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鏈X2

　　鐘琪下臺時，周圍燈光亮起，上午的場全部結束。

　　賀秋陽快步過去，聲音壓得很低：「董事長，她已經到了。」

　　鐘琪不算意外地點點頭，餘光瞥見大男孩還坐在位置上，握著雙手微彎著腰，表情有些木然。

　　她走近他，「怎麽沒有精神？」

　　霍恩回抬起頭，他眼眶泛紅、嘴唇微動，咽下快要從舌尖滾出的話：你不知道理由？

　　「昨天在山上著了凉？」鐘琪彎下腰，將手指搭上他的額頭，「有點熱，難爲你在這忍了這麽久。」

　　她和他靠得太近，香氣和熱氣絲絲纏過來，他根本拒絕不了。

　　然而滿腔的情緒無處發泄，心底的喊聲越來越嘶啞：爲什麽要讓他來？？

　　鐘琪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聲音聽著像安撫：「好了，結束了。」

　　什麽結束了，是他還是旁邊的男人？！

　　霍恩回不可抑制地伸出手，將鐘琪的手指於掌心狠握住。

　　他低下頭，聲音低且啞，却按捺不住字裡行間的風雨，「董事長……」

　　剛剛看向這個位置，看的是他？

　　身上青青紅紅的痕迹，像性虐一樣對待她的人是不是旁邊這個！！

　　鐘琪指骨被攥得有些疼，却沒什麽苛責他的意思，因爲大男孩的手有點顫，心跳十分劇烈，隔著肌理，她都能聽清楚聲音。

　　他眉間的呼嘯那麽明顯，强行壓下的一切呼之欲出。

　　霍恩回一瞬不瞬地盯著鐘琪，直到她垂下眼，目光掃過他發白的指節，他驀地清醒，放開鐘琪，木著嘴唇說：「董事長，對不起。」

　　鐘琪看他塌下肩膀，將她被捏紅的指頭帶回去，細緻地幫她揉著指骨。

　　感覺他情緒漸漸地平復下來，鐘琪：「我們先回去。」

　　霍恩回低著腦袋站起身，落在她身後一步，不著痕迹地將她的背影擋住。

　　不過，江聿城沒有動，由始自終也沒有看他們一眼，甚至鐘琪也沒有回頭，這讓霍恩回好過了一些。

　　所以他們中沒人知道，江聿城在空無一人的大廳靜坐半晌，之後他打了個電話出去。

　　賀秋陽將車停在酒店門口，鐘琪偏過頭，對霍恩回說：「你先上去，我兩小時後回來，然後我們去吃飯。」

　　大男孩垂著眼皮點頭，臉上的一點鬱色藏都藏不住。

　　鐘琪能理解大男孩的心情，才一再的慣著他，結果就是這一天來得太早太急，程度也比她想得要重——只是和江聿城碰到，他的情緒竟然就有了裂痕。

　　她有點無奈，「我以爲你真的長大了。」

　　霍恩回快被一腔的苦悶憋出內傷，抬起頭說，「董事長，我不是小孩子。」

　　鐘琪被他吃癟的樣兒逗得想笑，顧忌大男孩的面子，她沒笑出來，反而傾身靠近他，嘴唇和他的一觸即分：「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你是霍恩回。」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很多道理，不到那個年紀根本不會懂。

　　霍恩回此刻根本不能理解鐘琪這句話的意思，好多年之後，他細細回想和鐘琪的相處，才發現她的話裡有很多「大男孩」體味不到的含義，而且鐘琪早將他看得透透的，還比他自己更瞭解他。

　　現在的霍恩回只覺得，鐘琪壓根不知道他在江聿城身上看見了什麽——男人對男人的敵意、他內心深處的自卑，只能在遠處仰望的渺小的自己，被江聿城的目光照得纖毫畢現，每一寸皮膚上都刻著他的恐懼。

　　涉世未深的年輕人，這一次真的嘗到了人間滋味。

　　霍恩回雕塑一般靜坐在沙發上，等到抬起頭，脖子都有些僵。他看著挂鐘，估計著鐘琪要回來的時間，從褲子口袋裡拿出手鏈，輕輕放到桌上。

　　他一直不敢面對的事實，就是他愛上鐘琪了。愛她的溫柔、她的沉睿，她的身體和靈魂都讓他陷得很深，他已經不得不去面對。然後他發現，當初他要的東西那麽多，現在只剩下一個，那是鐘琪的心。

　　他不一定能要來，可他想試試。

　　此刻，鐘琪在餐廳包厢裡。

　　方桌對面站著的女人，有些不安地開口：「董事長。」

　　鐘琪：「你等了多少年，這個時候反而急？」

　　女人叫丘悅，是鐘氏AI小組的組員。

　　丘悅這一次來c城，比賀秋陽告訴她的時間更早到達，聽見鐘琪這麽說，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很不妥，稍微變了臉色。

　　鐘琪却不準備繼續這個話題，她在賀秋陽拉開的椅子上坐下，用手帕巾擦拭手指，「既然來了，再想別的也沒用，坐吧。」

　　服務生上好菜就出去了，鐘琪問丘悅：「東西帶來了？」

　　丘悅點點頭：「董事長，我去年重新抄了一份——」

　　鐘琪打斷她的話：「丘太太的親筆才能派上用場。」

　　丘悅：「時間太久了，我媽媽的那一本字迹有些模糊……」

　　鐘琪笑，輕輕靠上椅背，「沒人需要看清那上面寫了什麽。」

　　「……我明白了。」丘悅從公文包裡拿出老舊的本子，「董事長，這就是我媽媽當年留下的賬本。」

　　賀秋陽看見鐘琪的視綫轉到他這裡，便說：「董事長，那邊還沒有回復。」

　　鐘琪放下手帕巾，順勢捏了下指骨。

　　片刻，她手指探進包裡，從裡面拿出軟皮手套放到桌上，「把這個拿給他們。」

　　她慢條斯理地叠起雙腿，深靜的目光掠過丘悅手中的本子，「把它拍下來，發給傅崢嶸。」

　　賀秋陽和丘悅都有點楞，但沒有任何質疑。

　　鐘琪等這一天比任何人都要久，她的决定不會有錯。

　　一個半小時後，丘悅先一步離開。看鐘琪吃得差不多，賀秋陽便站起來，去拿衣架上的鐘琪的外套。他手機放在桌上，恰好進來條短信，鐘琪掃了眼，跟著她眼光凝住。

　　賀秋陽給她披上外套，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手機，也有些愕然，「澳丹要撤資？」

　　合同都簽了，澳丹現在撤是違約，何况兩邊不止是資金問題，還牽涉到技術問題。要是澳丹强行違約，裡面瑣碎的東西太多，一番周折下來，澳丹就算賠了錢，鐘氏也會十分吃虧，畢竟時間和技術是錢買不來的。

　　鐘琪思考了陣，跟著手指敲敲桌面，沒什麽意思地笑了下，「江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