腕上。

　　“…………”聞爭緩了緩：“好吧。帶你去。”

　　能怎麼辦呢。

　　誰讓大黑這麼可愛。

　　無論是瞪他，還是纏他，都好可愛。

　　簡直是拿弓往他心裏瘋狂射箭。

　　聞爭雙手一抱，把大黑兜在懷裏，確認這個姿勢它沒有不舒服，便出去赴約。

　　被貓耽擱了一會兒，聞爭到的時候，山雨欲來已經來了。他坐在靠窗的座位，穿著白襯衣黑西褲，在看手機。

　　聞爭確認自己沒有遲到，向山雨欲來走過去。

　　“你好。”聞爭抱著貓說：“我是聞爭。”

　　山雨欲來本人比照片裏更高壯一些，見到聞爭，眼裏閃過一絲驚豔，隨後笑著站起來：“真是嚇到我了，真人不露相啊，你這麼帥為什麼不放照片？居然還帶著貓。”

　　聞爭不答，先坐下把貓放在膝蓋上。感覺視野受限的大黑拿尾巴抽了聞爭一下，聞爭會意地又把他抱在了桌面上。

　　“先點菜吧，大黑餓了。”

　　“……”山雨的笑容差點掛不住。

　　點了兩份牛排，三文魚沙拉，聞爭特地要了一份刺身，強調不要先塗芥末。

　　服務員會意地看看桌面上的黑色巨貓，心中暗暗震驚：這貓好大！怎麼這麼大？都占了半張桌面了！

　　山雨欲來看著聞爭，感歎道：“真的帥啊，我都沒反應過來。你要是拍個照片或者視頻，可能第二天人氣就超過我了。”

　　聞爭不在意地看了看貓：“我不賣臉。”

　　貓尾巴甩了甩。

　　“我發現你真的很清高，兼職果然壓力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文職。”聞爭看他：“不怎麼賺錢。”

　　山雨哈哈兩聲：“看不出來！你那個身手，網友都猜你是健身教練。”

　　“……隨便吧。”

　　意識到聞爭確實不喜歡這個話題，山雨欲來巧妙地轉了個方向：“為什麼不去格鬥遊戲呢？單純喜歡玩解謎？”

　　聞爭頓了頓，偏移視線：“也不是。”

　　“我想解各種類型的密碼。現在能找到的，關於傳統密碼的資料太少。電腦加密，指紋聲紋虹膜驗證，傳統密碼已經被淘汰了。”

　　聞爭難得說了這麼長一段。

　　山雨見他下意識地摸胸前的項鏈，忽然覺得它有點眼熟。

　　小Z遊戲裏也有這條鏈子，從不離身，因為遊戲商城中找不到類似建模的商品，大家都猜這是小Z耗費龐大的積分從現實裏掃描進來的。

　　山雨欲來福至心靈，突然問：“你喜歡解密碼，和你的項鏈有關嗎？”

　　聞爭倏地看向他。

　　大黑忽然伸長前爪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服務員也恰在這時送上了主餐牛排。

　　聞爭低下頭，一手握了一把貓爪，一手把盤子放好：“我有道密碼解不開，沒有類型提示，沒有密鑰，不知道語言。”

　　他切了一塊牛排吃，咽下去說：“想啟發啟發思路。”

　　大黑貓動了動耳朵，眯起一隻眼睛看聞爭。聞爭對著貓就冷不起來，放輕聲音說：“怎麼了？給你吃的還沒上來，這個你不喜歡。”

　　大黑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又把半睜的眼睛閉上了。

　　山雨欲來轉過話題說：“傳統的密碼，主要分兩大類。替換密碼，以及易位密碼。”

　　見聞爭終於看他，山雨心中鬆了口氣，暗到他真是不好哄。

　　“我那天跟你說過的愷撒密碼，就是一種典型的替換密碼。把每個字母用另外的字母代替。這種替換密碼，只要知道了替換規則，很容易解開，但不知道就很難推斷。”

　　聞爭認真地聽，聯手裏的叉子都不動了。

　　山雨體貼地給他倒水：“易位密碼，則是把原本有的字母或者漢字，以一定的規律打亂排序，讓人看不懂。同樣，知道了規律也很好還原。比如我們中文常用的藏頭詩，就是易位密碼的一種……”

　　山雨把水杯推到前面，聞爭剛要接過，大黑忽然一伸爪子，把杯子頂到了桌子邊緣。

　　兩人同時一愣，就見大黑頂著他倆的目光，慢慢的，堅定的，將水杯推落了。

　　啪一聲響。

　　山雨欲來：“…………”

　　聞爭：“…………”

　　“抱歉。”聞爭蹲下來撿水杯，服務員也匆匆趕來。因為是新型玻璃，沒有碎，只要擦掉地上的水就好了，服務員態度很好，說不用擔心。

　　山雨欲來已經忘了自己剛才講到哪兒，尷尬地笑了笑，看大黑的眼神中透著厭惡。

　　大黑則懶得理他，悠然自得的晃晃尾巴，彷彿推水杯玩是它應該做的，算什麼闖禍。

　　聞爭這個主人都沒說什麼，山雨自然也不能說，微妙道：“你真的很寵你的貓。”

　　聞爭終於露出個不明顯的笑來：“它很可愛。”

　　山雨：…………哪里可愛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黑：媽的聽不下去了，推個水杯聽個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