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黑白棋
幾百年前,尚且稚嫩的貓皇殿下一不小心聽見了父親與裴瀾之的談話,他不懂父親為何會說出自己燈枯油盡的話,但生死泉是什麼,他從小就聽著傳說長大。
傳說泉水幽深悠長,是死靈離開時的必經之路,如果一個人痛失所愛,想要為愛人逆天改命,就必須鑽入這眼泉水中去,行死魂行過的路,承受千倍百倍的痛楚,用常人無法想像的代價換取愛人的回歸。
如果是父親去世的話,貓皇心想,他也會拼著什麼都不要,進入泉水中去尋父親回來。
「爹,你到底怎麼了?這次從人間歷練回來以後,你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不讓我碰你,也不讓我晚上和你一起走夜路,你是生病了嗎?」少年擦去臉頰上的淚水。
人燈一時語塞,難過地低下了頭,卻猝不及防被少年衝過來狠狠一撲!
少年觸碰到那不屬於貓妖也不屬於人類的紙紮,雙瞳驀地圓睜,人燈險些摔倒,還好身邊的裴瀾之出手扶了他一把。
「爹!你怎麼了!」少年撕心裂肺地哭喊出聲,然而人燈的燈芯卻晃了晃,聲音從紙窟窿中傳出。
「阿乖,不鬧……爹爹……不能……」他的話未說完,身體裡的燭燈就熄滅了。
少年叫了幾聲他也不應,嚇得肝膽俱裂,裴瀾之對人燈心懷感激,便沒有置身事外,伸出手制止少年道:「你別動!」
少年被他推開後,他剝下人燈頭頂的白紙,看到燈芯下的鐵箔裡,還剩一點點香油。
「沒事,你帶他回去,今夜子時,重新將燈芯點燃就好。」
裴瀾之幼年時期在外流浪,聽荊雨講過不少千奇百怪的術法,而這人燈術正是他當做床頭故事聽來。
少年聞言抱起人燈,顧不得許多,跌跌撞撞地就往貓妖族山上跑,他眼睛蒙著紗布,情緒劇烈起伏之下,竟是哀嚎出聲來。
裴瀾之望著少年的身影漸行漸遠,也不禁回想起他的幼年,父母慘死,他對他們早已經沒有任何印象,唯獨荊雨,一直在黑暗中牽著他的手,走過窮山惡水,始終不離不棄。
荊雨能帶他走得這世間的艱難困苦,他為何不能為他走過生與死的交界?
他會於生死泉中,帶他回來!
首都京郊農田,度假村。
其實苗宸腳下的田地原屬於度假村老闆承包給附近農民的田產,農民平日就居住那棟兩層小樓裡,有地有房,不算貧困,但苗宸來了以後,將原主殺死,鳩佔鵲巢,而附近的度假村還沒有能夠開發完畢,老闆常年不見蹤影,竟然真讓他在這兒藏了半個月沒人發現。
貓皇在聽完苗宸說自己殺死了他的母親後,登時就氣得眼眶血紅,小山一般的身體顫抖起來,直接一個縱躍跳起,攻了上去,直直盯著那一顆光潔的內丹。
然而苗宸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天空巨大的棋盤閃現,在承受貓皇殿下那可以撼動山河的一擊後,巨大的能量從棋盤釋放出來,緊接著,這股力量抓住了半空中彈跳的緬因貓,將它拖入了棋盤中。
眼見貓皇殿下瞬間化作一枚棋盤上的黑子,荊雨大喊一聲,「殿下——!!!」
那股能量再吞噬了貓皇殿下後,繼而又向荊雨抓來,在風中甚至能夠隱約看出觸手的形狀,荊雨試圖用劍去劈,卻被身後一人猛地攔腰一阻,直接往後一扔,荊雨瞪大眼睛,緊接著那人順著觸手襲來的勁頭,閃身進入了棋盤之中。
苗宸臉色一變,不過眨眼的瞬間,他只隱約看清了躍入他棋盤中的人,似乎是……
「蕭柳……」
不知道蕭柳何時來到了現場,然而蕭柳化作白色棋子歸位,卻是不出來了,苗宸臉色很不好看,他掃了一眼還沒有來得及出手的其他人。
眼神在荊雨和邵然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他又對邵然道:「邵司長也是我的老朋友了。」
陸風忍不住吐槽:「又是老朋友?你怎麼這麼招人恨?」
荊雨心繫貓皇殿下,聞言卻又困惑不已,邵然挑了一下眉,示意荊雨和陸風按兵不動,「哦,怎麼說?」
「邵司長是否還記得自己的第五世?你犯了殺業。」
邵然一頓。
「有一個富家女子愛你至死,然而你卻看也不看她一眼,直到她為了追逐你,在半路上遭遇了一夥強盜……」
苗宸講述了一個癡情富家女戀上無情僧人的故事,聽得荊雨簡直目瞪口呆,就連一旁基本毫無存在感的陸風都張大了口,望向邵然。
岳靈氣哼哼提議道:「廢這麼多話做什麼?趁著人多,揍他丫的!」
然而他不過就是一隻盆栽,出手還得看邵然,只見邵然沉了臉,似乎有些不愉,目光卻又無意識地落在陸風手中的岳靈身上,閃了閃。
苗宸講到了那名女子被強盜侮辱致死之後,僧人幡然醒悟,回身來救時卻來不及了。
「那女人身上又香又軟,我至今多久沒有嘗到這麼甜美的肉體了,她死前還拚命喊著你的名字,她喜歡叫你大和尚……你救不了他,於是你一氣之下殺了許許多多的人,而我僥倖逃過一劫,其實你不知道,那女人早在被我享用之前就是個千人騎的賤貨,因為和人私奔,被夫婿家退了婚。」
岳靈覺得苗宸所說簡直不堪入耳,「夠了!閉嘴!」
荊雨聽得心驚,他不理解苗宸口中的第五世是什麼意思,但似乎已經距今非常久遠,他眼前的這隻貓妖,當真只活了百來年嗎?依貓皇殿下所說,偷盜貓妖族先王內丹的苗宸年紀並不大。依照邏輯,後來苗宸殺死了真正的苗翊,與人魚小栗結緣,和裴瀾之血海深仇。可是現在,苗宸先提及了貓皇殿下的父輩,就可以往前追溯幾百年,隨後又提及邵然的第五世……
邵然淡淡道:「我第五世的確破了殺戒。」他手中化成降魔杵,向著棋盤直揮而去,用力擊打在棋盤上的瞬間,也被捲入其中。
然而沒等苗宸得意,就見邵然化作了一顆白色的棋子。
他頓時怔愣住,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哪裡出了錯?」
荊雨見他神色有異,與苗宸對視的那一刻,苗宸看著他陰狠道:「裴瀾之害我小栗,梧吹劍,你看到了嗎?我的小栗現在只能躺在棺材裡!」
那具棺材浸泡的瑩綠濃稠,正是先前「繽紛」傳播以後,從死人身上凝結的藻類植物,苗宸用它們製成了防腐劑浸泡塗抹屍體,比福爾馬林更能保持屍體的新鮮程度。
荊雨握緊了梧吹劍,他想起裴瀾之所說的話,苗宸並不全然無辜!比起一個陌生人,他更願意相信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裴瀾之或許自私自負,行事偏激,但絕不會做出這種人性完全淪喪之事。
他堅定道:「你難道就沒有錯嗎?」
苗宸臉色瞬間一變。
「我不信你。」荊雨說完,抽劍也向著棋盤劈砍,但這一次,棋盤終於無法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將他吸入!
末了,他彷彿察覺了什麼,試探道:「如果我剛才信了你,是不是就會被棋盤吸進去?」
苗宸不答。
荊雨想了想,搖頭,「不,不對,邵然也沒有信你,可他還是被吸進去了,因為他沒有明確道出你在說謊。」
苗宸笑道:「我不知道你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可以抵消裴瀾之的罪?」
「你的法寶很厲害。」荊雨根本不上他的套,腦子飛快轉動,「但我猜你的法寶在使用的時候一定有很多限定條件,像是……你必須和我單獨對過話,比如我們曾在咖啡廳交談,同時,我必須不否認你的說辭,剛才進去的蕭柳,他沒有和你直接對話,所以他進去以後變成了白色的棋子,邵然不信你,也是白色,只有貓皇殿下不同……白色的棋子代表著什麼?」
苗宸臉色陰沉,他直接採取進攻的姿態向著荊雨和陸風進行了幾次攻擊,仰頭對著圍繞田地盤旋的氣龍道:「還愣著幹什麼!」
氣龍長嘯一聲,想要從天上下來,卻撞在了半空突然出現的一處細線般的空間切面上,然後苗宸眼睜睜地看著氣龍猶如鑽入麻袋的蛇,眨眼消失了蹤跡,而他憑著與氣龍之間的某種聯繫,察覺出下一刻,氣龍出現在了一百多公里外的地區!
一個容貌嬌媚的女人立在不遠處的一棵果樹下對他輕笑,苗宸一樣就認出她是之前被他襲擊過的特殊刑偵人員,最擅長空間術,他差點氣得吐血。
露易絲為林芷披上了一件衣服,林芷咳嗽了幾聲,露易絲心疼道:「你才剛剛甦醒,別逞強。」
林芷搖了搖頭,「我只能做這麼多,卻能夠幫上大家的忙,真是太好了!」
她曾經帶著紅痕想要回到特殊刑偵司,卻在半途被苗宸擊傷,她只能無奈放出了紅痕,以胸口被十字架裝訂的姿態躺進了棺材中,如果不是那時她開啟了空間術逃到百里之外的秦皇島,她或許連棺材和殘肢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