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談判

　　雖然去喝茶是聶浩源提議的，但是最後找到茶館的人還是馬爾克，聶浩源極其彆扭地跪坐在裝扮復古的和室裡，看著身邊身穿和服表情柔和溫婉的女人用著各種繁複的手法泡著一小杯一小杯連塞牙縫都不夠的茶，後悔莫及。

　　作為長在紅旗下的少年，也就是曾經過年的時候為了要壓歲錢給長輩們跪過幾次，聶浩源完全沒有土生土長的日本人跪坐的功力。

　　——不過，看著對面更加沒有這種經歷的外國人，聶浩源的心理平衡了很多。

　　按照澤田綱吉的說法，他這一次並不會出面，聶浩源已經從他這裡學了不少東西，是應該自己嘗試一下的時候了。聶浩源也知道，如果自己一直藏在澤田綱吉的身後，將什麼麻煩事都交給他處理，那麼永遠無法真正獨立。

　　況且如果先前的一切都是澤田綱吉出面，那麼當他真得退出黑手黨的世界，剩下的聶浩源是沒有可能也絕對不願意模仿他的談吐、氣質和口吻，充當他的替身的。如此一來，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以自己的真面目去面對一切，這從長遠的角度來講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反正，他現在有澤田綱吉在身邊，聶浩源無所畏懼。

　　和室的隔音條件應該不錯，但是有外人在的場合，正經的話題還是不好說的。兩人相對靜默了很久，最終是馬爾克先忍不住了，揮揮手讓身側的女人退了出去，這才挺了挺身體，表情糾結地動了動腿部，有些苦惱地笑了一下，“我還真不習慣這樣長時間的跪坐。”

　　聶浩源微微一笑，佯裝淡定，雖然他的雙腿已經麻得連動也動不了了……

　　“怎麼，不裝了麼？”端起茶杯，聶浩源輕輕吹了吹冒出的熱氣，小啜了一口，抬眼看向對面的青年。馬爾克輕笑了一下，“勞倫斯先生真是偽裝的高手，我借機接觸了你幾次，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馬腳，您所表現出來的完全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為了速戰速決，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在貴府裝了點小東西。”

　　雖然對方的語氣是真誠的讚揚，但是聶浩源還真的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是本色出演，這就說明，其實他目前還真的的確確是個“普通的中學生”。

　　“說起這個，我倒是露醜了，沒有找到馬爾克先生裝得那些小東西。”如果說裝腔作勢是一種學問，顯然聶浩源在澤田綱吉的教導下已經有所小成了。

　　澤田綱吉曾經告訴他，談判攤牌這種事情，無論對方說什麼都要不動聲色，裝出早有準備的模樣，而且要謙遜，在沒有完全落在下風的時候，你越謙遜，對方越會覺得你深藏不漏。

　　——澤田綱吉講述這些的時候深有感觸，似乎回憶起了當自己還是個對黑手黨沒有什麼了解的普通小鬼的時候就被扔到談判桌上面對四面八方如狼似虎的黑手黨首領的心酸遭遇。

　　聶浩源記得，天朝有句話是“做人莫裝逼，裝逼遭雷劈”，但是有的時候，你不裝逼就要被人砍。

　　“哪裡哪裡，中國有句老話，‘術業有專攻’。”馬爾克輕笑了一下，“勞倫斯先生處理意大利黑手黨問題的手段非常值得欽佩。”

　　“多謝馬爾克先生誇獎了，不過那些小玩意還是請馬爾克先生幫我摘掉比較好。”

　　“那是自然，現在我派去的人大概已經完成這件事情了，勞倫斯先生儘管放心。”馬爾克連連點頭，“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自然不會再介入勞倫斯先生的私生活。”

　　雖然不知道馬爾克說的話是不是在哄騙自己，不過現在也沒辦法印證。聶浩源乾脆將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準備速戰速決，“廢話就到這裡吧，我們開門見山，馬爾克先生是如何查到我的身份的？”

　　馬爾克搖了搖頭，笑容曖昧而神秘，“這是我個人混飯吃的小秘密，也是我們家族的小秘密，我想勞倫斯先生應該懂得規矩，對於秘密，我是不能說的。”

　　被堵了一下，聶浩源有些不滿，不過到沒有過多糾纏，反正他也沒指望能從黑手黨口中套出什麼話來，“那麼既然查到了我的真正身份，馬爾克先生與多洛雷斯家族準備如何做？”

　　似乎沒有想到聶浩源這麼直接的單刀直入，馬爾克頓了頓，反而發問，“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能夠問一下勞倫斯先生的目的是什麼嗎？您為安德魯少爺的謀劃我們都仔細想過，環環相扣，確實能夠一步一步將多洛雷斯家族引導向成功黑手黨家族的道路，但是您為何會選擇我們多洛雷斯家族，選擇安德魯少爺？”

　　這個問題確實把目前只會裝腔作勢而沒有什麼真正談判經驗的聶浩源問住了，他第一時間就想起來很久之前澤田綱吉選擇多洛雷斯家族作為下手目標時候的話——不過那些理由顯然不適用於這個場合。

　　聶浩源垂下視線，面容平靜地躲開馬爾克審視的目光，看著茶杯中清澈的淺綠色茶水，“如果我說是緣分，馬爾克先生顯然不會相信吧？”

　　馬爾克輕哂，答案不言而喻。

　　過了片刻，已經在心裡與澤田綱吉溝通完畢的聶浩源抬起頭，“首先，我很看好多洛雷斯家族。多洛雷斯家族雖然有著新興家族根基不穩等等必然的缺陷，但是發展的事態極好，就我個人而言，我更喜歡生機勃勃的新興家族，而非那些歷史悠久冗雜累贅的老家族。”

　　“但是新興家族中並非只有多洛雷斯一家。”馬爾克顯然不會被這樣的理由說服。

　　“這就是第二點了。”聶浩源露出自傲的微笑，“我需要一個能夠准許我施展自己想法的舞台，而這個舞台——非安德魯‧多洛雷斯莫屬。”

　　馬爾克微露詫異，安靜地等待聶浩源繼續說下去。

　　“馬爾克先生想必已經查過我所有的資料了吧？對於我的那些檔案，您有什麼想法？”聶浩源歪了歪頭，看著馬爾克沉吟了一下，回答，“恕我直言，勞倫斯先生相當……平凡，除了來日本並盛這一小段時間與Vongola家族的幾位有過接觸以外，其餘任何特別的信息都查不出來。”

　　“就是這樣。”聶浩源笑了起來，“我很平凡，無論是家庭還是經歷，都和其他平常人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我一直認為，這麼平凡的人生不是我應該走的道路。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意大利黑手黨的世界，由於某些機緣巧合——至於這些機緣到底是什麼，也是我個人的小秘密。”聶浩源眨了眨眼睛，用剛才馬爾克堵他的話堵了回去，“我決定要踏足這個世界，這才是我應該生活的地方。”

　　“那麼選擇安德魯少爺……”

　　“我通過很多手段查找過不少家族首領和下一任繼承人的資料，從中評判他們做事的風格與個人性格。我有家人，無法放棄他們，便也無法離開日本；我年紀小，還尚未成年，根本不是值得信賴的年齡；我從未踏足意大利黑手黨，在那個世界裡連個無名小卒也算不上，這樣的小鬼頭想要立即闖出一番天地，你認為可能嗎？”頓了頓，聶浩源看著若有所思的馬爾克，“思前想後，我選擇了安德魯‧多洛雷斯，並以那樣的方式聯絡了他，這個目標非他不可，相信其中的原因馬爾克先生也明白，我要是明說了未免就有些不恭敬了。”

　　聶浩源尚未說出口的話，馬爾克自然是明白的，或者說以澤田綱吉的話來說，跟聰明人談判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很輕鬆的，你只要模稜兩可地透露那麼一點，那麼他就會順著這個思路想到所有的理由和可能性，根本不用你浪費頭腦和口舌一點一點地剖析明白。

　　馬爾克沉默著，利用這個時間，澤田綱吉則開始對他講解最後那一點中蘊含的意思，以防後面聶浩源跟不上馬爾克的思路。

　　“我知道一點，安德魯那個傢伙並不如其他黑手黨首領們謹慎狡猾，他的歷練並不深，容易控制，這是你之前講過的。”

　　【還有一點，就是多洛雷斯家族的軍師型人物並不多，有馬爾克的協助，這一任多洛雷斯家族首領才會有如此的成功，但是可惜馬爾克與安德魯之間不和，安德魯不願意聽他的話。如果安德魯繼承首領的位置，重用馬爾克的機率非常之小，這也就是為何曾經的多洛雷斯家族敗落的原因。一個頭腦不怎麼好的首領身邊必須有一個能讓他聽話的聰明人，而安德魯恰恰缺乏這樣一個人在身邊，這也是我們為何要選擇他的原因。而且我想，多洛雷斯家族的首領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們大概不會對我們如何，說不定會反過來幫助我們真正成為安德魯背後的謀劃者。因為我們的能力他們已經了解了，而此刻他們也知道了我們的真正身份，你與親生父母之間的感情，成為了讓他們能夠抓住我們的軟肋。】澤田綱吉輕聲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將他們卷進來了，抱歉。】

　　“我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時候，要把他們藏起來，根本不可能。只要他們還要與我們合作，那麼我父母就不會有什麼威脅。”早就有這樣覺悟的聶浩源倒是輕鬆，“不過……他們真的會與我們合作？——那麼我們的目的……”

　　【只要能完成這一步，未來的變數還是很多的。】

　　這時候，馬爾克也從沉思中抬起頭，緩緩開口，“我們，做一筆交易如何？”

　　聶浩源默然看著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我們的首領愛惜人才，雖然年紀尚小，但是勞倫斯先生的的確確是一位人才，首領相當欣賞您，而且由於種種心照不宣的理由，安德魯少爺的確需要您的協助。”馬爾克微笑著，“介於安德魯少爺的脾氣，如果他知道您的真正身份恐怕會有些不便，所以我們會為您保守您的秘密，對於您的各項要求我們也會滿足——只要您是真心要與我們合作，否則……”

　　“那些威脅的話就少說吧。”聶浩源聳了聳肩膀，一臉的不在意，“我知道，我那些毫無保護的父母親友們的性命，你們隨時可以拿來威脅我。”

　　馬爾克有些訕訕地笑了笑，低頭看了看手錶，“如此一說，我們算是達成協議了？”

　　“當然。”聶浩源伸出手，與馬爾克握了握。

　　兩人這算是第二次握手，但是兩次之間聶浩源的心境卻差得很遠。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表現的相當不錯。】看到事情按照預想的發展，並未出什麼紕漏，澤田綱吉滿意地輕笑了起來。

　　“你直接說我特別擅長裝樣子好了。”聶浩源在心裡苦笑。

　　馬爾克並未停留多久就率先起身準備離去，看起來意大利方面的確有很緊急的事情，不能在日本停留太長的時間。

　　離去前，馬爾克轉頭詢問聶浩源是否要一同離開，聶浩源則微笑著端了端手中已經冷掉的茶杯，特矜持地表示自己喜歡這裡的環境，想要多呆一會兒。

　　馬爾克禮貌地點了點頭，先行離開並付了錢。

　　在馬爾克關上門的一瞬間，聶浩源齜牙咧嘴地軟倒在了一邊，面孔扭曲地揉著自己已經沒有了知覺的雙腿。

　　“真是受罪，我以後再也不來這鬼地方了！”聶浩源憤憤的說著，“真懷疑那個外國人為什麼竟然能跟沒事人一樣這麼利索地就站起來了？！”

　　【看來你的訓練果然還是不夠啊……】

　　“喂！不要學Reborn那個傢伙的語氣說這種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