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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81章
第81章 一盤窩頭

  聽她這輕鬆的語氣,像是從拿到休書的那一瞬起,就完全釋懷了一般,不避著他了,還請他多留一會兒。

  江玄瑾抿唇,手捏著袖口越收越緊。

  是要他留下來看護城河通水,還是要他留下來看她與陸景行的婚禮?他走了還好,若是在場看著,真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麽事來。

  這也算報復的一種嗎?

  凉意從窗外滲透進來,凍得他渾身僵硬,面前這人却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推開窗一看,「哇」地驚呼出聲。

  下雪了!

  多年沒見雨雪的一綫城,下起了細碎的小雪,晶瑩的白飄落窗臺,她捏著袖子去接,笑盈盈地轉過頭來遞給他看:「你瞧!」

  恍惚間江玄瑾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墨居主樓,這麽久的分離撕扯只是一場噩夢,夢醒時分。她依舊在他身邊,笑著鬧著,要與他共看這深冬雪景。

  他怔楞地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她袖子上的瑩白,可一碰,那點兒細碎的白色,就融得不見了。

  睫毛顫了顫,江玄瑾抿唇,眼裡墨色翻涌。

  碰不得,碰了就沒了。

  收回手負在身後,他緊綳了下頷,很想冷冽地說一句「殿下請回」,可話都在嘴邊了,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

  他有很長的餘生可以慢慢矜持,眼下,多縱容自己兩分又何妨?

  李懷玉像是不怕冷似的,站在窗邊接了好一會兒的雪尚覺不够,還想爬上旁邊的軟榻,手能伸得更遠。

  江玄瑾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上前按住她:「你別動!」

  懷玉挑眉,轉頭笑道:「怎麽?怕我傷著啊?不是說是陸掌櫃的孩子嗎?你慌什麽?」

  僵著一張臉,江玄瑾冷聲道:「軟榻上有矮幾,菱角甚多,殿下若是傷著,陸掌櫃定會算在本君頭上。」

  「不妨事。」懷玉瀟灑地擺手,「他不能拿你如何的。」

  「……就算他不如何,還有就梧,還有赤金。還有你這滿公主府的人,本君開罪不起。」

  「君上謙虛。」杏眼瀲灩,懷玉打趣似的道,「您真動心思,別說我這公主府,整個一綫城我也是保不住的。」

  說完,就要繼續動。

  然而,膝蓋剛抵上軟榻,身前突然就橫來了青珀色的袖袍。

  江玄瑾的動作很克制,手臂橫在她的鎖骨前,捏著她的肩,將她整個人給撈了回去。

  勾唇一笑,李大流氓順勢就後退幾步,貼上了他的胸口。

  輕微的震動從背心傳過來,她能聽見他輕輕吸氣的聲音,只一下就消失,身子站得筆直,手也放了下去。

  「殿下站不穩嗎?」

  「嗯。」懷玉長嘆一口氣,「自從肚子大了,脚就開始浮腫。每天腰酸背痛的,常常站不穩。」

  青絲要是聽見這話,定是要吐血。還站不穩呢?上回在街上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是誰?!

  江玄瑾聽著,却是下頷緊了緊,低頭看著她,想伸手扶她一把,又不知道手該往哪裡放。

  身前這人突然就「啊」了一聲,他心裡一跳,皺眉:「怎麽?」

  抱著肚子,她坐去了軟榻上,神色古怪,蹙著眉沉默。

  「說話啊!」江玄瑾站在她面前,表情維持著鎮定,一開口,語氣裡的恐懼却是藏也藏不住。

  懷玉緩緩抬頭,朝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江玄瑾也顧不得許多,伸手就放上去探了探。

  這肚子好像比他想像中結實很多,沉沉的,鼓鼓的,他一碰,裡頭的東西就動了一下,小小的觸感,剛好落在他手心。

  江玄瑾一震,慌忙收回了手,强自鎮定地道:「我讓乘虛去傳個大夫來。」

  「哎,不用了。」神色恢復正常,懷玉道,「就是胎動,正常的。」

  正常的你做什麽那副表情?!江玄瑾回頭,瞪她。

  李懷玉嬉皮笑臉地道:「每次胎動我都很害怕。生怕它突然就撞破我的肚子出來了。」

  這種恐懼的感覺,非得讓他也嘗嘗,她心裡才能舒坦。

  江玄瑾沉默,半晌之後,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冤孽。

  八百里加急的書信不到一日就送回了紫陽主城,呂青被人從被窩裡挖出來,還以爲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急急忙忙接過信拆開。

  然而,看完信,他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把信紙往地上一摔:「要個醫女也用八百里加急?他真當馬累不死?」

  下屬弱弱地禀告:「君上用的是千里馬,沒累死。」

  呂青冷眼就橫了過去,下屬立馬噤聲。

  「讓那個叫祁錦的,今天就啓程,找幾個人護送,騎馬趕過去。」

  「是。」

  吩咐完了之後,呂青背著手在大廳裡來回踱步,氣得差點把地磚都跺碎了,一邊轉一邊念:「天天催,天天不回來,不回來也就算了,還像是要在一綫城安家似的,讓他把一綫城直接劃來紫陽他也不樂意,不知道在想什麽東西!」

  「就他忙,老子就不忙了?老子還想娶媳婦兒呢,忙得連郡守府大門都出不去,到底誰是紫陽君啊!」

  噤聲的下屬忍不住再度開口:「君上給您備了許多世家小姐的人選畫像,都在您書房裡擱著呢。」

  呂青瞪眼:「擱畫像有什麽用?他倒是直接給我擱美人兒啊!」

  下屬沉默,心想您也就是叫喚得厲害,真擱美人兒,以您這性子,定是門都不敢進的。

  不過他還是很體貼,在祁錦醫女出發的時候,讓人把呂大人這話一幷帶給君上。

  祁錦顫顫巍巍地上了馬,心裡很是激動。

  算算日子,夫人那身子也該六個月了,她之前一直沒收到消息,已經做過最壞的打算。結果現在君上突然傳喚她了。

  醫女哪兒都有,若非要給個只能讓她去的理由,那就是君上知道夫人懷孕之事了,叫她過去問罪。

  問罪也好啊!祁錦紅著眼睛想,只要君上能與夫人重修舊好,她哪怕挨頓罰也好。

  不過,以君上的性子,知道自己有孩子了,說不定只顧著高興,連罰她也省了呢!

  樂觀地想著,祁錦跟著護衛一起策馬,飛快地趕路。

  一綫城下了一場小雪之後,護城河裡水流越來越大。百姓們站在河岸邊歡呼,有耐不住性子的,趴下去就拿桶舀水。

  「有救了,咱們的田有救了!」

  「快搭把手,來來,打水了啊!」

  「水啊,好多的水!」

  河邊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直接往下跳的,喜氣洋洋的叫喊聲從城門的方向蔓延向整個城池,一綫城總算是徹底活了過來。

  懷玉站在城樓上笑眯眯地看著,就梧等人在她身邊回禀:「曲臨河河渠已經開始動工,等完工之時,東平三縣剩下的幾條支流也會截斷,一綫城就算少雨,也不會再大旱。」

  「甚好。」懷玉點頭,正想再說點什麽,就見一群百姓圍在城樓下頭,個個手裡都捧著盤子,盤子裡有窩頭有包子,像是想送上來,被護衛攔著了。嘴裡還聲聲喊著:

  「就梧大人!就梧大人!」

  「徐姑娘,咱們是來送謝禮的!」

  「統軍大人,放我們上去吧!」

  懷玉了然,看著身邊的人笑道:「你們如今也是受人愛戴的好官了,百姓的好意要領著才是,去吧,不算你們受賄。」

  幾個大老爺們都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徐初釀瞧見下頭有個阿婆站不穩,連忙帶頭迎了過去。

  懷玉瞧了瞧,覺得這畫面真是好看,這才是好人應該有的待遇啊,不被人唾駡,反而被百姓當自家孩子似的,一邊塞吃的一邊道:「您嘗嘗,咱家做的,特意多放了糖!」

  懷玉收回目光,獨自站在城樓上,繼續看著下頭的河流,眼裡有一點點,就一點點羡慕的光。

  她幫得了他們,却幫不了自己,在百姓的眼裡,她還是那個作惡多端的丹陽長公主。

  寒風吹上來,拂亂她的鬢髮,懷玉伸手將髮絲往耳後一別,很是大方地想,沒關係,她過了四年囂張無畏的日子,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旁邊有不太規律的脚步聲響起,李懷玉以爲是誰回來了,頭也沒轉。

  然而,片刻之後,一雙蒼老的手端著一盤窩頭,遞到了她身側。

  心口一震,懷玉猛地回頭。

  阿婆的臉上有深深的褶子,笑起來就看不見眼睛了,她牙掉了許多,說話都不太清楚,可懷玉還是聽見了。

  她說:「殿下,我兒子媳婦都在抬水澆地,我來謝謝你。」

  眨眨眼,又眨眨眼,懷玉看了看那盤子裡的窩頭,喉嚨緊了緊,複又笑道:「老人家,你該給誰就給誰,不用聽他們的來給我。」

  阿婆怔了怔,問她:「你是長公主嗎?」

  旁邊的護衛皺眉要上前責怪她言語無禮,李懷玉伸手將人攔住,緩慢地朝她點頭。

  「那就是給你的。」阿婆一笑,牙床都露了出來,「你是個好人。」

  滿盤的窩頭塞進她手裡,懷玉滿眼迷茫,甚至看了看下頭的就梧,懷疑是他們專門請來讓她高興的。

  然而阿婆道:「我是兩年多以前,從江西過來的這裡。你救過我家一回,這是第二回。」

  大興六年的江西乾旱,瘟疫蔓延七縣,更要以不可遏止之勢席捲整個江西,若不是長公主當機立斷封城,那藥石無靈的病,定會害死更多的人。

  阿婆不懂朝堂紛爭,她只知道她們家得救了,因爲長公主。

  而這一回,也是得益於長公主,旱了多年的一綫城有水了,他們能澆地,能種糧食,能繼續活下去了。

  一盤窩頭,相當於一家人一天的口糧,她全端了來,手在滿是補丁的圍裙上擦著,顯得有些局促。

  李懷玉呆愣了好一會兒,伸手拿起一個窩頭,咬了一口。

  乾澀的口感,遠比不上赤金的手藝,可她咽下去,又咬了一口。

  「殿……殿下?」旁邊的護衛想勸,懷玉搖頭,生生將一個大窩頭吃了下去,末了抱著盤子朝那阿婆道:「我都會吃完的。」

  阿婆笑了,連連點頭。

  李懷玉問:「您家在哪兒啊?」

  「不遠,就在西郊外。」阿婆指了指,「我也該回去了。」

  看了看那方向,懷玉點了點頭,朝旁邊的護衛示意,後者了然,扶著阿婆下了城樓,捎帶上了幾袋米。一幷送回她家。

  江玄瑾上來的時候,就見李懷玉抱著一盤窩頭在發呆。

  他不解,走過去看了看,那盤子粗糙,窩頭也粗糙,但她手指上沾著碎屑,顯然是已經吃掉一個了。

  「殿下?」

  聽見他的聲音,面前這人抬頭,一雙眼燦若星辰。

  她像個孩子似的舉起手裡的盤子,睜大著眼向他炫耀:「這是一個阿婆給我的!」

  江玄瑾沒明白。她連忙指了指下頭還在被百姓圍著的那群人,又指了指手裡的盤子,咧嘴道:「我也有!」

  微微一怔,江玄瑾垂眸:「一盤窩頭,你就能高興成這樣。」

  「你不懂!」懷玉止也止不住地笑,眼裡滿是璀璨,「她說我是個好人!」

  這麽久了,一直活在朝堂的爾虞我詐裡,她聽慣了群臣和百姓的謾駡,也聽慣了身邊人的安慰。第一次有人這麽真誠質樸地誇她。

  像江玄瑾這種聲望極高之人。對人的崇敬和愛戴定是習以爲常了。不像她,等了八年,才等來這麽一盤窩頭。

  後頭的乘虛皺著眉,欲言又止。

  主子怎麽可能不懂呢?他要是不懂,就不會費盡心思替她換來如今這局面。

  「我是不懂。」江玄瑾淡聲應她,神色自如。

  李懷玉心情好,笑著就問:「君上要不要隨我下去看看?咱們順便談談丹陽和紫陽兩地之事?」

  「不要。」他想也不想就拒絕。

  然而,兩炷香之後,一輛馬車慢悠悠地沿著護城河前行,車內鋪著厚厚的被褥,懷玉窩在角落裡,給自己腰後墊了枕頭,舒服地出了口氣。

  面前的紫陽君很是嫌弃地跪坐在鬆軟的被子上,身子依舊挺得筆直。

  「你不累嗎?」懷玉挑眉,「這車就是用來躺靠的,坐著反而不舒服。」

  「殿下有話直說。」他冷淡地道。

  李懷玉輕笑,撑著下巴看著他,道:「陸記正在給一綫城供貨,丹陽邊城的貨源不够,還有些要從紫陽邊城運。但紫陽對丹陽嚴得很呐,東西運不出城門,還請君上行個方便才好。」

  與他同乘,就是爲了給陸景行求情?

  心口一緊,江玄瑾冷笑:「若是我不行這方便呢?」

  輕哼一聲,懷玉氣勢十足地開口:「你要是不行這方便!那我就!」

  身子挪啊挪,挪到他旁邊,伸手勾住他的手指,李懷玉展顔一笑:「那我就多求求你。」

  陡然軟下來的語氣,像一雙溫柔的手,把他一直往下沉的心給托住了。

  胸腔裡悶疼得厲害,江玄瑾盯著她抓著自己的手,沉默許久,再開口,聲音都有些啞:「你這樣做,不怕陸景行生氣?」

  懷玉認真地想了想,搖頭:「他不會生氣的。」

  「也是。」江玄瑾頷首,「這麽多年了,他能一直在你身邊,總有他的過人之處。」

  那可不?陸景行在賺錢方面,的確是本事過人。

  懷玉暗笑。看著他這想甩開她又不忍心的模樣,得寸進尺地伸手過去,鑽進他的指間,像很久很久以前那般,與他十指相扣。

  江玄瑾臉色很難看:「殿下。」

  「嗯?」

  似是覺得難以開口,江玄瑾瞪眼看著她的手。

  懷玉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樣:「怎麽了?哪裡不對嗎?」

  哪裡都不對好嗎!不是要了休書了?不是要與陸景行成親了?突然與他這麽親密做什麽?

  感覺到她在調戲他,江玄瑾很惱,薄唇緊抿,眉心也攏了起來。

  「好玩嗎?」他問。

  懷玉笑眯眯地點頭,將他的手扣得更緊:「可好玩了。」

  「停車!」他低喝一聲。

  外頭的馬一聲長嘶。懷玉身子跟著往前傾,立馬「哎呀」了一聲。

  江玄瑾是想起身下車的,可一聽這動靜,僵硬片刻,還是扭頭問:「又怎麽了?」

  哼哼唧唧地抱著肚子,李懷玉道:「難受。」

  車行在河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江玄瑾咬牙,吩咐乘虛:「回公主府!」

  「哎,不用。」抓著他的手,懷玉痞笑,「繼續往前走走就好。」

  江玄瑾:「……」

  坐回原來的位置,他沉默地看了她許久,頗爲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殿下就不能放過我嗎?」

  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爲何還要戲弄他?

  動了動與他交握著的手,李懷玉唏噓:「君上,我的力氣一點也不大,你要是不喜歡,完全可以掙開。」

  就是仗著他不會掙開,所以才來同他玩這樣的把戲?江玄瑾氣極反笑:「罷了,殿下的要求,本君應了就是。」

  「多謝啊!」懷玉樂了,却還是沒鬆開他的手。

  這個人到底是怎麽想的?江玄瑾很不明白。

  在江家的家訓裡,已有夫家却與他人親近,按規矩是要刺字於額,逐出家門的。他很清楚,這樣的行爲有違禮教,有違綱常,他若再不掙開,也算是同罪。

  可鬼使神差的,他沒動。

  李懷玉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一雙杏眼瞅著他,像偷腥成功的老鼠似的,一個沒忍住,還直接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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