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喜歡他...
畫軸上是一幅青竹圖,色彩濃淡相宜,筆觸宛若驚鴻,筆勁老道,渾然天成,筆者想畫出青竹的挺直和高潔,故意著墨點出一縷清風躍然紙上,青竹在風中淩亂了竹葉,却不歪折的樣子完全被展現出來,細細看去,心神怔然。
畫中除了青竹,其餘部分皆留白,畫軸右下角有一竪娟秀的小字,寫著:君子如竹。
娟秀小字後面畫了一隻精緻美麗的藍色蝴蝶,栩栩如生,仿佛須臾會從畫中飛出一般,最後面,落款的是「曲柚」兩個字。
那畫上的蝴蝶和畫上的娟秀小字,以及整個畫的風格,都跟他去耶律國出站時行至一家小茶捨無意中得到的那幅鈴鐺花圖重合在一起,不用將兩幅畫都拿出來作對比,單看那隻栩栩如生的藍色蝴蝶,顧峰行已經在心裡確定了答案。
盯著「曲柚」那兩個字,顧峰行皺起眉頭,握著畫軸的手微微在顫。
「這畫你從哪裡得的?」顧峰行對小太監問。
「回殿下,在這間房裡。」小太監指指旁邊那扇厢房,緊接著說道:「這裡面原先是五皇子專門安排給五皇子妃存放畫的地方。」
「五皇子妃喜歡畫畫?」顧峰行問。
「聽說是、是的。」小太監回道。
顧峰行攥著畫軸的手收緊,他腦海中浮現出曲柚的模樣。
人兒一張鵝蛋小臉,皮膚白得像雪,細眉如黛,眼睫纖長濃稠,像兩把小刷子,眸仁有些淡淡的褐色,十分好看,濕漉漉的眼睛像是隨時會掉出泪來,整個人的氣質純而媚,無辜中帶著剛柔,每次見時神色多清冷,似乎對周圍的事物都提不起什麽興趣,在顧城安身邊時,會有一點小嬌羞……
憑著僅存的幾次見面的記憶,顧峰行將對於曲柚的印象深刻地回憶了一遍,喉嚨逐漸發癢。
不管人或物,用挑剔的眼光看她,總是看到不好的一面,忽略她美好的一面。
而一旦發現她某個極致迷人的優點,就會努力去尋找其他優點,當這個優點也足够完美,會有更多的優點被挖掘出來,漸漸的,就喜歡上了。
書房裡還殘留著一幅沒有張貼出去的曲柚的畫,那是一張草稿,顧峰行作畫之前習慣先打草稿。
他踏進書房,將手裡的這副青竹圖挂到書房最顯眼的位置,走過去,提筆點了墨,將草稿上未完成的美人圖做完,心裡起了瘋狂的念頭。
曲柚被侍衛帶走的時候,顧城安幷不在惜林院,而是被皇后故意喊去了銀徽宮。
因爲皇后從萬嘉帝那裡得知了要將曲柚處死的事情,她怕顧峰行去押人的時候,顧城安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來,便趕緊裝病派人去叫顧城安過來探望。
若是以前,她一百個願意將曲柚處死,可是而今,曲柚仿佛成爲顧城安想要鬥下去的希望和動力,她也比別人更瞭解自己的兒子,深知他有多愛曲柚這個女人。
可是宮外鬧得沸沸揚揚,這麽多張嘴都喊著要殺曲柚,而且萬嘉帝禦令也下,她不是沒有看在顧城安的面上替曲柚向萬嘉帝求過情,得到的結果却是萬嘉帝的冷眼相待,幷剝奪了她的鳳令,說她老糊塗了,讓她好好在銀徽宮裡反思,等什麽時候反思好了,再來掌管後宮。
總理後宮的權柄,落到了姜貴妃手裡。
這宮裡,轉眼間,就這樣變成了姜貴妃和新太子的天下。
曲柚要被處决的事情還沒對外宣布,皇宮中衆人也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麽,怕顧城安回惜林院後發現真相會承受不住,皇后猶豫之下,看時辰不早了,曲柚應該已經被新太子押去死囚,最終還是將實情說予了顧城安聽。
「城兒,聽母后一句勸,放弃這丫頭吧,你若捨不得,母后會想辦法從全國各地尋比她更漂亮的女子進宮,咱們……」
皇后的話還沒說完,顧城安已經猩紅了雙目衝出去。
皇后就知會如此,閉上眼睛,重重嘆了口氣,造孽啊……
目光轉向窗外,眼睛只是稍稍一斂,壓出數條皺紋。
「哢噠」一聲,鐵牢的門打開,曲柚被推進去。
裡面是一塊很小的四方天地,陰冷潮濕,不見天日,沒有窗戶,也沒有床榻,更沒有桌子,東南兩個方向是兩扇堅固冰凉的鐵門。
曲柚站了一會,身體打起顫,她嬌弱的身子骨根本受不得這樣陰冷的地方,腿也有些酸了,不得不選擇一面墻靠墻坐了下來,雙手抱住胳膊輕輕地搓了搓,剛坐了一會就連打出兩個噴嚏。
即便是夏日,這建在地底下的死囚都陰森森冰冷冷的,曲柚將自己越抱越緊,才一會的功夫,她的身體就明顯地感覺到了不適,腦袋愈發昏沉,有隻耗子從脚邊溜過,嚇得她尖叫一聲,暈沉沉的神經瞬即被拉扯清醒。
她縮到最角落裡,頭皮發麻地盯著還在那邊地上爬的耗子,這時候,傳來脚步聲……
「這小美人明個天就要死了,想來還挺可惜的。」一個獄卒走過來說。
「是啊,怪不得這女人把舊太子迷得神魂顛倒,就她那水靈模樣,老子死在她身上都願意。」
「哈哈哈得了吧你,就你?人家可是舊太子的女人!」
「我呸!舊太子算個屁!這天下,早晚是新太子的,再說了,現在這女人被丟到這裡,誰他奶奶的還會管她?!」
旁邊的獄卒驚訝地看向他,驀的心中也生出邪念。
「讓她死之前被我們快活快活也好啊。」兩個獄卒商量在一起,之後便朝鐵牢走去。
他們的話全部落進曲柚耳裡,曲柚慌忙中摸了塊碎石子,抵到脖頸上,目光發冷地盯著那兩個獄卒:「你、你們別過來!」
她不斷往後縮,身子嚇得發抖,「你們要是敢亂來,本宮現在就自盡!到時候,看你們怎麽跟宮外的那些百姓交代!」
若不親眼看見她被殺死,宮外那些老百姓是不會相信她被處死了的,所以明日之前,她的命就是最好的護身利器。
曲柚的皮膚實在太嫩,輕輕一碰就能現出紅印來,更何况現在是被一塊碎石抵著,清晰可見有一小絲血漬劃過曲柚的雪頸,曲柚手上的碎石却絲毫不見鬆懈,依舊死死抵在那。
兩個獄卒見此,立馬慌了,對曲柚喊出聲:「你別衝動!」
若是曲柚死了,別說他們,恐怕整個死囚的獄卒都得跟著陪葬。
兩個獄卒朝後退去,曲柚却依然不敢鬆懈,緊緊將碎石攥在手裡,全身越發地在抖。
方才兩個獄卒的話,比噩夢還可怕,她的身子連顧城安都還沒碰過,難道要在這陰冷的地牢裡破碎嗎,曲柚一想到這就噁心,愈發戰栗起來,將碎石越捏越緊。
因爲曲柚那張小臉實在太具誘惑性,兩個獄卒離開的路上心裡都很不甘心。
爲了滿足心中齷齪的想法,開始商量起對策,最後决定給曲柚送晚飯的時候,在飯裡下迷魂散,等曲柚昏迷過去,自然不會再鬧自殺,明個早上就會被束手束脚押去集市,更沒有機會自殺了。
兩人說完計劃,都邪.惡地笑了起來,怎料噗嗤一聲,一把利劍飛過來從一個獄卒的額心對穿過去,鮮血飛濺,一旁的獄卒被灑了一臉熱烘烘的血,驚栗了眼,雙腿猛打起顫。
「找死。」顧峰行將劍從屍體腦袋上抽出,眸底怒意噴涌。
「太子殿下,饒、饒命啊——」另一個獄卒趕忙跪下,有黃色液體從下.身流出來,整個人癱在地上,不等他話說完,脖子已經被劍刃割破。
屍體倒在血泊裡。
顧峰行踢開兩人的屍體,朝鐵牢走去。
再次聽見動靜,曲柚頭皮又扯了起來,再次將碎石抵到脖子上。
見是新太子顧峰行,曲柚目光發冷,更加警惕起來。
「你別害怕,孤不會傷害你。」眼見著曲柚脖頸又劃出一道血痕,顧峰行心口一揪,趕緊後退一步,神色緊張。
女孩這副樣子,竟然讓他感到心疼,想將她接去東宮好好照顧。
曲柚無動於衷,碎石依舊抵在頸子上,死死地盯著顧峰行,似乎男人敢踏過來一步,她就用碎石割破喉嚨。
顧峰行眉頭緊蹙,只能退到暗處。
看不見顧峰行的身影,曲柚才稍稍緩下神經,方才因爲緊張,都沒發現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雪白的脖子和好看的唇,都染上了血漬。
躲在暗處的顧峰行盯著女孩看了好一會,心中已經做下决定。
他又撥了兩隊兵嚴守在地牢門口,鐵牢門口也加派了防守,幷且他嚴令不許任何人對曲柚不敬,敢有違抗者,血泊裡那兩具屍體就是下場。
離開前,顧峰行還讓獄卒務必在地牢裡找出一個身形和曲柚差不多的女子,如果找不出,就選宮女。
他要在曲柚被行刑的時候,設法將別人替換成曲柚,然後將曲柚救走,換一個身份養在宮外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届時,他要和她一起作畫,一起弄曲,一起看天地日月。
曲柚這個女人,他要定了。
顧峰行離開不久,鐵牢被打開,兩個獄卒給曲柚搬來一張墊了柔軟棉花的小床,還有一套乾淨的被褥和枕頭,之後又送來一張桌子和兩隻小凳子。
即便還沒到晚膳時間,獄卒已經送來幾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和點心,不過裝食物的器具全爲木質,以防曲柚自殺。
桌子上還有一瓶治療傷痕的凝香膏。
可是曲柚看也沒有看一眼,依舊保持著坐在墻角的姿勢,哪怕身體都坐麻了,手裡也死死地攥著那顆碎石。
等到菜餿了見曲柚還不肯吃,鐵牢裡的獄卒勸了幾句,怕驚到曲柚也不敢多勸,只能將餿掉的菜倒掉,又重新給曲柚做了一桌。
一直到翌日天亮,不知道中間換了多少次飯菜,曲柚也沒沾一粒米,水更沒沾一滴,忌於新太子的命令,獄卒們又不敢來硬的强迫讓曲柚吃,只能幹看著,直到曲柚被押進運載死刑犯的籠車裡。
顧峰行在滬陽城集市中心臨時搭建了一座用來行刑的高臺。
昨日同萬嘉帝做出决定後,就立馬開始搭建,昨個晚夜裡完工一半的時候,顧峰行突然親自快馬加鞭趕過去,臨時派人改了搭建的方案,將整個刑場搭建成足够毫無破綻地將曲柚救出的樣子。
關著曲柚的籠車行到街道上,滬陽城街頭巷尾隨即沸騰了起來,人頭攢動地往集市中心涌,呐喊聲和咒駡聲響徹一片。
大多數老百姓手中都提著一個菜籃子,裡面裝有臭鶏蛋和菜葉子,準備往曲柚身上砸。
衆人目光發狠得盯著緩緩行過來的籠車,枕戈待旦、蓄勢待發。
然,當曲柚的籠車路過眼前時,看著曲柚那張虛弱蒼白又美到極致的小臉,還有她無比清純無辜的神態,以及雙眸的清澈乾淨,沒有一個人下得去手,似乎都一下子怔住了。
他們想像的禍國妖姬,和張貼在城墻上的那些畫上的禍國妖姬,皆不是這個樣子的。
籠中的這個少女,隻讓他們看到可憐和羸弱,還有無辜。
人最不會騙人的地方,就是眼睛,少女的眼神清澄明亮成那樣,宛若沒有半點污穢的白紙,和半點沒有雜質的清泉。
這樣的女子,怎麽會是禍國妖姬呢
或許,是他們搞錯了……
皇宮裡的那些掌權者,絕不會想到曲柚的小臉還會有這種魔力,隻肖看一眼,沒有百姓不心疼她,幷隱隱在心裡改變了某種偏見。
「放了她!她不是禍國妖姬!!快放了她!」
衆人靜默地唏噓了片刻,突然有人嘶喊出聲,幷舉起拳頭,雙眸泛紅。
「是啊,這樣的女子怎麽能是禍國妖姬呢?打死我都不信!」
「萬一是她很會僞裝呢?你們別糊塗!別被她單純無辜的小臉欺騙了!」
也有人沒有沉溺於曲柚的純白,保持所謂的理智,而且這其中,還混雜著顧峰行安排的人。
看著百姓們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大,顧峰行皺起眉頭。
比起曲柚被恕免,他更希望保持原樣,不然,他的計劃就破滅了,他豈會容忍曲柚再回到顧城安身邊。
沉神想著,顧峰行遽然看見驚愕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