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安紅豆
荊雨在警局忙碌的時候,裴瀾之因為身份敏感,只能在市區街道上的一家茶室等待他,直到凌晨,兩人才碰頭,從警局回了客棧。
此時凌晨天光都快亮了,雲層翻起魚肚的顏色。
客棧內兩人同住一間大床房,這是老闆娘先就說好的。
因為一整天都在忙碌,荊雨回到客棧已經累趴下了,他吃人間界的食物並不能果腹,平日裡單純依靠吸收靈力來維持行動,人間界的靈力已經很稀薄,但他自己會準備一些靈草靈肉做的丸子,不過糟糕的是,這一天他完全沒有想起腹中飢餓。
導致回房後,他像是死貓一般爬在床上迷迷糊糊,手腳都快僵硬得不能動了,眼看就要化為原形,裴瀾之從外面端了一杯牛奶回來,他喝完後終於腦子斷片,徹底沉沉睡去。
暖暖的靈力在他的身體中流動。
青年疲憊地埋在鬆軟的被子裡,露出半個腦袋,沉浸在充盈靈力帶來的舒適裡,裴瀾之幫著掖了掖被角,目光溫柔,哪怕手腕不自覺地露出了一處猙獰的紅色刀口,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他低下身,親了親荊雨沾著奶味和人魚血魄的唇角。
人魚的血魄是深紅色,味道有點像蜂蜜,和牛奶一起煮沸後會非常好喝,只是血魄極其難得,不然裴瀾之會很願意每天用血魄來餵養荊雨。
如果不是因為荊雨,他對這些無聊的案件根本毫無興趣,他隔著被子將人攬在懷中,懷中滿滿當當,他輕輕地嘆息出聲,恍惚間,甚至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雨夜,他還是人類的幼童,山間野廟,下著大雪,他顫抖著縮在荊雨的懷裡汲取溫暖,青年安慰著尚在恐懼中的他,現在反了過來,他喜歡現在的狀態,終於輪到他來守護他,保護他,愛他,再不分離。
哪怕薩拉傑一直在床腳瞪視著他們,這樣溫情的時刻也足夠珍貴,直到窗沿上,一枝三角梅的花枝悄悄蠕動著,探進頭來。
裴瀾之翻身起床,走到窗前,從花枝上拿到了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只有一句話——
「裴瀾之,你的心肝肉我沒動過,你別瞎特麼亂咬。」
落款是蕭柳。
荊雨給自己調了一個早上的鬧鐘,只睡了四個小時,起來後就開始操心案情進展,裴瀾之精心為他準備的早餐,他也只是胡亂吃了幾口。
鍾亦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直系親屬無法聯繫,只能由經濟人趕來大理處理後續,安排好屍體運回北京的事宜。
同時,荊雨和裴瀾之還有一條線索需要追蹤——節目組曾經拍攝野外生存的山頭附近,一株百年紅豆杉被盜。本來兩無相干的信息,可是就在昨天,鍾亦死去時手心裡就抓著一小把紅豆杉的種子,殷殷的紅色,被他的血浸潤了。
他們這次出門帶上了薩拉傑,驅車三個小時,走進原始森林,找到了紅豆杉被盜的地方,樹看樣子像是被連根拔起,周圍泥土塌陷,留下一個巨坑。
荊雨蹲在坑邊,撥弄著手下的一塊泥土,薩拉傑來到這片山頭就失去了平靜,它根本不願意靠近這片區域,甚至緊張得渾身僵硬,它咬著荊雨的衣角往後拖,想讓他離開,退到車上。
荊雨拍了拍它的腦袋,「沒事,別怕,我們在呢。」
薩拉傑嗚咽了幾聲,縮在他的身後。
泥土中的雜物一望便知,如果樹是連根拔起,但根系也消失得太乾淨了……
裴瀾之道:「百年紅豆杉,成精化形,沒有白來一趟,我們要馬上通知精怪協會雲南分會,他們管轄下的紅豆杉跑了。」
精怪協會雲南分會的管理人得知消息後,愁苦地趕來與裴瀾之匯合,他也是植物成精,一株非常難得的具有攻擊性的植物,曼陀羅,他已經有好幾百歲了,目前用人間界的林業局局長的職位掩人耳目,開展工作,化為人形後,是一個動作間稍顯娘氣的中年男人。
管理人帶領著他們到林業局調取關於紅豆杉的檔案,大吐苦水道:「國家有規定,這建國後不許非法成精,可我們工作難做啊,咱們這地界,生態豐富,動植物種類又多,涉保物種更是隨處可見,一兩百年高齡的植物不算特別,我們去年搞動植物數量普查,光是可以化形的就記錄了滿滿當當上百頁紙,但是每年我們只有十來個合法成精的名額,所以那些可以化形卻還要排隊等認證的植物,經常熬著熬著自己溜了,我們工作量大,他們一鑽進原始森林裡,我們就抓不著了。」
已經開啟靈智等待化形動植物,需要取得協會認證安全等級,才可以在人間界通行,但排隊認證的動植物委實太多,每年合法成精的數量有限,多少等待成精的物種不熬上個十來年,送一送禮,加塞插隊,哪能這麼快獲得協會的認可?
雲南分會顯然對他們非法化形在人間界行走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大多數植物命長,但攻擊力有限,不會鬧出事來,這次跑了的這棵百年紅豆杉,也是在等待認證的隊伍中偷溜走的。
這棵紅豆杉的屬地原本不在大理,據山上的村民說,林業局在這個地方做過樹種統計,似乎並沒有這麼一棵紅豆杉存在過,不知道哪一天,他們才忽然發覺,有一棵杉樹遮擋著頭頂的陽光,它好高好高了,只是樹身上有被剝皮砍伐的痕跡。
紅豆杉屬於淺根植物,其主根不明顯、側根發達,是世界上公認瀕臨滅絕的天然珍稀抗癌植物,很多偷盜者會剝去它的皮,將它的主幹伐下,和藥商換取高額的回報。
它顯然在化形前遭遇過這樣的倒霉事,所以才一氣之下抬起自己的根系搬家,搬到了大理市外郊的森林裡,結果,在荊雨他們到來之前,又跑了第二次。
是什麼原因驅使它離開?
雖然還不知道紅豆杉在事件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不過它和鍾亦之間肯定有所瓜葛。
鍾亦表層的死因是自殺,手中的凶器,脖頸上的刀痕以及房間內的勘查都能證明,所以調查報告在警局三天的反覆斟酌和措辭後,終於向外界公佈了,外界一片震動,接下來,媒體扒出了他生前在某醫院診療抑鬱症的單據,證實了他的確患了心理上的疾病,一度站在死亡的邊緣。
同時,不知從哪兒流出傳言,鍾亦在死前被人用艷照勒索恐嚇,但鑒於警方隱瞞了這一消息,只暗中調查,外界普遍沒有在這一流言上過多關注,儘管它十分勁爆,也及不上鍾亦自殺慘烈的十分之一,那滿屋滿牆滿地的血,異鄉的船艙,或許都是絕望。
案件背後,屍體送往特殊刑偵司檢驗,荊雨人還在大理,與林芷保持著電話聯繫,聽林芷說,陸風在鍾亦的鼻腔內發現了一些不明真菌的孢子,附著著淡淡的死氣,是什麼植物還尚在分析中,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紅豆杉的種子也同樣感染了死氣。
管理人翻出林業局的紅豆杉檔案,符合年齡的可以化形的紅豆杉登記在冊的有四十五株,挨個進行排查,還待在原地沒有瞎跑的有三十七株,剩下的協會加大搜尋力度,終於在拜託了雲南各大山頭的山主後,將這些個化作人形去到城市村鎮生活的樹精連夜逮了回來,最後只剩下一株名叫紅痕的尚未發現蹤跡。
協會隨後發出了對紅痕的通緝令。
荊雨和裴瀾之的旅行結束了,乘私人飛機回去那天,裴瀾之和舒昕通過電話。
鍾亦在她攢的飯局上毫無徵兆地突然自殺,她也承受了巨大的輿論壓力,甚至是內心的譴責,私心裡,她是責怪裴瀾之的,裴瀾之帶著刑警出現在她的飯局上,好巧不巧,鍾亦自殺,萬一鍾亦是畏罪自盡的呢?警察逼到了船上來,所以鍾亦死了。
網絡上這樣的傳言遍地都是。
攪合了她男盆友的生日,連累現在參加過她飯局的人都迫切地想要撇清關係。
「瀾之,你給我說句實話,鍾亦是不是真的犯事了?他這個人,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軟弱,倒是前幾天,聽說圈裡有大佬因為洗錢被人舉報,到局子裡喝了一回茶,和他有關?」
裴瀾之淡淡道:「細節我也不瞭解,不過應該和經濟案無關。」
話點到即止,舒昕心裡也有數了,她道:「我聽洪哥說,前段時間小鍾談了一場戀愛,對方是圈外人,那天登船的時候,我明明見他很開心,精神也極好,只一個下午就忽然想不開,我覺得這中途一定發生了變故。」
除了舒昕,節目組中和鍾亦的人在警局做筆錄時,同樣提到了這一點,鍾亦有了一個戀人。
裴瀾之掛了電話,問荊雨道:「鍾亦的對象聯繫上了沒有?」
時刻關注案情的荊雨搖頭,「手機號碼已經打不通了。」
飛機起飛前,薩拉傑趴在荊雨的身側,輕輕地把頭擱在他的鞋上,而小野貓尼克正在他手心酣甜地睡著。
裴瀾之的視線落在他蔥根一般的手指上,「如果換做是你,也會這樣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嗎?」
荊雨先是一愣,「不會吧,而且我覺得鍾亦自殺的背後另有隱情。」他繼而又認真地想了想,篤定道:「如果是我的話,無論多少困難,都不會輕生的。」
作者有話要說:
裴魔頭:騙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