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玉照水
就在這時,熊童子小聲地啐了一句,「呸,活該!」
邵然立即轉身端起茶几上的熊童子盆栽,生怕岳靈會被暴怒的裴瀾之摔成粉末,他對裴瀾之道:「那你好好反省反省。」說完也腳底抹油溜了。
裴瀾之抱著頭坐在客廳沙發上,懊惱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連挺得筆直的肩背也坍陷下來,像是全身脫了力氣,頹唐又疲憊,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不管他說什麼,還是做什麼,荊雨都恨他,討厭他,不想再見他。
哪怕他卑微地乞求荊雨,他的驕傲在荊雨面前一文不值,荊雨也不再是前世那個愛他護他的荊雨了,而今生的荊雨原本對他留有的那一絲好感,也隨著記憶的重現付之流水。
正當客廳陷入徹底的死寂時,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邵漓的來電。
他握著手機,一時怔愣住了。
今天一早,他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寓,對於他來說,房子僅僅只代表住所,那裡不是他的家,自從荊雨來到人間界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
他把鑰匙給了邵澤和邵漓,兩個小孩兒偶爾玩累了沒有落腳的地方,就會跑到他的公寓去住,他在首都的房產很多,不過那裡稍稍有些不同。
在公寓的客廳側面,原本擺放著一個風水魚缸,現在變成了邵漓的玩具,邵漓很喜歡用他的魚缸做占卜練習,結果就在今早,他去給魚缸裡的金魚餵食的時候,在水面看到了一個令他驚愕的場景——天光大亮,他卻像一座小山一般將某個人困在黑暗的牆角,一柄長劍握在那人手心裡,那人雙手顫抖著,劍刃穿透了他的心臟,他卻帶著解脫般的愉悅神情,微笑著吐出一口鮮血。
這是邵漓的預兆……
預兆出現時,水中顯現的畫面幾乎避無可避。
他為事情的發生感到震驚和茫然,同時,他也猜測到了將他一劍穿心的人的身份。
不可能的,荊雨不會傷害他……
荊雨的心是那麼柔軟……
但,如果是荊雨的話,他想,他願意接受這個結局……
他的手指輕點屏幕上的掛斷,拒絕了來自邵漓驚恐的問詢。
第二天一早,荊雨準備牽著薩拉傑出門遛彎,離開時,在廚房裡發現了一屜蒸得粉白可愛的小兔子饅頭,下面是濃稠的紅糖稀飯,鍋蓋上面黏著一張便利貼,還畫著小小的愛心,「給荊雨的早餐。」
他愣了愣,沉默著放下了鍋蓋,也許對於裴瀾之來說,他們之間的傷痕還能夠彌補,但是於他而言,每邁出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氣,在這一段感情裡,他已經驚慌得無以復加,不會再前行了。
「汪!」薩拉傑歪著腦袋看他。
他勉強地笑了笑,「走吧。」
今天天氣正好,散步回家以後,他的尼克和薩拉傑都需要美美地洗一個澡,不過就在他去角落裡呼喚尼克的時候,他又發現了一箱五彩繽紛的煙花棒,上面同樣貼著一張便簽和愛心,「送給荊雨的禮物。」
他當即黑了臉,抱著箱子扔到了大門外的垃圾桶裡。
裴瀾之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不過存在感絲毫不見少,特殊刑偵司開會研討抓捕苗翊方案的時候,邵然詢問荊雨是否能夠接受裴瀾之的貼身保護?
荊雨當即搖頭。
邵然明白了,在地圖上寫寫畫畫,將裴瀾之的位置安排在荊雨即將與苗翊見面的深綠咖啡廳外。
這份計劃被裴瀾之拿到手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他無法接受安排,放下手中帶給荊雨的大禮包——一盒冰鮮的甜蝦,敲響了荊雨的房門。
「荊雨,我們談談吧。」
「荊雨……」
荊雨躲在房間內,捂著腦袋,不願搭理,過了一會兒,裴瀾之又敲響了第二次房門,「我煮了一點海鮮粥,要不要嘗嘗?」
荊雨氣急敗壞道:「你走!」
裴瀾之這才沉默了下來,半晌,荊雨聽見門外的人輕聲道:「我想保護你,荊雨,如果你執意要去赴約,只有我會拼盡全力護你周全。」
荊雨從床上跳了下去,嚇得薩拉傑一個翻滾,他打開了房門,門外的裴瀾之似乎格外地驚喜,「荊雨,你……我……我們談談!」
他的眼底青黑,頭髮凌亂,像是不曾好好睡眠過,他的襯衫領口皺巴巴的,不再是那個每天在荊雨面前打扮得精緻絕倫的男人了,感情上的不順使他如同鬥敗的花孔雀,就連笑容都隱隱透著筋疲力竭的味道。
「我們談談,談談好不好?」裴瀾之乞求他。
荊雨臉頰的線條繃得極緊,他站在裴瀾之面前依然僵硬,但他還是克制著顫抖的慾望道:「沒什麼好談的,裴……先生……你騙我的事,我不會原諒的。」裴瀾之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現在仔細想來,幾乎全是謊言。
裴瀾之眼神晦暗,「我知道你一時沒有辦法接受,可是我想要補償你,我喜歡你……真心喜歡。」
荊雨想到了自己被踐踏的前世,他搖了搖頭,「我不相信。」
他無法相信在自己死去以後,裴瀾之就會愛他深入骨髓,而且令他更加心驚的是,他是怎樣活過來的?特殊刑偵司在第一次緝捕沈容澗的時候,沈容澗還刻意提到過「還魂復活」,裴瀾之在他去世又重生的這段時間,都做了些什麼?
在他前世的記憶中,裴瀾之並沒有入魔的徵兆,那麼裴瀾之為何會從尊貴至極的人皇變成一個人人喊打的魔修?
「沒關係的。」裴瀾之慘淡地笑了笑,「人總是會改變,只是有時候改變來得太晚。」
「你的改變讓我覺得害怕。」
「你也可以理解為成長……我曾經辜負你,是因為我不懂我的心,但我不可能永遠不懂,再給我一個機會吧,荊雨哥哥,你需要時間來驗證,我的改變是好是壞。」
可是終究沒有時間了……
周日下午,到了約定的日子。
荊雨穿著一身休閒西裝,臉色整肅地出現在深綠咖啡廳,他放下手中的雨傘,坐在擺放著綠植的窗沿邊。窗外雨水聲簌簌,行人漸漸稀少,咖啡館的玻璃旋轉入口有不少避雨的人紛紛走進來,點一杯飲料打發時間。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一個很好聽的男音道:「皇家奶茶,少糖,謝謝。」
椅子被人拉開,許久未見的男人微微笑著坐到了他的面前,鄰家哥哥的打扮使他看起來年輕了不少,雖然眼角刻畫的細紋表示他已經歲數不小。
站在桌邊等待點單的服務生彷彿完全沒有察覺——他面前的就是失蹤多日引起軒然大波的明星影帝苗翊。
「小貓,最近過得好嗎?」苗翊纖長的手指翻開飲料單,紳士地問他道:「想喝點什麼?草莓牛奶?」
「白水。」荊雨對著服務生點了點頭,服務生離開後,他對苗翊開門見山道:「為什麼約我見面?我想知道你針對我的理由。」
「這麼心急?」苗翊淡淡地笑了笑,「好吧,希望你喜歡我的故事。」
他將一個故事娓娓道來。
十年前的今天,有一個男人因為偷學族中秘法與貓妖一族決裂,他落魄潦倒地來到人間界,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證件,也沒有錢,只能靠著用法術小偷小摸度日,雖然不愁衣食,但也實在成不了氣候。
他想要在人間界混出人樣來,可是他的身份已經被精怪協會登記備案,一旦他現出真身,他就會被精怪協會遣送回貓妖族。這不,偷竊不是長久計,他最終還是被發現了,協會派出的人將他打成重傷,他拖著一條受傷的腿,變回了原形。
他的原形是一隻三花貓,一隻耳朵是黃色,一隻耳朵是灰色,中間留出一撮純白的毛毛,像極了某部日本動漫中的貓咪老師,他躲在某個小區裡獨自舔舐著傷口,直到有一個人舉著一把煙灰色的傘,停留在他的頭頂上,「……受傷了?」
他抬頭看去,陰鬱的少年正對著他,慘淡地苦笑道:「你也是被拋棄的,對嗎?」
慘綠少年毫無心機地把他帶回了家,給他包紮了傷口,還給他做了世界上最好吃的可樂雞翅。雖然少年話不多,但廚藝很好,他吃得頭都不抬,心想,愚蠢的人類,如果你以後能好好伺候本大爺,那本大爺就勉為其難地罩一罩你。
苗翊在回憶起少年的時候,笑容溫柔得好像一抔清泉,可是很快,他的眼神就變得黑沉起來。
「那個傻小子,他特別自卑,總覺得自己生而為人是個錯誤,也的確是個錯誤,他明明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內心,最乾淨的人魚血脈……」
少年不是普通人類,也因此,他能夠看到在樹下舔傷的苗翊,但他本身並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實。
少年是一個資深宅男,如果食物充足,他甚至可以一個月不邁出家門,而他唯一的愛好,就是為一個魔修經營粉絲,三花貓看著他每次購買回家的大量唱片專輯和周邊不明覺厲,專輯上,裴瀾之迷幻的氣息幾乎能夠衝破封面的桎梏,連他這個非法外來者都知道,裴瀾之的歌好聽,但人絕對不能招惹。
「啊啊啊啊啊!!!我抽中啦!!!」慘綠少年一改平日陰沉,激動得一跳三丈高,他抱起三花貓轉了一個圈,「阿花,我抽中了歌神的見面會門票,你敢信嗎!我這樣的人,竟然可以這麼幸運,你敢信嗎!」
見面?三花貓喵喵喵地尖叫起來,你瘋了嗎!那可是魔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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